第八十八章:晴玉
重新回到大都,好在太后病了,王后免了朝奉,難得清閑下來。 三月的天氣,日子漸漸轉(zhuǎn)暖,大都的風卻仍舊涼涼的。 青珠在小廚房里蒸了兩屜桂花糕,手藝好的,讓我和碧拂贊不絕口。 “去送一些到瑾夫人那,她一貫喜歡這些糕點?!蔽医星嘀榻o赫連珊也送一些去。 我?guī)е谭魍檐皆喝?,因著這里的景色十分像永安宮的綠水湖,所以我喜歡到這里來吹風。 彼時我從未想過會在這里碰見晴玉,哦不,或者說是已經(jīng)瘋瘋癲癲的晴玉。 “你這個臭*。” 凌空過來的一個耳光,沒有打到我,是碧拂幫我擋了一下。 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是晴玉,她的發(fā)髻略微散亂,臉上的妝也沒有化,衣裙也不再如以往般華麗。 “晴玉?”我很是疑惑,她怎么變成了這幅樣子。 “你可還認得我是誰?”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我不知道她是否還清醒著。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晴玉的眼中充滿了仇恨,那樣的望著我。她身邊沒有一個婢女,此時為了防止她傷害我,已經(jīng)被碧拂控制住。 “是你,是你害死了錦川哥哥?!鼻缬窆蛟诘厣?,凄涼的哭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以往的她都是驕傲的有些自負的模樣。 我站在原地,聽著她對我的指責,一言不發(fā)。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劉錦川的死同我確實脫不了干系。 “你怎么不死,你這個禍水。”她撲著又要過來打我。 這光景,一道聲音響起。 “放肆!” 我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是褚鈺,臉色冷冰冰的,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模樣。 碧拂也松了手,跪到了地上,晴玉立馬跪著抓住褚鈺的衣擺,眼巴巴的望著他:“王上,快處置這個壞女人,快把她殺了吧?!?/br> 褚鈺并沒有看向晴玉,只是沉聲吩咐道:“菁貴人御前失儀,即日起禁足芷香閣,非詔不得探視。” 褚鈺說完,立馬有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將晴玉帶下去了。 他微微擺手,侍女侍衛(wèi)們便魚貫而出,離開這塊地方。 “為什么喜歡這?”褚鈺走過來,站在池水旁邊。 我語氣淡淡道:“臻芙渠的水,仿似永安宮的綠水湖一般,故而妾身喜歡到這來?!?/br> 褚鈺微微頷首:“不錯,長安的風景確實遠勝大都?!彼Z氣頓了頓,又道:“菁貴人瘋癲,她的話你別往心里去?!?/br> 我聞言,輕聲笑了笑:“她說得對,我本就不是個好人,劉錦川的死也確實是因我之故?!?/br> “不,所有人的死都是孤的謀劃,同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瘪意曊J真的看著我,眸底的神色也是沉沉的。 我淡笑:“王上放心,這場交易我們還要繼續(xù)下去呢?!?/br> 褚鈺聞言,果然臉色又冷了三分。 他起身,對我道:“這幾日母后病了,孤大約不能去金闕宮看你了?!?/br> 我點點頭:“王上只管去忙?!?/br> 褚鈺走后,我又在這里駐足許久,直到水面的寒風已經(jīng)將我的衣裙浸透,方才回了金闕宮。 —— 晚間的時候,褚鈺果真沒有來金闕宮,碧拂將窗子闔上,涼風被關(guān)在外面。 “主子寬心?!?/br> 我對她說:“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如何傳的?!睜T光下,我在銅鏡中看著自己的一張臉,分明好看卻覺得心冷。 這樣如同刀子般的一張臉,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啊,蜀國的這一遭,又有那么多人丟了性命。 坊間傳聞,大周熙和公主是近二百年來最美貌的女人,蒙古大四部的貝勒爺們,因她之故死的太多了。 紅顏禍水,是當之無愧了。 “碧拂,我其實一點都不善良,為了維護大周的和平,什么都無所謂,即便蜀國裕欄幾個邊城戰(zhàn)火紛飛,也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br> 碧拂聞言,只是默默地抱緊了我,她身體的溫暖徐徐漫進我的心。 “主子,你是個名副其實的公主。” 我撫上自己的臉,眼角落下淚來,然而沒有誰知道,這個身份我根本就不稀罕。 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我又夢見了熟悉的夢境。 蜀國的錦城門口,巍峨的城門樓前,朱紅色的大門仿佛染了鮮血般刺目。 “你為什么還要回去?” 劉錦川半邊臉染著血污,憤憤的說著,卻不是控訴我讓他丟了蜀國,而是問我為什么要回大金。 這個夢,我做過很多次了,從長安往大都走的路上就一直在做,但褚鈺睡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沒夢見過,也算是很奇怪了。 夢境很真實,真實到我甚至能聞見劉錦川身上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對不起?!?/br> 我低聲道,每次在夢中見到他,我都要說一句抱歉,算是給我做的壞事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彌補。 “你不該回去,他不是你的良人?!?/br> 我不知道人死后會不會有托夢一說,但我覺得我三番五次見到他,大約是劉錦川的執(zhí)念太深了。 “太子殿下,你走吧,再不要來我的夢了?!蔽覍λp聲笑笑:“人各有命,我的命我心里有數(shù),此地金都想必龍氣頗重,你該走了?!?/br> 我話音剛落,劉錦川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突然間他的身體便抖若篩糠,灰飛煙滅了。 我倏然睜開雙眼,在黑暗中,我微微適應(yīng)了一下,發(fā)現(xiàn)床邊立著個人。 我的心一緊,繼而又放松下來。 “王上?!?/br> “嗯?!彼乔焕锇l(fā)出淡漠的一聲,語氣也莫名:“做噩夢了嗎?” “不打緊的。”我低聲道,回避了他的問話。 褚鈺在我的床邊坐下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孤這幾日實在太忙,今晚看了折子便來瞧瞧你,沒什么事,你睡吧……” 我不知道我做夢的時候,有沒有胡言亂語了什么,但此時眼皮真的越發(fā)沉了起來,逐漸失去知覺睡著了。 此后,我真的再也沒有夢見過劉錦川,就連和蜀國有關(guān)的事情也都再沒見過。 時隔幾日,太后的病好了,王后的朝奉也恢復(fù)了,大小妃嬪自然要恢復(fù)晨禮,每日給王后請安,我也不例外。 清晨,大家就聚在明德宮里,聆聽王后晨訓,其實大家都覺得無聊,估摸著王后也覺得麻煩,但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即便是走個形式也不可廢。 我耳朵開著小差,眼睛隨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容妃身體豐腴不少,看來這段時間過得很舒心,反觀怡貴妃就消瘦的厲害,眉宇間也微微蹙著,好像有不少的煩心事,綰嬪一如往昔,一副事不關(guān)己牢牢掛起的樣子。 聆訊結(jié)束,眾妃異口同聲道:“臣妾謹遵王后娘娘示下,盡心盡力服侍好君上?!?/br> 大家紛紛起身落座,王后對我招手:“熙meimei,來?!?/br>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向她走去。 “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上下打量我:“幾月不見,果然消瘦不少?!眰?cè)邊怡貴妃冷哼一聲,很是不屑。 王后又道:“皖蘇,待會兒取點補品送到金闕宮?!?/br> 我道:“這怎么好意思呢,娘娘也消瘦了,自當也好好補補的?!?/br> 王后好脾氣的拉著我的手:“我這年紀大了,補不補都一樣,你這年輕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坐下什么病根?!?/br> “娘娘說哪里話,你可不老?!迸赃叺木U嬪輕聲笑笑:“這樣說,倒叫貴人不敢接了。” 正在這光景,門外又進來一個女人,我從未見過,穿的衣料也不大向丫鬟,年歲與我相仿,眉目清秀卻不是一副好相與的模樣。 “給王后娘娘和貴妃娘娘請安?!?/br> “平身。”王后問她:“是母后有什么吩咐了?” 我心道,這女人原是太后身邊的,怪道只用給王后和怡貴妃請安,我們這些妃嬪她是看不進眼的。 “老佛爺要請熙貴人娘娘去長樂宮呢?!?/br> 我一聽提到了我,心里也是一緊。 綰嬪估摸著見我臉色煞白,安慰我一句:“貴人別怕,母后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且去就是了?!?/br> 王后也拍拍我的手:“仔細著些便是,不必害怕。” 我點點頭,跟著這個姑娘走出明德宮。 外面已經(jīng)陽光灑了滿地,可我的手越發(fā)冰涼起來,我很怕太后,因為大周沒有太后,我只能從話本里瞧,而那里描寫的“太后娘娘”都十分令人害怕。 “姑娘如何稱呼?”我問道。 身前帶路的姑娘,頭也沒回的對我說:“奴婢是個不打緊的人,貴人若是喚,叫一聲玉釧就行?!?/br> 長樂宮本是漢時奉太后的宮,在高祖之前都是皇帝居所,但高祖九年時,長樂宮改為太后住所,寢宮謂之長信。故而此后形成“人主皆居未央,長樂常奉母后”的做法。 金宮里也這樣命名,我是覺得怪怪的。 玉釧將我?guī)нM長信宮,我很詫異太后竟在寢宮見我,然后她將我?guī)нM偏殿,我這才注意到這還奉了個佛堂。 “貴人進去吧。” 我抬起腳剛邁進去,玉釧就將門闔上了,屋子里一片昏暗,我眼睛微微適應(yīng)了一番,終于看清了屋內(nèi)陳設(shè)。(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