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七章:宿醉
宿醉之后,翌日醒來頭仿佛炸裂般難受,想著昨晚還夢見了褚鈺,心情就更加的復(fù)雜。 碧拂昨晚也陪著我喝,酒量又極差,此時躺在外面的矮榻上睡覺,衣服鞋子都沒脫。 我揉了揉額角,趿拉著繡鞋,隨意披了件衣服,準(zhǔn)備起身更衣去。 走到柜子旁邊去了件厚實被子,給碧拂蓋著,卻不想驚醒了她。 “主子。”碧拂揉揉眼睛,含糊道。 我說:“我更衣去,你睡吧?!?/br> 碧拂掙扎著起身,執(zhí)意跟我去。 我實在無奈,不過也能明白,碧拂是怕我出什么事,褚鈺曾秘密派在蕭宮的暗衛(wèi)已不在,他已經(jīng)放棄保護(hù)我的安危。 我心中盤算著回來睡個回籠覺,抬頭就看見墻根下立著一個青衣的男人。 是阿夙。 此時的我披著一件外衣,要多隨便就多隨便,頭發(fā)未梳發(fā)髻,披散在后背垂在腿邊,深覺丟臉。 我看著祁夙一步步走過來,錦帶束著墨發(fā)隨著步子輕蕩,我后退幾步,他卻大踏步來到我身邊,伸手似乎是要摟我。 我急于遠(yuǎn)離他,后背卻撞在他的手上。 “小心些?!卑①淼恼Z氣透著一絲無奈。 我微微回頭,看到身后是回廊的柱子。 我眸光緊鎖著他,說道:“你來做什么?” 阿夙說:“金周又要聯(lián)姻了……” 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這件事。” 他望著我的目光仍舊溫和:“他求娶的人是錦陽。” 是的,阿夙最能明白我的軟肋,時至今日褚鈺娶誰我都不會在乎,唯獨錦陽例外。她是瑞貴妃女兒,論身份來說比我還要高,自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公主,可以說名動天下的這個名號給她更合適。 “那褚鈺的眼光真好啊?!蔽逸p松的笑笑:“若我是一國之君,也肯定會娶錦陽,而非我這個刻薄心狠的女人?!?/br> 話音剛落,阿夙將我輕擁住,周身被一抹墨香環(huán)繞著,他在我耳邊淡聲道:“不,你是這世上最難得的人,沒人及的上你?!?/br> 我低著頭,輕輕推開他:“阿夙,以后你不要再來了?!?/br> “你放心吧,你我相處多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不是嗎?” 確實,我知道他行事有分寸,絕不會陷自己于危機(jī)。 我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好,我會小心的,你放心就是。”他語氣帶著點悠然:“不過今日不能逗留過久,得走了,我會再來看你的。” 我無奈的點了點頭,目送他身姿利落的翻墻而去。 更了衣,回到屋內(nèi),再躺在床上,想睡個回籠覺,無論如何卻也睡不著了。 求娶錦陽,這四個字在我的腦海里打轉(zhuǎn)。 我本以為是因我之故,又要興一場聯(lián)姻,卻未曾想是褚鈺點名求娶錦陽。 碧拂小心翼翼的挨過來,對我說:“主子寬心,萬一王上沒有求娶錦陽殿下,而是湊巧的呢?” 我看著她,搖了搖頭淡聲道:“阿夙不會騙我。” 這世上我可以不信任何人包括褚鈺,但卻不會不信祁夙。 祁夙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相信。 因為他曾是我和子瑾最要好的朋友。 慢慢的,春暖花開,院子里梨花開似雪的季節(jié)里,仿若我當(dāng)年嫁過來的時節(jié)一般無二。 我穿起鵝黃的襦裙,簡單梳了個發(fā)髻,躺在梨花樹下,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的照在地上裙上,暖風(fēng)一過,只留下濃郁的梨花香。 沙沙—— 我掀開眼皮,發(fā)現(xiàn)一只小松鼠爬上樹,順著枝椏間溜到高墻上,然后跳了出去。 還真是羨慕啊,說走就走。 碧拂端著糕點碟子過來,低聲道:“主子嘗嘗嗎?” 我捻過一塊梨花酥餅,吃了一口,想起了一件事,遂問道:“今天是不是錦陽抵達(dá)大都的日子?” 碧拂抿緊唇角,不做聲。 我將這塊酥餅吃光,拍了拍手站起來,又抖了抖裙擺上沾著的花瓣:“四月十六,梨花開似雪的好日子,祭祀說宜嫁娶,我永遠(yuǎn)記得那一日,就像今天一樣的風(fēng)和日麗。” 碧拂乖覺的跟在我的身后,低聲道:“今日王上大赦天下,又給了恩典,允許咱們出宮去觀嫁娶禮節(jié)?!?/br> 我聞言,腳步停住,微微回身問道:“我也行嗎?” 碧拂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笑笑:“倒是借了錦陽的光。” 趕忙回屋取了件灰色的斗蓬,將子瑾留給我的那半塊玉墜重新戴在頸畔,帶著碧拂準(zhǔn)備悄悄出宮。 路上卻碰見了不少一同出宮的妃嬪,看來是都很好奇周國的錦陽公主呢。 這些年,我嫁到金國,對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碧拂對我說:“大家都說長安是塊福地,慣會出名動天下的美人,最有趣的是有人做了個美人榜,錦陽殿下當(dāng)居探花?!?/br> 我微微愣了愣,問道:“那狀元呢?”我實在想不出誰還會比錦陽更出色。 碧拂啞然而笑:“狀元是您啊?!?/br> 我聞言,云淡風(fēng)起的吐了句:“荒誕?!?/br>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guī)е谭鲝膫?cè)門出宮,繞了大半個宮城,終于走到了朱雀街上。 平整的青磚石路,送嫁的隊伍綿延不絕,好似一條火紅色的龍,一眼望不到尾。 我們到的晚了,花轎已經(jīng)走了過去。 旁邊的大嬸遞給我一碗水酒,叫我照著她的樣子往送嫁隊伍上潑去。 我愣怔的看著手里的酒碗,腦海里驀地想起誰的話,她說這禮節(jié)是王娶妻才有的。 眼眶一酸,我端起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白酒極辣,辣的我眼淚橫流,大嬸遞給我一方帕子,對我說:“哎呀小姑娘不會喝就不要喝的嘛?!?/br> 我說:“王上有喜事,我高興。” 大嬸愣了愣,也笑道:“咱們老百姓當(dāng)然是高興的,兩國修和嘛,雙喜臨門喲。” 我將酒碗還給大嬸,腳步微微踉蹌的走出這條繁華的朱雀街。 不知不覺間,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碧拂一直乖覺的跟在我的身后,不聲不響的,卻給我無法言說的安全感。 寂靜的街邊,大家估摸著都去看公主了,沒什么人在叫賣,攤位就擺著,也不怕誰偷了點什么。 我覺得奇怪,問碧拂:“你說他們就不怕丟東西嗎?” 碧拂回道:“金國重法,偷盜者,取其目,短其手。” 我覺得訝異,因著周國的律法向來不會這么苛刻。 街邊跪著的一個姑娘,惹了我的注意,她眉目干凈,如同山間的清風(fēng),讓人瞧了心生舒適。 我在她身邊蹲下來,研究了她前面寫著的東西,暗道原是死了父親沒錢葬,家里的田地房屋也被侵占,無處伸冤。 “夫人行行好,將奴家買回去,奴家定當(dāng)牛做馬……” 這話估計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了,都不會磕巴打結(jié),說的異常流利。 我止住她的話,道:“我家里沒有地,不需要牛馬,如果你會做飯做糕點,我想我可以考慮看看?!?/br> 姑娘當(dāng)即點頭:“會,夫人想吃什么?” 我抿抿唇角,問道:“你都會什么?” 她說:“奴家的母親是江南人,父親是淮安人,后又去了豫州,故而這些地方的小吃奴家都會?!?/br> 我聽了眼睛一亮,扭頭對碧拂說:“咱們帶錢了吧?!?/br> 碧拂有些無奈,但還是點了點頭:“帶了?!?/br> 這一趟不算白出來,我心生安慰。 找了慎王府的侍從將一切都安排好,因著折騰了太久,便準(zhǔn)備回宮了。 祁夙擔(dān)憂道:“就這么直接帶回宮嗎?” 我淡笑道:“你放心吧,現(xiàn)在宮里沒人閑的管我。” 祁夙又瞟了眼她,微微點了點頭:“那你小心,我不便送你回去?!?/br> “好,有碧拂在呢。” —— 回了蕭宮,心情略略舒暢。 “吶,你父親已經(jīng)安葬好了,可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br>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我趕忙過去拉她:“不用這么多禮?!?/br> “不,您是奴家的大恩人,一定要叩個頭才行。” 我無奈,只能隨她去了。 她仰著臉對我說:“奴家今年十六歲,喚作江綿,父親說是取自江楓漁火對愁眠的典故。” 我對她說:“那你的眠便是安眠的意思,未免不好?!?/br> 她奇怪道:“村里有學(xué)識的人說我的綿是綿綿青山的綿?!?/br> 我啼笑皆非,這名字取得半通不通。 “父親當(dāng)年拿著兩罐咸菜求得村里的老茂才給取得,許是父親記性不好吧,記差了也說不定?!苯d嘆息道。 我道:“沒事兒,綿綿青山的寓意也頂好的。” 江綿聞言,柔聲一笑。 她頰邊有一雙梨渦,笑起來很甜,好似江南的蜜桃,無論有什么煩心事,單看她笑起來,就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模樣或許比不得碧拂秀麗,也比不得甄袖濃麗,但卻別有一番美麗。 我拉住她的手,說道:“你瞧,我住的地方是冷宮,所以千萬別到外面去,而這地方也不會有人來,只要你不出去,就不會有事。” 江綿略略驚恐的點點頭,想必也是聽說了宮里都是吃人的地方這樣的話吧。 “主子放心,江綿不會給主子惹麻煩的?!?/br> 我又對她指了指碧拂,說道:“她喚作碧拂,有不懂得就問?!?/br> 江綿對著碧拂點點頭,應(yīng)道:“主子吩咐,奴婢省得。”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比拘謹(jǐn)。 本以為我的一生終究老死宮中,并未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我會害死眼前這個笑得甜美的小姑娘,若得知,又豈會再連累旁人。(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