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八章:晉封
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錦陽是我皇妹,我理當祝福她和褚鈺白頭偕老,但提筆想送一副美好寓意的字,卻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 “主子,別為難了?!北谭鞑蝗涛疑硇募灏?,蹙眉說道。 江綿不懂,低聲問碧拂:“嫁來的公主,同主子是和關(guān)系?” 還沒等碧拂說話,我回道:“她同我,是姐妹關(guān)系?!?/br> 從周宮里的姐妹做到了金宮里的姐妹,倒還真是諷刺。 更巧合的事情是錦陽到大都的日子和我的是同一天,但同天不同命,她嫁過來的典禮總共興了三日,從沒有誰是這樣的待遇,賜居的宮殿是我曾經(jīng)住的金闕宮,比鄰著正合殿,禮樂聲不絕于耳。 錦陽的出現(xiàn),將金宮里所有妃嬪的待遇都比了下去,我想這才叫做風頭無兩。 彼時我坐在梨花樹下,微風拂過間,有玲瓏曲調(diào)從指間溢出,心口些微疼痛,我只當是自己想念那些亡故的友人。 我奏了三日的《靜心》,試圖讓自己的內(nèi)心也平靜下來,碧拂陪了我三日,江綿也乖覺的不說話。 孟夏四月二十,大雨。 金闕宮的典禮終于結(jié)束,好似整個大都都安靜了下來。 我并未去打聽錦陽的事情,但未曾料到她會登門拜訪。 古舊的殿門被叩響的時候,我正坐在回廊下,一邊煮茶一邊哀嘆院子里這幾株梨花樹悲慘的命運。 這場大雨奪去了枝頭嫩黃的梨花,無端讓人心生憐惜。 碧拂坐在一邊寬慰我道:“一場春雨一場暖,暑夏的日子近了?!?/br> 我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孟夏了,你忘了春天早已過去了。” 吭吭——我只當是內(nèi)侍送什么東西,遂打發(fā)江綿去瞧瞧。 卻未料到一開門,烏央央的站了一群人,為首的麗人眉目絕色臻首娥眉,眉眼間帶著顯而易見的矜傲。 多年未見錦陽,她竟又好看幾分,論及絕色二字已經(jīng)不為過了。 江綿愣在原地,想來是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我慢吞吞的起身,站在回廊上,并不出去迎她。 屋外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錦陽站在殿門外,未被雨水侵染分毫,早有內(nèi)侍周全的給她打了好幾把傘。 我們隔著雨幕對視,在雙方的眸中都看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碧拂側(cè)頭瞧了我一眼,然后直接奔進雨幕中,對著錦陽行叩拜大禮:“奴婢奉主子命令,恭請錦陽殿下入殿?!?/br> 錦陽著一身玄紅宮衣,威儀又華美,就連臉上的妝也顯得濃麗,恍然間在她身上看到瑞貴妃的風姿,不同的是瑞貴妃多了幾分世故圓滑,給人的感覺不那么尖利。 碧拂這樣說,將錦陽擱在一個周公主的位置,不論她在宮里是什么身份,我始終是她的長姐,自不必去迎接她,也更不必同她行禮。 錦陽一步步的走過來,終于站在了我的面前,侍女為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又用小絨布給她擦拭不小心濺到的水滴。 我皮笑rou不笑的瞧著,并不多話。 她望著我,眼底的神色很復(fù)雜,我懶得去糾纏。 “要進去坐坐嗎?”我斜睨著身后這烏央央的一圈人,又道:“不過這么多人肯定坐不下?!?/br> 錦陽矮身,一屁股坐在我剛剛坐著的蒲團上,惹得身邊隨侍的侍女驚呼:“娘娘不可!” 我冷然瞧著,聽錦陽輕斥:“你們都退到一邊去?!?/br> 侍女雖不愿意,但還是不敢違背錦陽的話,乖覺的都退到后院去。 碧拂的渾身都濕透了,江綿還有些愣怔,我揉揉額角吩咐道:“綿綿,你去幫著碧拂換件衣服吧,此地不需要你們侍奉了。” 大雨滂沱轉(zhuǎn)為淅淅瀝瀝,枝頭的梨花被砸掉了一大半,我正惋惜著,聽錦陽開口。 “你不想和我說些什么嗎?” 我淡笑一聲:“沒什么好說的?!?/br> 錦陽端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搞成這副模樣?” 我并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道:“如今在這的生活,我并不覺得差勁,反而覺得輕松?!?/br> “昔年名動九州的公主,現(xiàn)在淪落到住冷宮的田地,說出去只會讓人唏噓。”錦陽將茶飲盡,語氣帶了點冰冷:“你是我的長姐,別給周國丟人?!?/br> 我聞言,不在意的輕笑,對錦陽下著逐客令:“你若是沒什么事情,還是離開這兒吧,此地冷宮,不該你來?!?/br> 錦陽自袖口取出一封書信,信封上完好無缺的封泥,有著琛字圖案。 “給你的?!卞\陽將信遞給我,冷道:“若非是皇兄囑咐此信一定要我親手轉(zhuǎn)交,我可不來?!?/br> 我接過信,微微頷首:“此事多謝?!?/br> 錦陽起身,抖了抖宮衣褶皺,又恢復(fù)那種高高在上的矜傲模樣。 后院的一大群內(nèi)侍宮女出來跟在她身后,行過兩步,錦陽駐足,回頭又看了看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恍惚看到錦陽眼底閃過悲戚神色,她是在可憐我嗎? 然而她什么也沒說,就出了蕭宮的門。 院子里重回安靜,好似剛剛的一切是我的錯覺。 我將那封信拆開,看皇兄給我?guī)Я耸裁丛挕?/br> 入目的字跡一如往昔般熟稔,皇兄帶給我的信中只有一句話:當年清遠野一役事有蹊蹺,有待詳查。 我心中咯噔一聲,恍然想起,之前允濟似乎也對我提及過清遠野的事情,還暗指當年告密之人曾是平王府家臣之子。 平王就是祁夙的父親,后來即位金王,死后把王位傳給褚鈺的父親景王,至于當年怎么約定景王死后如何傳位的事情,如今仍舊是未解之謎。 但我相信祁夙不會害子瑾,故而蹊蹺的地方,大約也是旁的勢力陷害。 我將這封信用燭火燒盡,不留一絲痕跡。 晚間的時候,我正吃著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遂問及碧拂:“錦陽可受封了?” 碧拂搖了搖頭:“還不曾?!彼郎惤业亩?,又低聲道:“說是前日殿下和王上吵了一架,就是因著受封的事情。” 我哦了一聲,暗想大約是錦陽傲慢,沒個宮妃的位置不答應(yīng)吧。 翌日清晨,我還沒有睡醒,便又內(nèi)侍來傳旨。 無端擾人清夢,我心中很是煩躁,但又不得不起床。 穿了件最簡潔的襦裙,妝也未著,頭發(fā)更懶得正八經(jīng)梳發(fā)髻,隨便綁了個發(fā)帶,就去了正廳。 來傳旨的內(nèi)侍有點眼熟,依稀在哪兒見過。 “奴才阿衛(wèi),見過娘娘?!?/br> 我微微頷首,便要跪,卻被阿衛(wèi)止住。 “娘娘身體虛弱,不必多禮,師父吩咐了,旨意直接交給娘娘就是?!卑⑿l(wèi)溫和道。 我聞言,甚是狐疑:“你師父是誰?” 阿衛(wèi)淡笑道:“師父是正合殿江大人,此前奴才隨侍正合殿,有幸和娘娘打過幾個照面。” 我恍然,原是在正合殿侍奉的內(nèi)侍,也不由得多看兩眼。 接過明黃的絹布,我隨口問道:“這里面說的什么?” “旨意是晉封娘娘為熙妃,奴才先恭喜娘娘了。”阿衛(wèi)拱拱手,對我行禮。 本以為是錦陽來金,我也能沾點光,被賞賜些什么東西,卻不曾想這光沾的大了,沾了個晉封。 要知道我在這金宮蹉跎了三四年,一直是個貴人,如今一朝晉封竟是因為錦陽緣故,實在可笑了些。 阿衛(wèi)大約是見我并不十分高興,也不敢多嘴再說什么,只拱拱手行了禮就離開了蕭宮。 我將絹布隨手擱在妝臺上,脫了外衣,就鉆進了被子里,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然而枕頭還沒枕熱,屋外又起了幺蛾子。 碧拂去瞧,回來告訴我,是內(nèi)務(wù)府的嬤嬤來了,要給我換個住處。 我覺得煩,對碧拂說:“去告訴她,如果蕭宮沒人要住進來,我就住這兒了,不管是誰來吩咐的,只管按我的話回了?!?/br> 碧拂抿了抿唇角,并未勸說我,領(lǐng)命而去。 門開了又關(guān),屋內(nèi)終于安靜下來,我閉著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了。 不多時,碧拂輕手輕腳的又進來了,我問道:“都妥當了嗎?” 碧拂走到我的床邊,看著我低聲道:“都按主子的話吩咐了?!?/br> “那就好?!蔽椅⑽⑺闪丝跉?,又問道:“你知道為什么突然晉封我嗎?” 碧拂平靜回道:“是王上念及主子陪伴多年,特此晉封?!?/br> 我冷笑一聲,瞧著碧拂:“你說任何理由我都相信,唯獨這條,我不信?!蔽覈@了口氣,說道:“你如實說罷,我還有什么承受不住的話?!?/br> 碧拂抿了抿唇角,終于還是告訴我緣由:“是錦陽殿下那日受封為妃,說主子是她長姐,無論如何不能比長姐位份高,同王上大吵了一架之后,王上便下旨晉封主子為熙妃。” 我微微頷首,淡聲道:“換宮殿也是因為錦陽吧?” 碧拂點了點頭,說道:“主子為什么不同意,此時天氣雖好,但冬日時節(jié)的蕭宮可不好挨?!?/br> 我抬頭看了看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淡淡道:“因為我不想再回到勾心斗角中了?!?/br> 孟苓死了,赫連珊死了,允濟死了,如今回過頭來想想,我的仇哪里就那么重要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