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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作者:白芥子)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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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讓人覺得舒適放松的地方,如果不是身邊喝多了的醉鬼過分聒噪的話。

    梁瑾將陶泊點(diǎn)的烈性洋酒挪開,叫人拿了杯冰水遞給他:“別這么灌酒,喝口這個。”

    陶泊不滿抱怨:“大表哥你干嘛???這里是酒吧,你怎么讓我喝白開水?”

    他想拿回自己的酒,梁瑾沒讓他如愿。

    “你要是想玩命喝,就回房里去,我不陪你?!?/br>
    陶泊嘟噥幾句也不敢太放肆:“我失戀了你都不能讓我好過點(diǎn)……”

    “你也不是第一天失戀,至于這樣?”

    陶泊郁悶道:“這次不一樣,我真挺喜歡她的,為了氣她才故意跑出來,結(jié)果你知道嗎我剛看朋友圈,她竟然也跟別的男人出去玩了,她怎么變心得這么快???”

    梁瑾接過調(diào)酒師遞來的酒喝了一口,酒味不是很濃郁,淡淡的果香,很清爽的味道。

    陶泊見他不答,愈覺氣悶:“算了,我跟你說什么,你連戀愛都沒談過,根本就不懂。”

    傅逢朝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下,他是一個人來的,也點(diǎn)了杯邁泰,喝著酒,瞥向吧臺邊的人。

    梁瑾偏了偏頭,并不認(rèn)同陶泊的話:“你怎么知道我沒有?”

    陶泊吊起眼睛,懷疑瞅他:“你談過戀愛?我怎么不知道?我不信?!?/br>
    滑進(jìn)喉嚨的酒水里摻進(jìn)了檸檬的酸,梁瑾沉默一瞬,說:“不信算了?!?/br>
    他似笑非笑,有幾分悵然,這樣的神色被傅逢朝完全收入眼底。

    一束光落下,在梁瑾臉側(cè)暈開仿若杯中酒水同樣的光色。

    位置隔得有些遠(yuǎn),并不能窺見太多。

    傅逢朝這樣看著他,好似方才透過墻壁的鏤空看玻璃器皿里的蝴蝶,霧里看花、似是而非。

    梁瑾這么說,陶泊反而起了興致,巴巴湊他面前:“大表哥,你真談過?。渴裁磿r候談的?以前沒聽你說過?。俊?/br>
    “你很好奇?”

    陶泊猛點(diǎn)頭:“好奇?!?/br>
    梁瑾卻淡了聲音:“很久以前的事,沒什么好說的?!?/br>
    “說說唄?!?/br>
    “不說?!?/br>
    陶泊“哦”了聲,只能算了,他大表哥不想說的事,那就絕對問不出來了。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些懷念曾經(jīng)的另一位表哥,要是梁玦還在,肯定愿意陪他喝上三天三夜,聽他訴苦,然后說出自己的倒霉事安慰他。

    可惜了。

    稍晚些時,酒吧里的客人也多了一些,有大提琴師來演奏。

    熟悉的曲調(diào)響起,梁瑾杯中酒入腹,嘗到些許醉意,抬眼看去。

    年輕的琴師指尖在弦上起舞,琴弓與琴弦碰撞,旋律悠揚(yáng)而出。激蕩而飽滿的音色,如谷間溪流,漸匯聚成浪滔奔涌。

    春之歌,春日之歌。

    梁瑾心頭的旋律卻是一片蕭索。

    暮秋之后尚有漫長隆冬,春日不知哪時才能真正到來。

    心神百轉(zhuǎn)千回的那個,也不只他。

    傅逢朝嘗著杯中酒,卻難以嘗出其中真正滋味。

    眼前一幕仿如十年前,同樣的曲子,不同的彈琴的人。

    東方面孔的年輕琴師,沉醉于指尖流淌出的音樂里,低眉抬眼間萬分之一相似的氣質(zhì)。

    這么多年他從未嘗試過在別人身上找尋梁玦的影子,但是今夜此刻他坐在這里,卻總在無意識中一再想起梁玦。

    而牽動他神思的,或許是眼前彈琴之人,也或許是其他。

    陶泊仍在絮叨抱怨,梁瑾心不在焉地回頭,視線晃過時忽而停住——前方卡座里,傅逢朝專注盯著彈琴之人,一直沒有移開眼。

    他眼神里藏著的情緒,深重而復(fù)雜。

    梁瑾盯著看了片刻,忽然覺得悶,他或許確實(shí)醉了,那樣的悶意擠壓了肺部的空氣,讓他幾近窒息。

    陶泊見他起身,迷糊問了句:“你去哪?”

    梁瑾微微搖頭:“你喝著吧,我去外面透口氣?!?/br>
    出酒吧不遠(yuǎn)便是海邊,梁瑾走出來停步深吸一口氣,潮腥的海風(fēng)撲面,讓他得以勉強(qiáng)找回呼吸。

    白天碧清的瀉湖在這一刻呈現(xiàn)出夜的深藍(lán),凝視得久了,那片深藍(lán)也逐漸漫進(jìn)他眼底,掩蓋了其下所有深流暗涌。

    手機(jī)上收到朋友剛發(fā)來的消息,梁瑾隨手點(diǎn)開。

    【那把斯特拉德琴昨天拍出去了,成交價(jià)很高,是個匿名買家電話委托拍下的,有點(diǎn)可惜。】

    他盯著這兩行字,心頭一空。

    像一直以來苦苦壓抑的渴望,也最終在塵埃落定的結(jié)果里成了空。

    酒吧那頭傳來一陣喧嘩聲,梁瑾回神轉(zhuǎn)頭看去。

    是剛在里頭演奏的那位琴師,出門時被個喝醉了的酒鬼糾纏住。琴師有些驚慌,大聲用英語拒絕,酒鬼卻如聽不懂一般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梁瑾正要過去幫忙,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恰巧自酒吧出來的人撞見這一幕,上前扣住了那人高馬大的酒鬼一只手腕,用力向外一撇。

    酒鬼痛呼哀嚎,松開了鉗制住琴師的手。

    傅逢朝神色狠厲,只有一個字:“滾?!?/br>
    找事之人罵罵咧咧離開,驚魂未定的琴師跟傅逢朝道謝。

    傅逢朝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幾秒移開,與剛才那一刻截然相反的冷淡:“不必。”

    陶泊晚一步出來,抓了抓腦袋走向梁瑾,嘴里嘀咕:“剛那位傅大少是在英雄救美嗎?真了不起?!?/br>
    梁瑾沒接話,只問:“你不喝了?”

    “喝什么啊,”陶泊撇嘴,“你又不喝,我一個人喝酒有什么意思,算了算了,回去睡覺了。”

    傅逢朝的背影已經(jīng)遠(yuǎn)去。

    梁瑾落回視線。

    “……回去吧。”

    他這兩天睡了太久,這會兒其實(shí)沒什么睡意,打發(fā)了陶泊回房,又獨(dú)自在海邊站了許久,直到夜深人靜,燈火都寥寥。

    心緒卻始終難寧。

    當(dāng)年親手將傅逢朝推開時,他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或許有一天傅逢朝身邊會有別的人。

    他以為自己能接受,其實(shí)不能。

    連傅逢朝多停留在別人身上的目光,都是他無法忍受的。

    真有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他如此卑劣,不敢讓那個人知曉真相,又做不到真正灑脫放手。

    走回棧道上時,還亮著燈的房間也不剩幾間。

    路過傅逢朝住的那間,梁瑾下意識停步,抬眼望去。

    前方二層露臺一角,傅逢朝側(cè)身站在那里,指尖夾了煙,凝望著深海。

    煙頭上的火星是周圍唯一的一點(diǎn)亮光。

    這是這么久梁瑾第一次看到傅逢朝抽煙,原以為傅逢朝不碰這些,原來不是。

    夜色太沉,離得太遠(yuǎn),他看不清傅逢朝臉上神情,只覺得那樣極致的孤獨(dú)連他也本能地想逃離。

    像是察覺被人盯著,傅逢朝忽而轉(zhuǎn)頭看過來。

    梁瑾心頭一顫,回避了他的目光,裝作鎮(zhèn)定地轉(zhuǎn)身離開。

    傅逢朝的視線跟隨他,煙頭燒至指尖,卻似渾然未覺。

    良久,他垂下眼,慢慢捻滅煙,無聲默念那個名字——

    “梁玦?!?/br>
    第17章 你很擔(dān)心

    清早梁瑾走進(jìn)自助餐廳,陶泊看到他招了一下手,他去餐臺拿了些吃的過去坐下。

    傅逢朝不在,他助理卻在這里,也在用早餐,正和陶泊談笑風(fēng)生。

    陶泊看了看梁瑾的餐盤,對他的飯量不敢茍同:“你就吃這么點(diǎn)啊?我還以為你今天又不打算出門了?!?/br>
    “早上沒什么胃口,隨便吃點(diǎn)?!绷鸿攘丝诔戎泊_實(shí)沒打算去哪里,一會兒吃完東西便回房去。

    傅逢朝助理跟他打了聲招呼,隨口閑聊起來。

    陶泊好奇問怎么沒見到那位傅大少,助理笑著解釋:“他一早就出門了,最早班的飛機(jī)去了塔希提大島上,說去那邊逛逛。”

    陶泊聞言有些意外:“那邊有什么好逛的?他一個人去不用你跟著?。俊?/br>
    塔希提島是這邊面積最大的一座島,行政中心和首府所在地,本地居民也大多居住在那里,不同于其他開發(fā)出來的旅游度假島,一般游客來這里都只將那邊當(dāng)做來回的中轉(zhuǎn)站。

    “那不用,我老板一個人出外拍照的時候,不喜歡別人跟著。”

    傅逢朝這個助理跟了他好幾年,很了解他的喜好:“以前我們在國外四處跑項(xiàng)目,他也是這樣,只要一有空就背著相機(jī)到處去拍照,從來都是一個人?!?/br>
    原本安靜進(jìn)餐的梁瑾聽到這句,輕聲問:“拍什么照?”

    “風(fēng)景照,也不只是那些出名的旅游景點(diǎn),就隨便什么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他覺得有趣的看到了就會隨手拍下來,這個習(xí)慣堅(jiān)持很多年了?!敝砀袊@道,“不過他好像也不是因?yàn)橄矚g攝影,單純想拍這些而已?!?/br>
    意識到一直說自己老板的事不好,助理笑笑最后道:“反正我也可以趁機(jī)偷偷懶就是了。”

    梁瑾又沉默下去。

    他只是突然想到,當(dāng)年他和傅逢朝說的,以后有機(jī)會要看遍這個世界,到如今一直困在原地坐井觀天的那個卻是他。

    他做不到的事,或許傅逢朝替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