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陰陽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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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酒樓廂房內(nèi),鵝梨香裊裊,浸入鮫綃帳里。 顧煙蘿沉沉酣眠,許聽竹看著她歇落眼瞼的鴉睫,如兩翼蝶翅棲?;ò?,恬靜又溫婉。 醒轉(zhuǎn)時(shí)看見許聽竹支頤側(cè)臥,一雙眼黑如曜石,凝視著她,渺遠(yuǎn)又辨不出情緒。 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兩人視線交匯,卻都沒說話。一個(gè)心存芥蒂,一個(gè)無奈不甘。 久未喝水進(jìn)食,她喉嚨干澀,舔了舔唇瓣,身子綿軟又無力去倒茶,只好嘶啞著嗓子:“水...” 他放下手,支起身子坐在床上,低頭睨了她一眼,冷冽如秋颼掃過她面頰,她依舊無知無覺他的不虞。 還是施施然下床,傾注了一盞茶。 清苦的茶水端來,她倚靠在床頭,攤開纖潔的手,但他遲遲不遞到她手心里,她仰面挑眉覷他,惺忪的眉眼猶自泛著倦意,輕聲道:“給我?!?/br>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他冷聲,“你的仆人?” 她抿唇,屈著腿,略微傾身靠來,他又退了一步,腰上宮絳垂委的玉佩被她恰好揪住,沁涼的一方琨玉在手里,如他一樣冷硬沒有溫度。 “我要...喝水...” 輕輕一扯,帶動(dòng)他過去,窄腰上的宮絳也松散了,她略怔忪地看著手里扯下的流蘇。 茶水潑灑了一些到紗帳上,洇濕了一片。 他意味不明地逸出一聲輕笑,垂下眼瞼,壓低烏睫,“好,給你?!?/br> 她抬頭蹙眉,看著他舉著瓷碗,仰頭將濃茶傾入口中,含著不咽。 彎腰欺身而來,朗朗如玉山傾倒。 她?;蟮乜粗娜蓊仠惤?,纖長指骨鉗制住她的下頷收力。她嗚咽一聲被迫張口,銜住她唇瓣,封住她口,唇齒抵死交纏,將清苦的濃茶以口渡去。 鼻息相依,焦渴的嗓子忽然得了甘霖,本能咽下。 她想推拒,舌尖卻好似在迎合,在他唇壁之上勾弄茶水,混著甜津津的香。 他闔眸感受這綿軟溫潤的唇壁,好似清甜沁心的鮮荔,嶙峋喉結(jié)滾動(dòng),將所有的黯郁情緒并著津液吞咽。 她圓睜杏眸,眼波凝凍,看著閉眸的眼前人,斂去了陰郁眼神,鼻挺唇薄,清雋眉眼,似煙雨空濛下的青衫書生。 豆蔻年華時(shí),常到郊外亭子里,悄悄讀閨閣禁書《牡丹亭》,便幻想過有一豐神綽約的書生,相知相識(shí)??伤呀?jīng)有夫君了,不作他想,別無所求。 如果夫君沒有被冠上謀逆之罪,她與許聽竹這輩子也不會(huì)有交集吧。 一口茶很快渡完,房間里卻傳來咂弄吮吸的聲音。 后頸被他一把扣住,男人的氣息壓覆而來,清淡幽絕,混著綿綿茶香。掃蕩她貝齒,紅唇之下,瑪瑙玉石子。 她鼻息漸重,耳廓微燙,感受他指尖從脖頸處游離而下,劃過伶俜鎖骨,揉捏雪乳,在乳尖處打轉(zhuǎn)、回旋。 不知咂吮了多久,他才松開她唇瓣,拉扯出一道長長的銀線。 “顧小姐,雨前龍井茶?!彼辶枇枘抗猓仕铺端恋椎暮谑?,指尖抵住她下巴?!跋矚g么?記住這個(gè)味道。” 顧煙蘿拗著脖子躲過他的手,靨生紅暈,輕顫著,指腹揩去唇瓣上的水澤,紅唇被吸腫了,還泛著燙意,火辣辣的。 “我要繼續(xù)睡了?!彼鸵绿上拢硨?duì)著他悶聲道?!斑€有我流放罪囚的身份...那太監(jiān)知道么...” “放心,那太監(jiān)沒見過你,花了點(diǎn)銀兩而已?!?/br> 她沒再回話,閉眸入夢。 許聽竹騙了梅致,水路上船沒登記,被懷疑走私,扣下也是常事,并非是顧煙蘿身份暴露才被關(guān)押。也不是只有許聽竹才能救,散點(diǎn)錢財(cái)而已。 到底是莽夫,關(guān)心則亂。 他挑起嘴角,泛出戲謔的弧度,側(cè)躺擁著顧煙蘿而眠,聽著枕邊人清淺的呼吸。 經(jīng)年蟄伏,終是撥開云霧見青天。他還有很多時(shí)間,與她周旋久。 * 畫舫一事,風(fēng)波平息。酒樓也裝潢一新,添彩飾焉。 許聽竹吩咐仆役將一件氅衣扔掉,那日畫舫上,兩個(gè)仆役冒冒失失抬著一桶墨魚汁,不慎潑灑了一些,濺落在他衣裳上。 他素來喜潔,回去時(shí)才發(fā)現(xiàn)。 顧煙蘿看著那洇了墨色的衣裳,墨魚汁,好像墨汁... “等一下?!彼闷饋矶四?,聞到一股腥膻的海鮮味。 忽然想起,那流民老婦人給她的白紙,也有類似淡淡的腥膻味。 她眼里思忖之色漸濃,對(duì)著許聽竹說:“快,去找那天的流民,那個(gè)老婦人。” 找到后,問老婦人這白宣紙來歷,卻是痛哭流涕。 近年雜稅過重,以土地抵債給豪紳借款。簽下的地契,過了兩月,字跡居然消失,變成了這張白紙。 即便能償還放款,土地依舊被收,找豪紳對(duì)峙,對(duì)方的地契卻寫著,兩個(gè)月后土地轉(zhuǎn)交與他。 官府登簿所述也與豪紳一致,老婦人一家淪為了流民。 顧煙蘿轉(zhuǎn)頭看向許聽竹道:“地契用墨魚汁寫的字,時(shí)間久了就會(huì)消失。看來這地契分為陰契和陽契,官紳勾結(jié),戕害農(nóng)民?!?/br> 許聽竹接過那張紙端凝,眸光閃爍。 “許大人來揚(yáng)州,莫非就是為了查土地貪污一案?” 房里只剩他們兩人。 他眼波回流一顧她神情,此次巡查是圣上密令,不可泄露,卻還是對(duì)她輕輕頷首。 顧煙蘿宛轉(zhuǎn)落座,悠悠撐鬢覷他,笑盈盈:“我若助大人一臂之力,可否放我離開?或者護(hù)我去京師?!?/br> 言下之意,還是要去找她夫君。 許聽竹微瞇眼,還未待回答。 一個(gè)仆役匆匆來通報(bào),南陔攜夫人來拜謁。 他們夫妻今日是來勸慰,只以為顧煙蘿要與舊情郎私奔,才會(huì)大動(dòng)干戈,有這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