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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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浮現(xiàn)出乾安殿那日,少年靜默柔順地跪坐在謝從清榻前,眸光澄澈,一如現(xiàn)在。 他對待謝從清……與對待自己一樣嗎? 謝昀很難讓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 自己之后呢?他會像對待謝從清一樣,對待自己一樣,來對待未來的皇帝嗎? 謝昀莫名沉默下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漫上心頭。 “不用。”他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朔月高高興興地過來了,順便貼心地給他倒了杯茶水——謝昀拿手一探,冷的。……不妨事,總歸是好意。 謝昀啜了口冷茶,繼而心平氣和地開口:“你想出宮去嗎?” 朔月愣在原地,黑眸中滿是茫然:“陛下……” 謝昀摩挲著茶杯,慢慢地等他開口。 契約是一回事,但救命之恩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是大慈大悲的善人,但也不會做出將救命恩人困鎖深宮的事。 朔月過去愿意留下來,或許也有不敢反抗的原因,但如今坐在皇位的是自己,是他當(dāng)年救過一命的小皇子……那么,答案或許會有所不同。 “你放心,出宮之后的生活,我會安排妥貼。”謝昀凝視著他的眼睛,溫和地開口,“留在京城,或者離開,想做什么營生,或是什么都不做,都隨你心意……從此再也沒有什么所謂的契約,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親族,自由自在、安安心心地過自己的日子?!?/br> 這樣清亮的眼睛,這樣赤誠的心思,不該日日被浸泡在無窮的鮮血和骯臟的欲念中,成為歷朝歷代帝王求長生之路的墊腳石。 以后,不會有了。 朔月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陛下……還是不想要他嗎? 一些久遠(yuǎn)的場景涌上心頭,喚起了沉睡的恐懼。 “……朔月?” 是陛下在叫他。朔月游魂般抬起頭,望向眼前謝昀的面貌,一鼓作氣吻了上去。 那是輕飄飄的一吻,羽毛般點在他唇上,卻好似一盆熱水兜頭潑下,燙得謝昀面目發(fā)紅四肢僵硬,一時竟也忘了掙開這個大不敬的家伙。 好半晌,那股熱才反過來從四面八方回歸心臟,讓身體重新運作起來。 他的眼睛一直睜著,眼睜睜看著那張唇覆上來,看著那雙眼睛近在咫尺,濃黑的睫毛輕輕閃動,蝴蝶般輕飄飄地扇動翅膀,在心中卷起浩浩蕩蕩移山填海的颶風(fēng)。 他一時僵硬如枯木,理智叫囂著讓他把這大不敬的家伙推出去斬首示眾,可身體卻cao控他張了張嘴,觸碰到一點柔軟濕熱的舌尖。 薄荷果子的味道,他鈍鈍地想。 恍惚間,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繼承了謝從清的血脈——禽獸一樣不知廉恥。 “陛下……”朔月靠得很近,眸光澄澈一如雨過天晴的碧空,聲音。 相別十一載,一吻以重逢。 謝昀用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此時朔月還趴在他身上,兩人鼻尖對著鼻尖,額頭抵著額頭,彼此的呼吸像絲綢一樣將二人纏繞。 朔月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擲的勇氣。 “陛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朔月微仰著頭看他,吐字緩慢而清晰,“陛下愿意的話,我可以做內(nèi)侍,也可以做妃子……只要留在陛下身邊,什么都可以,不會的……我也可以學(xué)。” 他的神色太專注,語氣又太赤誠,眸光清清亮亮,沒有一丁點骯臟欲念。 見謝昀沒有反應(yīng),朔月試探著伸出手,探向他的領(lǐng)口,想進(jìn)行下一步——而后被謝昀猛然擒住。 神思回還。謝昀的目光冷下來:“這也是謝從清教你的?” 朔月發(fā)愣的功夫,那一點輕微的躁動立即隨風(fēng)遠(yuǎn)去了?!蝗绱恕Vx昀久久凝視他的神情,倏爾,冷笑一聲:“看來是了?!?/br> “他是怎么教你的?手把手教你的嗎?”謝昀忽視唇上的熾熱,面無表情地發(fā)問,“這些年……他便是這般待你?” 是啊,天真秀麗如此,赤誠明凈如此,日日夜夜伴在身邊,哪個能忍住?謝昀深深吸了口氣,愕然自己如今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朔月過去表現(xiàn)的太過純凈,讓人難以與任何齷齪聯(lián)系起來。 他本應(yīng)感到失望,或者不喜,但更多的,卻是無端的難過。 像是看見純白的花朵,被踩踏進(jìn)泥沼里。 但隱隱的……又有些躁動。 朔月懵然無知地回應(yīng)著他的注視,遲疑地回答他的問題:“先帝……待我很好?!?/br> 正如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人人都說先帝荒唐無道,喜好術(shù)士,但對朔月來說,卻是不一樣的。 他只知道自己初來宮中的那一夜,先帝摸著他的臉頰,溫言寬慰:“別怕,有朕在,再也沒人能欺負(fù)你。” 往后十一年,不論是毒藥,還是刀劍,亦或者流言蜚語,他便再也沒有怕過。 不管是哪次死亡,謝從清都會出現(xiàn)在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刻。 珍饈佳肴,錦衣玉食,超然地位,換來隔三岔五的毒藥和刀劍,痛是痛的,可卻是短痛,比起五歲前在那些飯都吃不上、生生餓死的鄉(xiāng)野人家里度過的日子,自然是極好極好的。 那時他入宮沒多久,既非皇子,又非親貴,便有宮人私底下嚼舌頭,說他是謝從清給自己豢養(yǎng)的孌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