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剛剛背完的朔月：“……”

    底下許多人朝謝昀敬酒，用復(fù)雜華麗的駢句恭賀陛下萬福，有那么一瞬間，朔月篤定謝昀與自己一樣頭昏腦脹。

    他驀然有些理解謝昀說“這里無趣得很”，在微醺的酒意中，禁不住有些懷念照月堂里獨(dú)屬于他們的靜謐時(shí)光。

    視線中忽然闖入一人。

    那是個(gè)模樣文秀孱弱的青年，穿著繡有金蟒的華麗衣裳，朝他微微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

    朔月愣了愣，也端起酒杯回應(yīng)。

    酒液下肚時(shí)他才想起來，原來這人是在鬼市有一面之緣的安王殿下，謝昀的七皇叔，謝從瀾。

    宴席上觥籌交錯(cuò)，他二人這一番互相敬酒在其中并不顯眼。

    酒液入喉，帶來一股微微的辛辣。這股辛辣和眩暈很快消失，朔月舔舔唇，正要再來一杯，忽然感覺到頭頂有兩道目光牢牢盯著自己。

    朔月：“……”

    他熟稔地舉杯，朝謝昀遙遙一敬。

    謝昀：“……”

    學(xué)得還挺快，別喝成酒鬼了。

    剛要習(xí)慣性出口的那句“少喝點(diǎn)”戛然而止。他不禁一笑，想起少年是不死不滅的小觀音，區(qū)區(qū)酒液不會(huì)傷身，亦不會(huì)讓他沉醉。

    酒過三巡，謝昀先起身退去，臨去前不動(dòng)聲色地瞥了眼朔月。

    不知那小王八蛋正和嚴(yán)文卿說什么，半點(diǎn)目光都沒往自己這邊瞥。

    他又想起去照月堂時(shí)，正瞧見朔月翻箱倒柜地找衣裳，隆重的像準(zhǔn)備登基稱帝。

    答應(yīng)他后，朔月猶在討價(jià)還價(jià)：“到時(shí)候可以和陛下一起坐嗎？”

    謝昀一口回絕：“不可以?！?/br>
    ——又不是皇后。

    這個(gè)想法突兀地跳進(jìn)腦海，謝昀一驚，腦中卻不由自主地跳出另一幅畫面：朔月戴著藍(lán)金鳳冠，穿著皇后袍服，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身邊，一起接受群臣祝詞。

    他禁不住笑了一下，連他自己也沒有分清這笑是因?yàn)榛€是向往。

    原以為朔月必定還要掙扎一下，誰料他從善如流道：“好吧，那我跟嚴(yán)大人坐在一起了?！?/br>
    謝昀：“……”

    雖然他一開始便是這樣想的，但這話從朔月嘴里主動(dòng)冒出來，他還是有點(diǎn)不虞。

    也不知他們什么時(shí)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看著底下堪稱親密無間的兩人，謝昀心中劃過一點(diǎn)連他都沒有意識(shí)到的嫉妒。

    嚴(yán)文卿的笑話講完，朔月一抬頭，才發(fā)覺謝昀不見了，登時(shí)要去找人，嚴(yán)文卿拉都拉不住。

    外頭飄起了雪，朱紅廊柱下，六角宮燈映出人影。朔月正要迎上前去，卻是謝從瀾。

    【作者有話說】

    沒錯(cuò)，過年了，一轉(zhuǎn)眼由夏到冬，時(shí)間過的就是這么快。

    ps：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謝從瀾。

    第45章 新年好（二）

    謝從瀾攏著厚厚的狐裘，露出溫和的微笑：“朔月，好久不見?！?/br>
    他還是春夏時(shí)的模樣，只是臉色更蒼白，說話也輕聲慢語，讓人覺得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

    朔月下意識(shí)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即使那見骨的傷口早已愈合如初。他行了禮，一絲不茍道：“上次多虧殿下仗義援手，不勝感激?！?/br>
    不，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謝從瀾嘴角的笑意愈發(fā)深：“說起來我們也算有緣……”

    追憶過往尚未開始，朔月便輕巧地打斷了他：“聽聞殿下身子不好，我這里有一些益氣養(yǎng)身的丸藥，殿下若不棄，可吃著看看?！?/br>
    朔月目光很是真誠，謝從瀾卻是一滯。

    他聽懂了朔月的意思——你那半吊子的相助之情我已經(jīng)還清了，以后我們各管各的，不要再來找我。

    銀貨兩訖，兩不相欠。

    毫無技巧可言，笨拙而直白。

    嚴(yán)大人是謝昀至交，既然嚴(yán)大人叮囑他不要與謝從瀾深交，他自然要離謝從瀾遠(yuǎn)一些。何況，謝從瀾也是皇室血脈，是有可能威脅到陛下的皇位的。

    ——這頂大帽子扣下去，謝從瀾立刻便成了心懷不軌狼子野心的謀逆之輩?！兴吩氯绱?，謝昀何德何能。

    好容易見面，卻沒說上兩句完整的話。謝從瀾心中長長地嘆了口氣，接過瓷瓶，依舊是溫和笑顏：“既如此……”

    身后驀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朔月？”

    謝從瀾立刻見眼前的少年亮起了眼睛，與方才客氣疏離的模樣判若兩人。

    幾乎是立刻，他移步到了謝昀身后。謝從瀾頓了頓，面上笑意不減：“見過陛下?！?/br>
    謝昀掃他一眼，朝謝從瀾點(diǎn)頭示意：“皇叔怎么在這里？”

    “宴席上待得悶了，出來看看雪，透透氣。”謝從瀾笑道，“客卿先生見我身子不好，才送了我這瓶丹藥，陛下不會(huì)介意吧？”

    謝昀瞥一眼朔月——一禮多送，可真有你的。

    朔月無聲地癟癟嘴——你又不要，我送別人怎么了。

    “朕自然希望皇叔身體康健，怎么會(huì)在意這個(gè)。”謝昀淡淡道，“外頭雪大，皇叔身子不好，還是早點(diǎn)回去歇著吧?！?/br>
    謝從瀾頷首，臨走前，不忘朝朔月微笑示意。

    燈火夜宴人散盡，月上中天雪漸微。

    雪如瓊粉玉屑般寂靜無聲地灑落。謝昀沒叫轎輦，兩人慢慢走在寂靜的雪地里。

    路過疏梅園時(shí)，謝昀在紅梅白雪中問：“你跟安王認(rèn)識(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