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一串佛珠，我就會善罷甘休?！卑厝麸L眼中帶著不達目的不肯放棄的冰冷。他的態(tài)度向來如此不客氣，然這回，哪怕他藏得很好，明空仍從中讀到了一絲怨憤。

    他理解柏若風的怨，卻對此無能為力。明空大師沉默許久，搖了搖頭，仍是那副任由處置的態(tài)度。

    一而再再而三的緘默不言刺激了柏若風。

    柏若風猛地上前一步揪起明空的前襟，力度大的幾乎讓明空腳尖離地。

    那雙向來含笑的桃花眼滿是怒意，他咬牙切齒道：“我已經(jīng)等了二十四年，再多的耐心都到此為止。和尚，你既然說那位無名高僧是欽天監(jiān)的傳人，我不信他沒留下任何回去‘真龍寶藏’的法子?！?/br>
    明空大師的脖子被衣領卡住，呼吸不暢以至滿臉通紅，他顫抖著手拍了拍柏若風的手背，從懷里掏出了什么。

    柏若風將信將疑地把他放下。

    明空大師撫著脖子咳嗽不止，半天才停住。他用沙啞的嗓音無奈道：“無論試探多少次，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高僧傳下來的，只有一串據(jù)說是機緣的佛珠，以及一頁記載著救世秘法的殘卷?！?/br>
    “貧僧以護國寺的名義向施主發(fā)誓，絕無任何欺瞞，更不存在隱藏了尋找真龍寶藏的法子的事。先前施主帶走了佛珠，貧僧后來想了很久，覺得這個陣法或許對施主有用?！?/br>
    他從懷里拿出的，是一卷宣紙。

    “施主見諒，遵循高僧遺囑，原本的殘頁必須傳下去。這是貧僧從殘頁上臨摹下來的陣法。今天交予施主，希望施主沒有用得上的地方?！泵骺针p手奉上。

    柏若風皺著眉接過來，打開了卷軸，里面的確繪制著完整的陣法。

    只見圖上一個小人正盤腿坐在陣法中央，神情安詳含笑，垂在膝上的右手腕部留下紅線，繞著小人聯(lián)成完整的陣法。

    滿紙的鮮紅，配上小人閉眼含笑的臉，觸目驚心。

    柏若風剎那懂了明空所說的希望他用不上的意思。他驚詫抬頭，聲線不穩(wěn)，“這陣法需要血祭？！”

    這豈是什么救世陣法，分明是邪法！

    明空面容帶著一絲悲憫，“所以它是禁法。誰都不知道用了這個陣法會發(fā)生什么。師傅他孤注一擲，擅動了禁法，害了自己，也讓施主深陷此處?！?/br>
    “望施主三思而后行?！?/br>
    明空的話久久環(huán)繞在耳邊。

    柏若風回到侯府，握著燙手的陣法，思來想去，心底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

    柏若風喊唐言買來幾只活雞，他嘗試著在地面上用利刃刻出陣法雛形，隨后把切了要害的雞放在了陣法中央。

    “公子，這是在做什么？”唐言不解道。他轉(zhuǎn)過頭，看見柏若風狂熱的眼神，那是種他從未見過會出現(xiàn)在柏若風臉上的表情，恍然像走火入魔了般。

    “公子？”唐言嚇了一跳，抓住柏若風的手晃了兩下。

    眼看著多年夙愿有完成的可能。柏若風控制著自己粗重的呼吸，他揮開唐言的手，深呼吸幾下，壓抑著激動道：“我沒事?！?/br>
    雞血由內(nèi)而外，一圈圈漫延過紋路，直到流到最外圍的紋路。

    陣法即將完成，原本掙扎著奮力直叫的雞如今已經(jīng)虛弱地趴在地上，而紋路還差最后一點就要完成。

    柏若風的瞳孔驟縮，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弭在這一刻。那瞬間他連自己都忘卻了，整個世界都感受不到了，眼里只有無盡放慢的、雞血溢滿凹陷的紋路的過程。

    紅色連上了首尾，陣法紋路完整地被雞血溢滿，清晰地展現(xiàn)在空闊的庭院中。

    風吹過落葉，拂過衣擺處。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巨大的難以言說的失望充滿了身軀。柏若風愣愣地站在那里，如同被抽掉靈魂的人偶，失去了整個世界般難過。

    你在期待什么呢？柏若風問自己。

    本來就是天方夜譚，你個傻子，還在希翼什么？

    身側(cè)的拳頭緩緩捏緊，指縫里滲出了血珠。

    初夏的太陽曬在身上，邊上的唐言熱得冒汗，柏若風卻如墜冰窟，面色白得嚇人，指尖冰冷如雪。

    “主子。”

    他聽見唐言如此喊道。

    “若風，怎么了？”

    一雙手按上他的肩膀，強硬地把他轉(zhuǎn)過身。柏若風愣愣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那個人。仍是一席低調(diào)的黑衣，發(fā)上只有一枚龍首白玉簪，向來冰冷的面上如今盛滿了擔憂。

    唐言給他傳信說柏若風去了趟護國寺回來，閉門在房里呆了很久。方宥丞覺出不對勁，匆匆放下手上的事趕來，沒想到進門就看到院子里用雞血繪制的法陣，一片紅色嚇人的很。

    面前的人不說話，沉默地看著他。往昔靈動的眼神如今卻很是呆滯。方宥丞心驚膽戰(zhàn)地拽起柏若風的手，強行把拳頭掰開，看到掌心的血跡，被嚇了一跳，“好端端地怎么掐自己？發(fā)生了什么？告訴我好嗎？”

    頭一回，柏若風撲到他懷里，牢牢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方宥丞恍然覺得似是抱了團萬年寒冰。他心中沒有半分旖旎，反倒從不尋常中充滿擔憂。他放輕聲音問，“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柏若風把臉埋在他頸間，不肯抬臉，也不肯說話。

    方宥丞拿他沒辦法，只能抱著他，像當年柏若風安慰他一樣，輕輕拍著后背安撫，嘴里念著：“沒事的，沒事的，我在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