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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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焦躁。 這感覺與失眠的煩躁不同。 失眠時候他躁郁于心,胸口涌動起的感覺讓他想要砸毀一切東西,殺死所有眼前的活物,那是一種干脆利落的怒火。 不像現(xiàn)在,他不知道該把手里的藥碗放到何處才好。 第91章 閉眼 顏鳶就坐在床榻上,無聲地落淚。 楚凌沉捏緊了手中的藥碗,暴躁地喘出了一口氣。 “別哭了?!?/br> 他皺著眉頭道。 顏鳶眨了眨眼,眼淚依舊橫流。 楚凌沉只能告訴她:“宮中御藥房還有很多天漏草,太后已經(jīng)下了懿旨冊封你為皇后,很快你就可以入宮治病,你死不了。” 他本以為自己大發(fā)慈悲,告知了她一條生路,她會狂喜萬分地從床上跳起來,可是眼前蘑菇卻似乎并沒有多少驚喜。 顏鳶只是微微一怔,隨后就把腦袋埋進(jìn)了膝蓋里。 這下哭與不哭,楚凌沉都看不見了。 楚凌沉皺眉道:“你不高興么?” 絕處逢生,難道不應(yīng)該歡呼雀躍么? 為什么她看起來還是很沮喪? 顏鳶依然沉默。 過了好久,被褥之中才響起甕聲甕氣的聲音:“我不想要見他?!?/br> 楚凌沉問:“不想見誰?” 顏鳶仿佛沒有聽見,自顧自地喃喃:“我和過去不一樣了……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他再見到我一定會可憐我……我不喜歡被人可憐……” “他”是誰,不言而喻。 楚凌沉靜默了片刻道:“他和你父親有舊仇,也未必會可憐你?!?/br> 顏鳶愣愣地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迷茫。 良久,她才小小地應(yīng)了一聲“哦”。 顏鳶閉上了眼睛嘆息:“他連鹿都舍不得殺,一定曾經(jīng)是個心軟的好人,我快要死了,他一定會可憐我的,” 楚凌沉一怔,呼吸頓止。 整個世界忽然變得亂糟糟的。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茫然張了張口:“你……” 真是個愚蠢的東西。 …… 關(guān)于顏鳶與自己的初遇,他自然是聽過的。 她在慈德宮里跟太后道過的衷腸,說自己是在那年的秋獵場上初見的他,從此便死心塌地待嫁入宮。 他已經(jīng)不記得秋獵時,是否有那樣一雙默默盯著自己的眼睛了。但他確實(shí)記得自己曾追過一只母鹿深入山林。追到末了,他發(fā)現(xiàn)母鹿還哺育著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鹿,便一時心軟,放過了母鹿。 之后的記憶其實(shí)并不美好。 他放過了母鹿,回到父皇的帳中,被父皇一巴掌打得昏天暗地。 “孤帶你出來是狩獵,不是讓你普度眾生的?!?/br> “你若是想要立地成佛,孤現(xiàn)在就送你上山剃度,免得將來鎮(zhèn)不住皇宗守不住疆土,禍國殃民?!?/br> “孤給你兩個選擇,跪到秋獵結(jié)束,或者現(xiàn)在去找回你的獵物?!?/br> 他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口中腥甜泛濫,腦袋也嗡嗡作響。 他的母后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狼狽的模樣。 “……母后。” 明明責(zé)罵時也沒有想哭,可是看見母后的眼神,他卻忍不住眼淚翻涌。 他伸出手,想要抓母后的裙擺,尋得一點(diǎn)撫慰,卻沒有想到指尖才觸碰到她的裙擺,就被狠狠甩開了。 母后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就像俯視一只螻蟻。 她俯下身,冰涼的指尖捏起他的下巴,冷笑道:“本來就是來狩獵的,何必惺惺作態(tài),擺出這副姿態(tài)?” 彼時父皇已經(jīng)遠(yuǎn)去,帳篷里空無一人。 他全身僵硬,驚惶不已:“……母后您……” 晏國的當(dāng)朝皇后,一改往常溫柔賢淑的模樣。她盯著他的眼睛,眼里閃過厭棄的眸光,朱紅色的嘴唇吐出冰涼的字眼:“你令我惡心?!?/br> 她說完便離開了帳篷,只留下他一人留在帳內(nèi)。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楚凌沉茫然看著母后離去的方向,伸出的指尖緩緩縮回,慢慢落到地面上。 他聽見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溫柔的說話聲,那是母后在帳篷外面遇見了狩獵回來的楚驚御。 楚驚御箭術(shù)不精,未能獵得大的獵物,只勉強(qiáng)得了一只兔子,正在原地懊惱。 母后的聲音在遠(yuǎn)處響了起來:“沒關(guān)系呀,打不著獵物便打不著了,母后瞧著這兔子就極好?!?/br> 楚驚御氣得直跺腳:“可兒臣說了要給母后做一個鹿皮裘襖的!” 母后聽完笑了起來,溫柔的嗓音就像是天邊的云朵。 她說:“母后不缺裘襖,倒是缺一雙柔軟的手套,御兒的兔子看起來就很合適,不知道御兒愿不愿意為母后效力呢?” 楚驚御這才終于破涕為笑,開開心心抱著兔子去扒皮了。 一起又歸為寧靜。 楚凌沉頹然跪坐,胸口如同萬千跟針同時翻動。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 只是因?yàn)榉胚^了一只母鹿么? 為什么那些他明明應(yīng)該擁有的,他卻無法獲得分毫,明明楚驚御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東西,他卻連一片衣角都無法擁有。 為什么? 他明明…… 只是想要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啊。 他低著頭,看著空蕩蕩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