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jiān)回道：“回太后，當(dāng)時鈴玉從內(nèi)務(wù)司逃脫，眼見著就進了梅園，涂山大總……涂山那廝不敢大肆搜查，唯恐人翻出梅園的秘密，所以在御花園里隨便找了一具女子的腐尸交差?！?/br>
    太后道：“他怎么知御花園里有尸首？”

    太監(jiān)回：“尸體并非真的從御花園翻出來的。太后您有所不知，涂山那廝干那喪盡天良的害人勾當(dāng)，賣掉女子之前總要先調(diào)教開發(fā)一番，總有幾個被不小心弄死的……他就把人綁上了石頭，沉在了……梅園的池子里?！?/br>
    太監(jiān)的聲音越來越輕。

    在場的所有人都聯(lián)想到了梅園之中旺盛的草木。

    梅園的雜草足有一人多高，人人都以為那是因為園中有池塘的關(guān)系，如今看來，怕是因為塘底都是死尸的關(guān)系……

    這這這……

    花園里所有人都脊背發(fā)涼。

    太后定了定神道：“鈴玉，如今你死里逃生，依然不肯交代與你私通的那男子是誰么？”

    鈴玉全身顫抖，深深俯下身。

    她張了張口，喉嚨底卻只發(fā)出了干枯的“啊啊”聲，那聲音極其凄厲，就像是黃沙擦過破損的瓷器之聲。

    太監(jiān)道：“太后……鈴玉的嗓子已被灼燒，奴才詢問過內(nèi)務(wù)司的人，說是當(dāng)時曾以烙刑逼問過她，她不愿招出那男人是誰，便……便搶了烙鐵吞入口中……”

    頃刻間，花園里寂靜無聲。

    太后的臉上震驚褪去，只留下潑天的怒意。

    “糊涂！”

    “那男子從始至終都未敢站出來，你做這些又有何意義！”

    “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想死哀家可以成全，何必作踐自己污哀家眼！”

    面若枯槁的女子跪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悲愴你的“啊啊”聲，這聲音太過尖銳，嚇得她懷里的嬰兒也尖聲哭了起來。

    場面頓時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太監(jiān)們來來回回安撫：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br>
    “鈴玉！你不會說話就別啊了！”

    “哎喲祖宗啊，你這時候哭添得什么亂啊……”

    一時間場面亂成一團。

    眼看紛亂間，小寶寶的頭好幾次就要撞到地上，或是磕到太監(jiān)的腿上，顏鳶終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她穿過亂糟糟的人群，走到鈴玉身邊，對她道：“先把孩子給我吧?！?/br>
    鈴玉頓時如臨大敵，死死護住寶寶，不斷掙扎后退。

    顏鳶說：“你不認(rèn)得我的臉，總應(yīng)該記得我的聲音吧？我送過荷花糕給你和孩子，記得嗎？”

    鈴玉喘著粗氣，卻不再掙扎了。

    顏鳶道：“現(xiàn)在這個情形，我抱著比你抱著更安全，你考慮下？”

    顏鳶的目光坦蕩真誠。

    鈴玉糾結(jié)再三，最終遲疑地把手中的寶寶交到了顏鳶的手里。

    顏鳶接過了寶寶，就退回了席上。

    她也不知道如何哄孩子，只能抱著寶寶晃啊晃，嘴里念叨著：“別哭別哭，想要什么都給你。”

    楚凌沉皺著眉頭看著她，眼里盡是譏諷。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么？

    他的眼神如是說。

    果然，她的安撫毫無作用，小寶寶甚至哭得更猛了。

    顏鳶：“……”

    這可怎么辦是好？

    顏鳶束手無策，只覺得懷里軟敷敷的小寶寶瞬間變成了一顆刺球，她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但總不能把人還回去吧？

    顏鳶走投無路，只能向楚凌沉求助：“陛下……”

    楚凌沉面無表情。

    顏鳶硬著頭皮道：“陛下可有什么法子？臣妾實在是……”

    楚凌沉淡道：“你不是挺擅長坑蒙拐騙的么？怎么，不勸勸他？”

    顏鳶：“……”

    可這怎么勸啊？

    對方是七個月大的寶寶，她就算是孔子轉(zhuǎn)世都勸不了吧？

    不對，誰坑蒙拐騙??？！

    顏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凌亂了，她上戰(zhàn)場都沒有這樣手足無措過。

    慌亂間她突發(fā)奇想，隨手拿了一顆葡萄，剝開皮rou，用手指沾了一點甜蜜的汁液，探進小寶寶的口中。

    剎那間，整個世界安寧了。

    ……

    阿彌陀佛，大佛保佑。

    顏鳶在心底虔誠地給大佛磕頭。

    ……

    小寶寶吃到甜蜜的葡萄汁，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柔軟可愛的小團子，烏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顏鳶。

    顏鳶終于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戳了戳寶寶的臉蛋。

    楚凌沉盯著她，眼神幽幽。

    這還是顏鳶第一次沒有那么敏銳地察覺到楚凌沉的目光，她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寶寶奪去了。

    小寶寶常年活在井下，又多病缺食，瘦得像個小猴子，但唯有那雙眼睛滾圓烏亮，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

    顏鳶看著喜愛，忍不住伸出手指戳戳戳。

    楚凌沉的冷哼聲從身旁響起：“皇后倒是慈愛謙恭，母儀天下?！?/br>
    顏鳶抬起頭，滿臉問號。

    怎么又礙著他什么事了嗎？

    為什么忽然開始陰陽怪氣？

    楚凌沉的目光與顏鳶相交，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淡聲道：“皇后既然有一顆慈悲心，何不連她一并救了？”

    顏鳶順著楚凌沉的目光望向花園。

    花園里，太監(jiān)已經(jīng)搬來了筆墨紙硯，宮里的宮女都是識文斷字的，鈴玉既然無法再開口了，那寫下來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