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穿墻
楊浦縣南城的一處老舊宅院。 宅院臨街一側(cè)長著青苔的斑駁的墻壁,忽然三個人影從墻中擠了出來。 欒秀才摸了摸全身上下,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毫無異狀的墻壁,站在原地又是震驚又是欣喜。 “秀才,祝某的這穿墻術(shù)可還好使?” 庭院中間,此刻正擺著圓桌木椅,桌上擺著殘羹冷炙,一個穿著白色錦衣的男子,背靠著椅子,雙腿架在桌上,懷中正抱著一壺酒,也不用酒杯,直接對著壺嘴飲了口酒,笑吟吟地朝著欒秀才招呼道。 “好使好使。” 欒秀才臉上喜不自勝,幾步走到院中的桌前,深深施了一禮,“奔墻而入,宛若無物,真是奇也妙哉。變得錢米來,又得穿墻去,仙家法術(shù),學(xué)生今日能親身領(lǐng)略,縱是死也不枉了?!?/br> “哈哈哈……”坐在桌前的祝公子大笑連連,一襲白衣宛如大氅披著,袒露胸脯,放蕩不羈,指著欒秀才道,“不知我要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 欒秀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那些鄉(xiāng)民被人引到了城隍廟住著,學(xué)生按著公子的吩咐,已將那些蒸餅和舊衣給鄉(xiāng)人們送過去了?!?/br> “城隍廟?” 祝公子臉上露出一絲古怪,抬眼瞟了一眼欒秀才,跟著笑了起來,“那秀才你還真是運氣。此事既然已成,秀才可歸家去。” “那學(xué)生就先告退?!?/br> 欒秀才躬身行了一禮,剛轉(zhuǎn)過身,又頓住了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塊似乎黃紙包成的令牌,奉到祝公子面前,“公子,那這……這個,學(xué)生……學(xué)生物歸原主。” 祝公子抓著酒壺又倒了一口酒,隨意地揮了揮手,“難得秀才你還記得,這枚穿墻符,便由你收著了。等大事成時,我再傳你變錢變米之法?!?/br> “謝公子,謝公子,學(xué)生愿為公子效犬馬之勞?!?/br> 欒秀才臉上笑開了花,將那枚黃紙包成的令牌握在手中,再次朝祝公子作了一揖,才轉(zhuǎn)頭走到一處墻壁前,神色激動地喊了一聲“疾”,跟著一跨步,人在墻壁上消失得了無痕跡。 等欒秀才消失在了庭院,跟在欒秀才身后的兩名隨從打扮的男子,走到了身穿白衣的祝公子面前。 其中一個說道:“少主,不過是將疫衣散到鄉(xiāng)民之中,我們兄弟也能做得,何必找這么一個秀才來?” “席二席三,你們可是外鄉(xiāng)人,如何比得過一個本地的秀才?” 祝公子看了看面前隨從打扮的兩人,淡淡道,“這疫鬼之術(shù),只能挑那些神思不屬的老弱婦人,不讓這秀才來嚇?biāo)麄円粐?,哪里能輕易得手。這次還算是你們運氣,換做其他縣府,在那城隍廟內(nèi),這些疫鬼之術(shù)可用不上了?!?/br> “那城隍廟早敗落了,哪里還能拘得住我們的疫鬼?!绷硪粋€席三說道。 “是嘛?”祝公子嘴角多了幾分玩味。 “只是少主也不必將穿墻符傳給那個窮酸秀才?!鼻懊鎲栐挼南值馈?/br> “不給他個穿墻符,如何能夠讓人相信?” 祝公子伸手摸了摸嘴邊的酒漬,“舉事嘛,不都是要尋一個心懷怨憤的來出頭當(dāng)旗幟,這欒秀才多合適,寒窗十年卻過得窮困潦倒,滿腹經(jīng)綸又無用武之地,這怨望叢生,自然要揭竿而起?” …… 嘎吱一聲。 城郊臨近浦水一處宅院的大門被推開。 裴楚跟著彭孔武和白賊七兩人走進大門,看著眼前整齊開闊的院落,腳步不由微微一頓。 潔白的月光下,能看到這處宅院前后有十多間房屋,中庭寬敞,還有假山大石,只是到處都長著雜草,沒有燈火,看著像是年久失修的破敗樣子。 “七哥可憐你們今晚沒地方去,便讓你們住上一宿?!?/br> 走在前面的白賊七站在門前,回頭看到停下腳步的裴楚,頗為得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七哥先說好了,在七哥這住一晚,可得付房錢,也不坑你,比照城內(nèi)的客店……” “聒噪個什么勁兒?!迸砜孜湟荒_踹在了門上發(fā)出巨響,沒好氣地沖著白賊七道,“就你這破地方,還敢比照城內(nèi)的客店?” 白賊七一看彭孔武粗魯?shù)膭幼?,呲牙裂嘴地叫了起來“唉唉,大蟲,你輕點輕點,這悶壞了可得找人修,不是你家的東西,你不心疼???” “少啰嗦?!迸砜孜洳荒蜔┑爻读艘簧ぷ樱钢踪\七扛著的那袋子精米,喊道,“快去燒水,再弄些吃的來,要不是你家離得近,我又懶得再進城,你還當(dāng)我愿意來不成呢?” “嘁,當(dāng)初也不知是誰天天死皮賴臉呆在我家里,住七哥的,還要吃七哥的。” 白賊七縮頭縮腦地哼哼了兩聲,卻不敢違背彭孔武的話,轉(zhuǎn)身進了院子,去生火燒水。 “好好的一處宅院,卻敗落成了這樣?!?/br> 看白賊七離開,彭孔武望著空蕩蕩的宅院不知是嘆是罵地說了一聲,又轉(zhuǎn)過頭朝裴楚道,“裴兄弟,今天我們就在這廝的家里將就一晚?!?/br> “談不上將就,已然很好了。” 這處宅院雖然破敗,但比起裴楚住的黃土屋和今夜的城隍廟,已經(jīng)好了一大截。他自然也看出這白賊七曾經(jīng)應(yīng)該有不錯的家世,并非他最初以為的那種純粹的破落戶。 又向彭孔武問道:“那水鬼之事呢?彭都頭要作何處理?” “自然是稟報縣里。”彭孔武伸手抹了把臉,隨意地找了趕緊的地方坐下,“但凡發(fā)現(xiàn)妖邪鬼魅,都需要告知縣里,由縣尊再去州府請禁妖司前來?!?/br> “禁妖司?”裴楚微微愕然,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 “朝廷管邪魅之事的職司?!?/br> 彭孔武見裴楚不懂,又跟著解釋起來。 這世間多有妖邪鬼魅之事,朝廷特設(shè)有兩司名曰“禁妖”和“鎮(zhèn)魔”,乃是禁衛(wèi)軍之中佼佼者和招攬的宗派高人,以及一些江湖奇人異士組成,分鎮(zhèn)天下各路。 不過往常時節(jié),在越州一地雖然偶有鬼物精怪出沒,但大抵尋常人一生也難遇上,多數(shù)當(dāng)個志怪異聞傳說聽聽。 只是近些年,北部諸多州郡鬧過幾次叛亂,又加上天災(zāi)饑荒,朝廷有些傷了元氣,對于地方上的魑魅魍魎之類鎮(zhèn)壓力度小了許多。 特別是一些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村之地,已經(jīng)偶爾有傳出妖魔禍亂的事情。 “這大周朝看來沒我想得那么安穩(wěn)?!?/br> 裴楚聽完了彭孔武的介紹,心中對于這個世界有了多一分認(rèn)識。 最初在觀前村的時候,他還覺得雖然是封建王朝,但普通農(nóng)人佃戶還能有口飯吃,按說應(yīng)該算是太平盛世。 只是后來聽說了北部諸多州郡鬧災(zāi),又親身經(jīng)歷了那虎媼一事,還有白日里在縣衙前鬧的什么石人一只眼,多多少少讓他覺得時局并沒有那本安定。 裴楚從彭孔武口中又得知了一些人文地理和朝廷制度之類的事情,有過面對水鬼的并肩作戰(zhàn),彭孔武明顯也高看了他一眼,親熱許多,能說的盡量都和裴楚講了。 裴楚又想起彭孔武在浦水中的表現(xiàn),問道:“對了,都頭可是練過武藝?” “大蟲也考過武舉,若不是和人置氣,恐怕也能拿個武舉人哩。” 白賊七不知何時從內(nèi)里的宅院走了出來,手里捧了一大盆的白米飯,外加一疊咸菜。 “武舉人?”這話聽得裴楚來了精神。 道術(shù)武功這方面,他都很有興趣,更不用說這個世界有鬼魅妖邪,能多一點自保之力也是好的。 “就你話多?!迸砜孜渎牭桨踪\七提起這個,明顯有些不悅,一伸手從對方手里奪過那一大盆白米飯,朝著擺了擺手,“過去的事,休要再提?!?/br> 眼看彭孔武不想多談,裴楚自然也不好再問。 當(dāng)下三人坐在庭院中間,將一盆米飯分了,這時候幾人都是又饑又寒,一會就吃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