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畫敏做了一個(gè)惡夢。

    夢中，李畫敏夢見自己來到一個(gè)陌生的地方，趙世宇抱著燕兒，牽著欣欣就在前面走，李畫敏驚喜地走過去，叫喊他們。趙世宇轉(zhuǎn)過身，陌生人一樣冷冷地看自己，欣欣叫著娘親跑來，卻被趙世宇拖住朝前走。趙世宇越走越快，李畫敏追趕不上，眼睜睜地看丈夫遠(yuǎn)去，心如刀割地聽兒女凄涼的哭叫，李畫敏唯有拚命地呼叫，叫丈夫，喊兒子，喚女兒?？墒?，沒有一個(gè)人回答她，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后來，李畫敏又看到前世的母親，打扮得漂亮的母親遠(yuǎn)遠(yuǎn)地看李畫敏，是那么的美麗、溫柔，李畫敏哭喊著叫母親，可是腳下的路這般的漫長，李畫敏總是夠不到母親。

    夢醒時(shí)，李畫敏看到熟悉的紗帳，她迷茫地看這個(gè)熟悉的房間，聽小鬼講述趙世宇和月娘在大門口的談話。月娘是贊同趙世宇納妾的，她勸說趙世宇接收雪雁，趙世宇沒有同意。李畫敏心中惶然：他能夠堅(jiān)決抵制誘惑么？這個(gè)家會永遠(yuǎn)屬于自己么？

    李畫敏伏在枕頭上，壓抑地抽泣。

    大門口處，奴婢們都避開了，裕叔也跑到廚房幫忙生火炒菜。趙世宇與月娘坐在大門口乘涼，為納妾的事低聲爭論。聽到房間里壓抑的抽泣聲，趙世宇坐不住了，對月娘說：“母親，我去瞧瞧?！痹履锊粯罚骸鞍⒂?，你們成親已經(jīng)多年，你怎么還像當(dāng)初那樣事事順著她？要是她一哭，你就服軟，這個(gè)家你別想有說話的權(quán)力了。”趙世宇站起，朝東正房張望，心已經(jīng)長翅膀飛進(jìn)那房間里：“母親，這是兩碼事。她現(xiàn)在難過，我身為丈夫當(dāng)然得安慰她。”沒等月娘再說反對的話，趙世宇已經(jīng)抄近路踩在簸箕的空隙間，朝東正房走去了。

    眼看兒子迫不及待地趕去安慰媳婦，月娘氣悶，不滿地咕嚕兩句只有她自己聽懂的話?；窝劭吹叫佬涝诨乩认鲁燥垼m花朝欣欣小嘴里喂飯，欣欣含一大口的飯菜，嚼飯時(shí)腮幫兒一鼓一鼓的，少許的飯粒從嘴角掉下來。欣欣不等蘭花幫忙，自己用小手把嘴角邊的飯粒撥拉回嘴里。孫兒的可愛小模樣，看得月娘心中愉悅，把剛才的不愉快拋開，笑瞇瞇地招手喚欣欣到自己身邊，接過蘭花手中的飯碗親自喂孩子吃飯。

    東正房里，趙世宇坐在床邊，注視伏在枕頭上的李畫敏。

    “敏兒，你聽到剛才我和母親的談話了？”趙世宇伸手撫摸柔軟的長發(fā)，要從這身體的接觸中，傳達(dá)自己關(guān)切之情。

    李畫敏用抽泣聲來回答他的問話。趙世宇心疼極了，抱起她，擦拭她腮邊的淚痕。李畫敏伏在趙世宇胸脯上，薄薄的衣服后透出男子特有的氣息，這是讓李畫敏迷戀、沉醉的氣息。只要想到，可能會有那么一天，會有其他的女人來共享這個(gè)懷抱，他不再屬于自己，李畫敏就心碎。

    “我不能忍受，我不能讓你擁有其他女人?！眱春莸厮撼端囊路?，哭得傷心，叫得霸道。

    “相信我，不會的，我不會有其他女人的。我會說服母親的。我不樂意納妾，母親總不能把我綁了，扔到那女人的床上，是不是？”

    哭得眼紅紅的李畫敏，讓趙世宇逗笑了，心里想：“阿宇雖然是說笑，但是也有幾分道理。他雖然孝順月娘，但是并不愚孝，做事向來有主見，他要是真的不想納妾，月娘是不能逼他就范的?！崩町嬅裟ㄈパ蹨I，低低地說：“你別忘了自己今天所說的話。我是不能忍受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你若是有其他女人，我就帶孩子們離開，再也不回來了?！?/br>
    “相信我，那一天不會來到的?！?/br>
    兩人躺回床上歇息，趙世宇拿扇子輕輕地?fù)u晃。

    周mama在房外請李畫敏和趙世宇用午餐。李畫敏不想出去，趙世宇獨(dú)自走出房間，與月娘在西邊的倒座房用餐，叫周mama送飯菜給李畫敏。欣欣已經(jīng)吃飽了，看到周mama端飯菜到東正房，顛著小腳兒跟隨去，進(jìn)房間便喚“娘娘”。李畫敏下床吃飯，周mama在旁邊侍候，輕輕地安慰李畫敏一番。李畫敏本已經(jīng)抹干眼淚的，聽周mama貼心的話，眼淚又來了。欣欣看到母親淚汪汪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李畫敏眼睛上亂抹，后來抱著李畫敏哇哇地啼哭。

    蘭花聞聲跑來，要抱走欣欣，欣欣緊緊地抱著母親脖子不放，小男孩兒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母親哭本能地感覺到害怕。蘭花急于要把他跟母親分開，讓小男孩兒更加恐慌，哭得更加大聲。李畫敏心有所感，也是嗚咽不止，母子二人哭成一團(tuán)。身邊的周mama、蘭花看此景觸動(dòng)往事，不禁傷感，竟忘記勸解。

    趙世宇聽到房間里的哭聲，不禁心煩意亂，胡亂扒了半碗飯就放筷子。回到房間，趙世宇看到李畫敏和欣欣摟抱一起哭，傷心得似生死離別，心里也是顫悠，好好哄兒子到自己懷中，要交給周mama時(shí)，欣欣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不放。趙世宇懷抱欣欣，揮手示意周mama和蘭花出去。

    “敏兒，你這是怎么了？別難過了，我是不會有其他女人的。你瞧瞧孩子，他看到你哭害怕，跟著哭呢？”趙世宇輕輕拍打兒子的小身子，嘴里安慰媳婦。

    李畫敏轉(zhuǎn)頭看，可不是么？欣欣伏在父親懷里，已經(jīng)不哭了的，朝這邊看來后接著又哭。李畫敏忙擦干眼淚，努力表現(xiàn)出平靜，將兒子抱過來，輕聲跟他說話。欣欣睜大眼睛，盯住母親的眼睛研究。李畫敏替欣欣擦拭淚痕，勉強(qiáng)裝出笑容跟他說話。趙世宇靠近坐著，將妻兒一并攬到懷中，用特有的肢體語言撫慰媳婦。欣欣長時(shí)間看母親，沒有看到異樣，注意力便轉(zhuǎn)移到桌子上的飯菜上，伸手要抓菜吃。趙世宇及時(shí)阻止欣欣抓菜，用筷子夾一小塊rou放到欣欣嘴里，趁勢要李畫敏吃飯。

    周mama和蘭花退出房間，在回廊里遠(yuǎn)遠(yuǎn)地望正房。聽到正房里面的哭聲變小、平息，不久傳出說話聲，周mama與蘭花互相交換一下眼神，朝廚房方向走去。

    自燕兒出世，來了何奶娘、春梅、曉梅后，廚房對面的廊屋已經(jīng)改作下人的飯廳，李畫敏、趙世宇和月娘搬到堂亮的西倒座房用餐。下人的飯廳里，菜已經(jīng)擺到桌子上，裕叔、三個(gè)車夫、何奶娘、春梅、曉梅和雪雁在等候用餐。李畫敏、趙世宇和月娘都沒有要人侍候用餐的習(xí)慣，要是在平日周mama等人給主子擺好飯菜后，就可以進(jìn)餐了，今天因?yàn)槔町嬅舨坏斤垙d用餐，就遲延了半晌。

    看到周mama和蘭花進(jìn)來，何奶娘將燕兒放到竹床上，和春梅、曉梅等各自盛飯用餐。何奶娘、周mama和蘭花等人在用餐的同時(shí)，很有默契地輪流照料躺在竹床上的燕兒，不讓她覺得孤單啼哭。

    雪雁勉強(qiáng)自己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給自己裝了一碗飯，坐在蘭花身邊吃。餐桌上的菜很豐盛，且不是主子吃剩下的，可是雪雁就是沒有胃口，她厭惡對面車夫不時(shí)看自己的目光，討厭屋子里散發(fā)出淡淡的汗味，不喜歡裕叔、車夫碗里嗆人的酒味，害怕蘭花身上的塵土、污垢臟了自己的衣服，總覺得周mama、蘭花、春梅、曉梅看自己的目光不善......這里的一切，都讓雪雁無所適從。這里的一切，跟雪雁過去想像中要過的生活有天壤之別，過去雪雁想像自己這輩子生活的環(huán)境是這樣的：高大壯麗的庭院，雕梁畫棟的房屋，裝飾考究幽香漫漫的房間，精美的食物......

    餐桌上沉默著。裕叔、周mama和何奶娘等人吃得很快。雪雁細(xì)嚼慢咽，才吃了小半碗，其他的人都放下筷子，雪雁也趕忙放筷子。曉梅并不問雪雁是否吃飽，動(dòng)作利索地收拾碗筷，春梅去月娘那邊收拾碗筷。

    周mama打開靠近月娘西正房的廊屋，搬了套被褥床帳、衣箱，喚雪雁去，把她安置下來。周mama幫雪雁吊起床帳，鋪了席子，沒有多話一句便離開了。雪雁搬來自己的包袱、琵琶，坐在屬于自己的房間里，有總算有個(gè)落腳處的輕松?？墒?，這些床帳是麻布做成的，被褥是一般的棉布，跟春梅房間里的一模一樣，也就是說自己在這個(gè)家庭里的位置，跟個(gè)做粗活的丫環(huán)一個(gè)樣，這讓雪雁失落，想起思源村那副絲帛做成的精美的床帳，以及房間里淡淡的幽香。

    東正房里，李畫敏在趙世宇的注視下，草草吃了半碗飯，就推開了。趙世宇撿起筷子，把剩下的飯全吃了，又倒一碗湯水，勸李畫敏喝。李畫敏喝一半，欣欣喝兩勺子，剩下的趙世宇都喝了。

    趙世宇打開房門，蘭花進(jìn)來收拾碗筷。

    “記住，不準(zhǔn)再哭了。你要對自己充滿信心，對我有信心，難道我們幾年的感情，就那么的不堪一擊么？”趙世宇輕輕拍李畫敏肩膀，“我去找母親，說服母親幫忙安置那丫環(huán)。”

    李畫敏拉住趙世宇的手：“宇，你確定能夠說服母親么？”

    “相信我，一定可以的?！壁w世宇凝視她，用深情的眼神撫慰她。礙于欣欣在旁邊睜大眼睛看，趙世宇沒有親吻她。***（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