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群舍命陪兄弟，幫著擋了幾杯，最后跑到洗手間吐得昏天黑地，草草離了場。

    把他送到程晚旁邊的是周叔叔。

    正值壯年的男人看著和藹，但尤見皮囊之下的那副雷厲風(fēng)行，說實(shí)話，程晚是有些怕他的。

    女生放下手中的甜品，忙站起來，要從他身側(cè)扶過周北洛。

    他被灌得爛醉，但還沒到吐的地步，窩在周叔叔肩膀上看著像打蔫的獅子，閉著眼睛倒也不鬧。

    “不用?！敝艹辽匠恍?，順手把人放在臨近沙發(fā)上，“晚晚你好，方便說幾句話嗎？”

    程晚心頭一緊，回頭看了眼安心睡著的周北洛，拜托地看了趙多漫一眼，忙跟上去。

    宴會是在莊園舉行的，里面廊橋射燈照得植物錯落有致，像是進(jìn)到了秘境花園，程晚忐忑地跟在男人身后，繞了大概三分鐘就停下。

    周沉山模樣溫和，回頭看著她的眼睛睿智穩(wěn)重，“一會在這住一晚，給你們留了套房，要麻煩你今晚照顧他了?！?/br>
    “不麻煩的叔叔?！?/br>
    程晚畢恭畢敬。

    像是看出了程晚的局促，周沉山笑了下，“不用緊張晚晚，叔叔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只是感覺你們進(jìn)入一段正式關(guān)系后，有些建議忍不住想說。”

    進(jìn)入一段正式關(guān)系……

    程晚背脊一僵，她恍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和周北洛的偽裝戀愛，眼前的男人可能早就心知肚明。

    “周北洛這個人看著冷，其實(shí)從小喜歡什么東西都藏不住，那股勁像是要追著人搖尾巴，不值錢的樣子。”周沉山直切主題，帶笑看著程晚的眼神溫和。

    “晚晚你是乖孩子，以后他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跟我們說，我和你周阿姨收拾他，但是……”

    “你如果不喜歡他了，也盡量說得委婉些?！?/br>
    “他承受能力很差，你一句話就有可能崩潰。”

    周沉山忙于工作，時常國內(nèi)國外兩處飛，為數(shù)不多見過兒子的幾次面有一次讓他印象清晰，那會是在七年前夏天，周北洛幾乎一整天沒出來吃飯，他擔(dān)心他餓壞胃，推門走進(jìn)他房間時卻聞到一股nongnong的煙酒氣。

    他那時還不知道他染上了這些。

    煙灰缸堆滿了，酒瓶有幾個倒著，周北洛縮在床腳，像團(tuán)刺猬，他那時很瘦，周沉山半蹲下去剛要扶兒子起來，忽然聽見他聲音很輕，但像是很痛苦的一聲囈語。

    “對不起，程早早?！?/br>
    他以為是小孩玩鬧做了什么錯事，又聽見一聲，

    “我以后不會再煩你了……”

    ……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大概跟男女交往有關(guān)，周沉山簡單講完這件事又笑得隨意，“這小子有什么話都憋在心里，不跟我們講，也是我工作忙，對他關(guān)心不夠，之后就拜托你了?！?/br>
    程晚一路攥著手心，走得匆忙，周北洛已經(jīng)事先拜托應(yīng)侍生送到房間了，事實(shí)上周北洛好像從沒在她眼前真正醉過，他先前講的厭食看心理醫(yī)生也有待存疑，她很害怕……

    害怕周叔叔撞見的那次并不是偶然，她拒絕周北洛是在高一，而周叔叔口中說的時間點(diǎn)卻是七年前。

    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高二，已經(jīng)有一年的時間沖淡，周北洛為什么還在酗酒？

    房門半掩著，程晚站在門前甚至不敢推開。

    躊躇了好久，她才推門走進(jìn)去。

    房間很暗，她有輕微夜盲，適應(yīng)了會還是沒找到開燈鍵，最后只摸著黑往里走。

    月光充斥眼前，陰影和淡光分得清晰，程晚緊著走了兩步，終于在床邊角落看見了周北洛。

    男生半靠在角落里，臉被陰影籠著，看不見表情，程晚更揪心，走過去半蹲下想抱他。

    手掌伸出，還沒繞到背后，程晚忽然呆在原地。

    她像是感受不真切，撤后一步才看見剛才不經(jīng)意砸在手心中央的是什么，

    好小好小的一滴眼淚。

    周北洛在哭。

    第91章

    四周黑沉, 窗外的風(fēng)刮得有些急，聽不見嗚咽的聲音。

    周北洛呼吸很燒，整個人像是從酒罐里撈出來的, 熱又guntang，唯有滴在手心的淚是涼的。

    像深冬天上最先掉下的一枚冰雹, 一直凍到心臟。

    他縮在逼仄的空間, 頭埋在小臂，靜得默然, 整個人像是被月光遺漏，身型遮出一片荒蕪的黑。

    程晚呼吸一滯，腦海中不成文的想法越來越清晰。

    她不敢相信在眾人眼中永遠(yuǎn)像天之驕子，活得濃墨重彩的周北洛每一次喝醉酒都會這樣…安靜地躲在角落哭。

    “如果你不喜歡他了, 也盡量說得委婉些?！?/br>
    “他承受能力很差, 你一句話就有可能崩潰?！?/br>
    ……

    風(fēng)拍窗戶的聲音有些急了，周沉山的話像一針強(qiáng)心劑注入腦海，程晚瞳孔微縮, 怔在原地, 不敢再靠近半步。

    她不知道的，她如果知道周北洛那時候那么在乎她的話, 一定不會故意去刺傷他, 她弄不懂那些奇怪的情愫, 只想保護(hù)好自己，于是身上長滿的刺不分緣由地扎向所有想靠近的人。

    周北洛靠得最近，他一直執(zhí)拗地朝她走來, 最后也被扎得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