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會兒她會過來。

    見阮玉儀直勾勾盯著自己，也不說話，程行秋繼續(xù)道，“以后你便安心嫁與睿兒，我們還是一家子。你若實在不愿，給我做小也行?！?/br>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十分通情達(dá)理。阮玉儀不過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總不可能讓長公主做小。

    昭容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眼底帶著些敵意，卻強(qiáng)裝大度，“我與行秋過來不是為了與你商議的，同意你做個妾室，是念在你為行秋守節(jié)一年的份兒上?！?/br>
    阮玉儀急促地呼吸著，胸口劇烈起伏。

    她這一年來究竟是在守著什么，究竟在期待什么?還是說，這樁婚事，從來只是她一廂情愿。

    一年多前，她隨母親來京拜謁，為出了狀元的遠(yuǎn)親一家送上賀禮。路上，恰好迎面遇見作為狀元，舉街游行的程行秋。

    他一襲紅衣，滿目春風(fēng)得意，人騎在駿馬上，身后一群侍從。他在鑼鼓聲，和街邊百姓的注視中，目不斜視地向前行進(jìn)。

    那時他容色清俊，又是一身才情加持，惹來不少姑娘傾心。滿以為自己只是眾人中的一個，不想當(dāng)街一眼，再見面，兩人間已是情愫暗涌。

    再后來，阮玉儀如愿嫁與他為妻，那一趟來，就一直留在京中，未曾回家。

    回憶里的狀元郎逐漸和眼前之人重合，她聽見自己冷靜地說，“不必，我阮家雖不如往日興盛，作為阮府嫡女，我也絕不可能與人做小?！?/br>
    “正好，那你近日就安生些呆著，等著改嫁睿兒罷?！背讨焓蠒e意，以為她這是答應(yīng)與程睿為妻了，暗自松了口氣，“你先回去，我與長公主殿下、行秋還有事商談?！?/br>
    她混混沌沌地轉(zhuǎn)著腦筋，想著若是木靈那邊找好了人，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辦。

    這會兒她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支撐著自己，娉娉婷婷立著，仿佛自己正是當(dāng)家的主母，威儀棣棣，不容貶損。

    身后傳來程朱氏的聲音，“記著將屋里的東西收拾出來，速速搬去東廂?！?/br>
    走出一段路，阮玉儀才覺得今晨舞跳得小腿酸軟，她將重量落在木香身上些。

    耳邊是木香擔(dān)憂的聲音，“小姐……”

    原本蹲在木芙蓉旁的程睿已經(jīng)又不知跑哪兒玩去了，一寸見方的土地被他翻得稀爛，直接缺了塊雜草，枯枝隨意扔在一邊。

    小廝婢子們還在來回走動，四周被掛上的紅緞子愈加多了，一派喜氣之景。

    她拖著身子回到屋里，全然不顧裙擺的布料被旁逸斜出的枝條劃到，勾了絲。

    阮玉儀垂首，雙手交疊攀著椅子的扶手，整個人幾乎是蜷在一側(cè)。她的眼睫低垂著，發(fā)絲擋了小半張臉，讓人辨不清情緒。

    一盞溫?zé)岬牟杷徽搴茫瑪R在幾案上。阮玉儀聞聲抬眼，見是木香，便道，“你去尋木靈，與她一道。”

    “小姐，木香就想在這兒陪著您，”木香放輕的聲音，生怕連呼出的氣，都能將此時瓷人兒般的小姐震得稀碎，“木靈這才離開一個時辰不到，怕是沒那么快回來。您要是擔(dān)心，奴婢多叫幾個人去尋?！?/br>
    她不答話，嘆了口氣，捧起茶盞呷了一點(diǎn)。

    木香知道方才所見對小姐打擊極大，于是絕口不提那些糟心事，而是想著如何能逗小姐開心。

    “等木靈回來了，我們就陪您去找那新姑爺，”木香蹲到她面前，仰頭瞧她，拿手指去勾阮玉儀的手心，“那新姑爺一定是芝蘭玉樹，光風(fēng)霽月，我們小姐多漂亮呀，新姑爺肯定被小姐吃得死死的。”

    阮玉儀感受到手心的癢意，思緒隨著木香的話飄散，耳尖不由得微微泛紅。

    “瞎說什么呢，你這丫頭?！彼滥鞠闶呛逅?，于是無奈地拿手指去戳木香的額頭，將人戳的往后一仰，跌坐在地。

    是了，少了一個程行秋又如何，日子是她自己的，終究還得過下去。她只當(dāng)這枯樹桿子不牢靠，斷了折了，什么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盡數(shù)拋卻在后頭便是。

    她吁出一口氣，看著木香捂著額，滿眼擔(dān)心的模樣，釋然不少。

    氣氛一時間活泛些許，木香正想再開口，卻聽身后傳來句清脆的問話。

    “什么新姑爺，你們在說什么？我也要聽?！?/br>
    “木靈？”木香起身去迎，“怎么這么快便回來了，事兒辦成了嗎？”

    來者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梳著個雙環(huán)髻，臉頰上還有些嬰兒肥，十分喜人的長相。木靈是阮玉儀嫁進(jìn)來時新入府的丫鬟，名兒也是阮玉儀給起的。

    阮玉儀放心她，就讓她和木香排一個輩兒。這木靈是個活潑的，雖不似木香穩(wěn)重心細(xì)，卻心思單純。

    “嘻嘻，木香jiejie放心，打聽到了?！蹦眷`邊說邊往里走，“奴婢正走到山腳，少夫人您猜怎么著？”

    木香耳尖地聽到這聲“少夫人”，放在以往自然沒問題，只是現(xiàn)在……

    她瞧了一眼阮玉儀的神情。

    “木靈，你以后別喚我‘少夫人’了，與木香一般喚‘小姐’即可。”阮玉儀也的確覺著膈應(yīng)，隨口提了一句。

    木靈不知道原委，呆愣愣地問了句，“為什么啊?！?/br>
    “你繼續(xù)說。”木香暗中掐了她一把。

    “哦哦，奴婢聽山腳下的人說，這世子要陪太妃吃齋一月，因此三三兩兩來了不少年輕姑娘呢?！?/br>
    “哪家世子？”阮玉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