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攏了衣袖，抬手便要向阮玉儀面上招呼。

    阮玉儀瞥見遠(yuǎn)處的身影，眸光微閃，垂了眼睫，不打算反抗。

    白荷的手帶起掌風(fēng)，卻忽地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她吃痛，狠厲地往一邊看去。

    這一眼卻熄了氣焰。

    只見溫雉笑意盈盈，緩聲道，“長公主殿下真是好生威風(fēng)?！彼饧?xì)的嗓音拖著長調(diào)，輕慢懶散卻激得人毛骨悚然。

    白荷怔怔道，“溫……溫公公?！?/br>
    這溫雉是陛下的身邊人，他知道了，陛下沒有不知曉的道理。

    昭容這才覺得有些慌了身，仍不肯被下了面子，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神情倨傲，“本宮教訓(xùn)一個(gè)不懂事的妾，那里輪得到你一閹人來管！”

    新帝漸漸起了勢后，溫雉作為新帝的心腹，便再無人敢對他這般侮辱了。

    雖則刺耳，他卻也是個(gè)能忍的。

    他笑得更開了些，面皮上做著體面的敬意，“咱家是閹人，那也是今上的閹人，傳的是今上的話，表的是今上的意?；食侵?，乃至舉國上下，莫說是嬪妃，就是一磚一瓦，也皆歸屬于當(dāng)今?！?/br>
    “——公主這是覺得，您可與陛下一爭了？”

    他語調(diào)輕飄飄的，輕易便將這頂罪往昭容頭上扣。

    昭容抵不過他伶牙俐齒，圓滑詭辯，一口氣堵在喉間，想回也罵不出什么來。

    這會(huì)兒阮玉儀已是被木香扶起來了。許是方才跪得很了，她膝上一陣發(fā)軟，不用想也知是怎般的一片青紫狼藉。

    “喲，”遠(yuǎn)處傳來一清越的女聲，“這兒好生熱鬧?！?/br>
    是淑妃的轎輦來了。她金鈿玉釵，一身華服，歪在軟轎中，不消端著什么空架子，也是儀態(tài)萬方。

    她四下打量了幾眼，對上昭容的目光，“長公主殿下這又是怎么了？”

    她雖只見過昭容一兩面，可關(guān)于她的說法卻沒少聽。聽說這位嫡公主慣是輕縱蠻橫的，看宮人們的態(tài)度，對她也是畏而不敬，盡量都躲著走。

    最駭人的一次，是她之前忽而想吃熊掌，卻只因?yàn)閺N子沒烹熟，勃然大怒，命心腹宦官抄起簪子，一下扎穿了那廚子的手。

    而如今太后一支勢弱，也不見她收斂著些。

    可見又是個(gè)為權(quán)勢所障了眼的，分不清局勢的。還當(dāng)她是那千人捧萬人供的嫡公主呢。

    在場宮人皆對淑妃恭恭敬敬行了禮。

    昭容哪里聽不出她言語中的譏諷，卻礙著她如今身份，也不敢對她甩臉子。因緩了口氣道，“既然淑妃來了，這不知禮的小嬪妃便交給你料理罷?！?/br>
    言罷，她吩咐起轎走了。

    淑妃望著長公主的那頂軟轎離去，眸中平靜。她轉(zhuǎn)頭對阮玉儀道，“meimei可還安好？”她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了這邊情狀，是知曉經(jīng)過的。

    小娘子方才逼出的淚還尚未拭去，欲欠身一禮，也因著膝上淤傷，踉蹌了下，引得發(fā)上珠釵亂晃，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風(fēng)之姿。

    她斂眸，輕輕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并無大礙，“多謝jiejie掛念，無妨的?！?/br>
    淑妃嗯了聲，注視她良久，提點(diǎn)道，“其實(shí)你無需懼她的，她不過端了個(gè)舊日的空架子，在陛下面前，幾十句話抵不上你半句有用?！?/br>
    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淑妃暗自哂笑。

    阮玉儀垂著首，鬢發(fā)掩住她小半張玉容，辨不清神情，“臣妾明白?！?/br>
    其實(shí)，就算淑妃不說，這枕邊風(fēng)，她也是打算吹上一吹的。

    送了淑妃離去，溫雉方回身拱手，道，“衣裳釵環(huán)之類俱已送至邊上空置的宮內(nèi)了，還請小主移步更衣?！?/br>
    她微微頷首，“勞煩公公帶路?！?/br>
    雖說是空置的宮殿，其中也是窗幾明凈，鏡臺(tái)梳篦皆是全備的。

    一列宮婢捧著承盤，已是侯在宮內(nèi)了。放眼望去，承盤上翠簪麗服，在燭火下流光燦爛，竟有些晃眼。

    她由人侍候著梳洗更衣時(shí)，溫雉自是在外邊避著去了。候了一會(huì)兒，見似是沒自己的事了，方去新帝身邊回話。

    約莫小半個(gè)時(shí)辰，阮玉儀妝飾才畢。

    鏡中人著一月牙鳳尾羅裙，披一織金羽鍛斗篷，發(fā)上則妝點(diǎn)翠頭面。身形修短合度，細(xì)蔥指，芙蓉面，落入旁人眼中，又不知是怎般的嬌花軟玉，神仙人物。

    宮婢肚里撰好的奉承話也忘了個(gè)干凈，直恍了神去。

    良久才怔怔道，“這身心頭當(dāng)真是要阮婕妤來襯，才是最好的。奴婢只在紅顏禍水的戲本子里，聽過這般容色?！?/br>
    木香上前替她扶了扶簪子。她笑了笑，似是與有榮焉。

    阮玉儀望著鏡中，只覺里邊粉光脂艷的人兒有些眼生。這身服制雖有違宮規(guī)，可受不受得，還不是新帝說了才算數(shù)。

    “走罷，別遲到了?！彼栈啬抗?，輕聲道。

    第154章 同坐

    方轉(zhuǎn)出拐角，卻被一意料之外的人攔了下來。

    她抬眸對上對方的目光，心道，這次宮宴確實(shí)盛大，連前朝的官員也被允許一并參了宴，難怪要放在大明宮中了。

    程行秋唇囁嚅著，幾度張口，卻不知說什么話為好。不知怎的，他形容清癯不少。

    阮玉儀斂了眸，打算從旁繞過。且不說宮中本不許私會(huì)外男，她不覺得她與他還有什么情誼在，也不想招惹麻煩。

    見她要走，他一把捉住她的胳臂，急道，“如今連一句招呼也不愿與我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