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眼兩人，捻著佛串低聲道了句“阿彌陀佛”，側(cè)身示意幾人入內(nèi)。

    里邊的空間不大，一眼便看盡了。兩鐘茶水，一方小幾，就是所有能拿出來招待來客的東西了。若空并未為此感到窘迫，神色一直分外平和。

    他示意兩人落座。

    見阮玉儀面有疑色，若空似是猜中她所想，微笑著道，“貧僧常年居于此，只偶爾才去寺中小住?！?/br>
    寺中香客來往紛雜，反是容易攪擾他修行。

    她一愣，微微頷首。

    姜懷央的面容隱在暗色里，“如此，您可能道了？”以若空在民間的威望，饒是他，也得敬上三分的。

    若空處有個(gè)古怪的規(guī)矩，須得相關(guān)者均在場，方可相看。上回他就是只孤身來了，才無所得。

    自秋獵那時(shí)被她身死的夢魘住了后，他也曾服過藥，卻始終不管用，她滿臉是血的模樣依舊偶爾入他夢來。經(jīng)寧太醫(yī)提了一嘴后，他這才想起若空來。

    雖他不信這些虛妄的說法，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夢本身不也來得奇怪？也便尋了時(shí)候來見人了。

    若空并未旋即接話，反是不緊不慢闔上眼，含含糊糊念了些什么。其間也無人去打斷他，半晌后，才見他又睜了眼。

    “施主只管遵循本心即可?！?/br>
    本心？何謂本心？是這誤救胡醫(yī)之錯(cuò)，是腳下這遼闊江山，還是——

    他微微側(cè)過臉去。

    小娘子見沒自己的事，垂首轉(zhuǎn)著腕上的玉鐲。玉鐲是雙環(huán)的，一支也不過女子的小指粗細(xì)，一動，便有清脆的聲響傳出。

    弄出動靜，她素白的指尖僵了下，松了手，不再把玩。

    他思忖了片刻，亦不知腦中多少思緒，紛雜交錯(cuò)。他長吁出一口氣，向若空微微頷首，方起身作辭。

    只是他并未往正門走，而是徑直來到了庭院，卻不見若空阻止。

    庭院不大，鋪陳也精簡，外邊的梅樹將枝丫伸進(jìn)來，倒是別有一番韻致。

    “朕記得泠泠記性極好?！彼龆溃D了一瞬，又道，“接下來回宮的路，你可要記好了?！?/br>
    她心中泛上一種古怪的感覺，問，“我們不搭車馬回宮？”此處離皇宮不算遠(yuǎn)，但也是有一段路程的。

    他沒有回應(yīng)，按上了身側(cè)墻壁上的一塊磚。

    那本該堅(jiān)實(shí)的磚塊竟是被按下去了些。她留意了一眼，注意到那磚塊上嵌有一貝殼，大半鑲在磚中，只露出大約指甲蓋大小的白色。

    “陛下，這是……”她訝然。

    他沉聲道，“皇宮的密道?！边@個(gè)密道本該一代代傳與歷代的君主，只是幼時(shí)誤打誤撞叫他知曉了，即位后，果真在乾清宮內(nèi)找到了密道的地圖。

    這是皇宮最隱秘的地下脈絡(luò)，猶若一條盤踞于地下的蛟龍，是君主掌握政權(quán)的利劍之一。

    而這密道的出口之一設(shè)在此處，則是為了以佛家大師的居所作掩。只有這樣，才能確保無人會尋到此處。

    聞言，阮玉儀心下一跳。

    第192章 勾連

    蔥蘢的灌叢后，微有悶聲響動，再看時(shí)，已開了三尺見方的小口。長階漫漫，蜿蜒至黑暗處，通道狹窄，大約只容一人通行。

    姜懷央往下了幾步，向她伸出手，示意她過去。

    她猶疑了下，緩步過去。她素來知道他心思難測，更不明白他為何要將如此秘辛告與自己。似乎有什么纏上了她的心口，叫她的呼吸也變得困難。

    阮玉儀搭著他的手，循著臺階下去，整個(gè)兒像是一點(diǎn)點(diǎn)被吞沒于地下。下了一段，出口在她身后關(guān)上。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抓著他的手又緊了緊。

    周遭一切都黑黢黢的，當(dāng)真是伸手不見五指，鼻息間是長久封閉特有的氣味。

    在下去些，過道方才寬了些。他攏過她靠墻一側(cè)的裙擺，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低聲道，“墻上臟?！庇谑撬皂樀赝莻?cè)靠了靠。

    反正是他將自己帶進(jìn)來的，讓她依一會兒也是應(yīng)該。她如此想著。

    他點(diǎn)了火折子，她方才看清周邊墻壁上有著不少燭燈。但他并不將所有都一齊點(diǎn)亮，而是待前邊的光線幾乎照不見前邊的路，再新點(diǎn)一盞。

    不知是光線的緣故，還是他身上熟悉的幽香的緣故，她放松了不少，將心力集中在記憶道路上。

    原以為就如此走著就是，卻見他忽地頓住了腳步。他俯下身，隨手在一邊撿了石子，往前一擲。石子應(yīng)聲落地，隨之而來的，是由石壁間竄出的箭矢。

    那箭矢密集不知凡幾，斜釘在地面上。

    她心口微緊，不由有些后怕。若是他們不知情，方才走了過去，這箭矢扎穿的就是他們的身體了。

    他注意到她的不安，“放心，總不會叫你在此處丟了性命?！比羰钦f來，對于此處，他之前也算是摸索得熟門熟路了，知曉每一處機(jī)關(guān)在哪，也知曉哪條路通往哪個(gè)宮殿。

    身后傳來小娘子從容的聲音，“臣妾自是相信陛下的。”她微微垂首，辨不清神色。

    姜懷央沒再說什么，引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她則默默看著，有了之前箭矢之事，她知曉此處機(jī)關(guān)繁多，絕馬虎不得。因?qū)⑺恳粋€(gè)動作，甚至是落腳的地方，都一一記在心間，可諸項(xiàng)繁雜，難免有疏漏處。

    她眉心越蹙越緊，邊記著，邊梳理之前所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