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玉說不出心里的感受，又酸又澀，像是喝了一杯尚未成熟的青梅搗成的汁水。

    他嗡聲說：“你剛剛叫我玉兒?！?/br>
    赫連洲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問他：“乳餅還吃不吃了？怎么吃什么都剩半口？”

    林羨玉湊到他面前：“你剛剛在馬上叫我玉兒的，可不可以再叫一遍？”

    “玉兒。”

    林羨玉驟然睜大眼睛，隨后緊緊摟住赫連洲的脖子，“過幾年，等你軍務(wù)沒這么繁忙的時候，你……你可不可以來祁國找我？”

    “不行?！?/br>
    林羨玉淚眼婆娑地望著他，滿眼都是央求，可赫連洲這次狠下心了，沒有繼續(xù)縱容，只把剩了一半的乳餅遞到林羨玉的嘴邊，“脫塘鄉(xiāng)的鄉(xiāng)民連糝米湯都喝不上，不許浪費?！?/br>
    林羨玉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把那半邊乳餅塞到赫連洲的嘴里，抽了抽鼻子，從赫連洲的懷里起了身，揚聲道：“不來就不來，我沒有腿嗎？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一定會帶很多好吃的回來，分給納雷將軍和桑大人，分給蕭總管，分給烏力罕，就是不分給你！”

    赫連洲面色如常地吃完了那半塊乳餅。

    林羨玉抹了眼淚，轉(zhuǎn)身往軍營的方向走，還踢開路邊的小石頭，自言自語道：“我才不會想你呢，我把好吃的分完了，轉(zhuǎn)身就走，回我小橋流水的京城，再也不來這個破地方了。”

    赫連洲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彎起嘴角。

    逗他做什么呢？

    可是不逗他，又會心癢。

    ·

    第二天林羨玉就按赫連洲吩咐的，帶著三十個人，和納雷阿南一起，去搭建新榷場了。

    軍用營帳搭得很快，一天不到，進(jìn)度就到了將近一半。不過兩邊的商販們并不知曉這里的熱火朝天，只知道官榷出了事，門口守著一群府衙的士兵，眾人都聚在稅金營帳前，伸著腦袋往里探看，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有消息靈通的人高聲說：“昨天懷陵王妃去官府狀告阿古木，不僅沒告贏，府令大人一怒之下還要把官榷拆了！”

    眾人瞬間像炸開了鍋。

    有人怒氣沖沖道：“誰讓她替我們出頭的？她一個祁國來的公主，憑什么替我們出頭？”

    “阿古木做盡壞事，就該告他！”

    “沒告贏還說什么說？現(xiàn)在可好了，惹怒了府令大人，我們還怎么賺錢？全被她毀了！”

    議論聲傳到林羨玉耳中，他倒沒有太難過，反而是阿南義憤填膺，握緊了拳頭就要沖過去為林羨玉打抱不平。

    林羨玉心里有赫連洲給他的定心丸，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便安撫阿南：“沒關(guān)系的，他們不知道前因后果，我也確實沒有考慮周全，只要我們把榷場開下來，讓他們來我們這里賣農(nóng)貨，將來得到的一定是一片贊揚。”

    阿南說：“殿下，您為什么要做這么多？”

    “因為蘭先生說了，耶律騏是個說不通的人，他說不通，就讓百姓來說?！?/br>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自會有人替北境、替懷陵王說話的。

    阿南還是不太懂，但世子說什么便是什么，他從不質(zhì)疑反駁。他給林羨玉倒了一杯茶，就跑去和士兵們一起搭營帳了。

    林羨玉守在路邊，等著達(dá)魯挑著扁擔(dān)出現(xiàn)。

    可是達(dá)魯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了。

    把阿古木賬本一事通風(fēng)報信給懷陵王妃已經(jīng)讓他挨了一頓拳打腳踢，又陪著懷陵王妃一起去狀告官府，那就是公然和官榷作對。

    現(xiàn)在還害得所有人進(jìn)不去官榷。

    達(dá)魯和阿如婭應(yīng)該恨死他了。

    他一直等到下午，達(dá)魯都沒有出現(xiàn)，林羨玉很是灰心，結(jié)果第二天他剛下馬車，就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聲熟悉的“王妃娘娘”。

    這聲音高亢響亮，不是阿如婭還能是誰？

    林羨玉猛然抬起頭，就看到達(dá)魯和阿如婭抬著扁擔(dān)站在路邊。

    他驚喜過望，連腳凳都沒踩就跳下去，跑到二人面前，“你們……你們……”

    達(dá)魯和阿如婭剛準(zhǔn)備跪下行禮，林羨玉就將他們扶起來，“不用行禮，見我不用磕頭。”

    他顫聲說：“真是抱歉，我沒有幫到你們，我……我連累了你們?！?/br>
    “這有什么的？”

    林羨玉驚訝地望向阿如婭，阿如婭笑著說：“王妃娘娘，我們雖然過得苦，但我們心里有桿秤，誰把我們當(dāng)人，誰不把我們當(dāng)人，我們心里清清楚楚。您想幫我們，雖然沒幫上忙，但是我們都很感激您，官榷停了沒關(guān)系，我們就自己養(yǎng)貂自己吃，這日子怎么著都能過下去?！?/br>
    她還是那副爽朗樣子，達(dá)魯在一旁憨笑。

    林羨玉又想哭了，極力忍住，他把阿如婭和達(dá)魯帶到正在搭建榷場的地方，指著那一排白色氈帳，說：“我為你們開一個榷場，怎么樣？”

    這話直接把阿如婭和達(dá)魯聽愣了。

    “府令不是說了嗎？這里不歸絳州管，也不歸斡楚管，那就是沒人能管，不是嗎？”

    達(dá)魯嘴唇翕動，又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罰不了阿古木，那也就罰不了我。我也可以開設(shè)榷場，供兩地百姓自由交易，不管是北境的布帛蜜蠟，還是斡楚的貂鼠駝羊，大小生意都可以在這里占一席攤位。我這里，無論大小商販每年只需要交五文錢的入場金，供榷場的維護和看守費用。這里的監(jiān)官由商販輪流擔(dān)任，負(fù)責(zé)榷場里的捕盜和糾察，查出一個問題，可領(lǐng)十文錢的賞金。你們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