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言壓低了聲音問他：“玉兒，阿南……能否與皇上同桌？”

    “怎么不能？在北境的時候阿南每天都是和我們一起吃的，爹爹放心?！?/br>
    林守言怔了怔，滿眼寫著難以置信。

    “嘗嘗這個鵝脯?！绷至w玉夾了一塊杏紅鵝脯放到赫連洲的碗里。

    赫連洲嘗了一口，剛嚼了兩下，林羨玉就湊過去：“甜不甜？”

    赫連洲吃不慣甜口的葷菜，但看在林羨玉爹娘的份上，還是笑著說：“好吃?！?/br>
    “是不是和羊rou一樣好吃？”

    “是?！?/br>
    林羨玉這才滿意，他夾了一塊棗泥糕，嘗了一口，覺得過于甜膩，就隨手放進赫連洲的碗里，嚇得旁邊的林守言一口粥差點嗆在嗓子眼，臉都漲紅了，卻見赫連洲面色未改地夾起來，仔細品嘗。

    范文瑛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畫面，老兩口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阿南說：皇上對大人好得不得了。

    老兩口還以為是林羨玉的安撫之語，直到此刻他們才明白：這話不僅不摻半點水，甚至一個“好”字還遠遠不夠。

    難怪玉兒去了朔北一年多，臉上未見半分清瘦。

    用完早膳，赫連洲說要去一趟城外，林羨玉也跟了過去。

    赫連洲是去見滿鶻的。

    為了防止?jié)M鶻的尸體快速腐化，方士為他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絲綢，赫連洲緩緩走到他身邊，只看到他已經(jīng)分辨不出五官的臉。

    赫連洲眸色黯淡。

    十年前，滿鶻因為反抗金甲營“占城殺俘”的指令被停俸削職，家人也受牽連，最潦倒的時候，一個人捧著一甕酒，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心中萌生中一死了之的想法，是赫連洲策馬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了他。

    赫連洲問：“你是否愿意跟著我？”

    滿鶻愣住。

    赫連洲又說：“西帳營條件艱苦，俸祿比起金甲營相去甚遠，我能給你的官職也不會有多高，只有一個好處，無論到哪里，西帳營絕不燒殺搶掠?！?/br>
    沒等滿鶻回答，翌日清晨，赫連洲托人將滿鶻的親屬從牢中救了出來。

    滿鶻跪地感謝，“卑職愿一生跟隨王爺?！?/br>
    “但有使令，萬死不辭！”

    赫連洲隔著絲綢，把手覆在滿鶻的手上，啞聲道：“滿將軍，我有愧于你?！?/br>
    北境現(xiàn)在一片欣欣向榮，驛道越建越長，蒼門關(guān)的黃沙下個月也要著手治理了，牧民開始學(xué)習(xí)引水種田……這一切，你若能看見，該有多好？

    林羨玉走過來，靜靜地陪在赫連洲身邊。

    許久之后，赫連洲望向林羨玉，問他：“玉兒，冷不冷？”

    林羨玉立即搖頭。

    “出去吧。”赫連洲帶著林羨玉走出冰窖，滿鶻的義弟滿順一直守在門口，赫連洲對他還有印象，“滿將軍生前時常提起你，他說你性格文弱，卻執(zhí)意入伍，他想請朕授你一個兵長史的官職?！?/br>
    滿順卻說：“謝皇上隆恩，小人滿足于現(xiàn)狀，義兄不幸離世，小人也無心做事，能守衛(wèi)皇后娘娘的安全，已是萬分榮幸。”

    赫連洲便不再多說，帶著林羨玉坐進馬車。今日太子在宮里舉行了盛大的迎賓宴席，他們還要參加。

    太子和鄧烽聯(lián)手平息了二王之亂一事，經(jīng)過一上午的發(fā)酵，已經(jīng)鬧得滿城風(fēng)雨，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和七皇子意圖謀逆，此刻正被關(guān)在刑部大牢中，等待問審，嚴重的話，有可能喪命！

    還有消息更靈通的人，聽說了赫連洲的到來，赫連洲的圓頂金馬車一路駛向皇宮時，道路兩邊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那個存在于說書人口中的“活閻羅懷陵王”，搖身一變，成了北境的永觀帝。

    不僅是一個有口皆碑的好皇帝，還娶了一位祁國的男皇后。

    大家都好奇得很，伸頸張望著。

    赫連洲并不避諱，剛下馬車就轉(zhuǎn)身朝林羨玉伸手，將他扶了下來。

    這一幕被許多人看到，估計明日就要成為說書人的談資，變成酒樓攬客的好手段了。

    有人說：“這北境皇帝看著也不像活閻羅啊，咱們皇上以男替女嫁欺騙他，他也沒有遷怒，反而照常立后，這樣的氣度，可不是一般人。換作是別人，早就開戰(zhàn)了?！?/br>
    也有人說：“什么氣度？還不是暗中勾結(jié)鄧烽，想侵吞咱們大祁？”

    那人回：“我瞧著北境現(xiàn)在比祁國還好，咱們的人去那里做勸農(nóng)官，一月十兩銀子，在咱們這兒，一年都掙不到這么多，我聽著都心癢癢！”

    “勸農(nóng)官算個什么好官？”

    “是是是，什么都不算，你就在這兒交你的夏稅秋糧，冬天喝你的西北風(fēng)吧！”

    ……

    酒樓里爭吵不休，宮里卻格外安靜。

    這次懷瑾帝終于現(xiàn)身，他和林羨玉臨走時簡直判若兩人，長期臥床服藥使得他不耐陽光，只能瞇著眼，被宮人扶著，顫顫巍巍地走到御座上。

    他一見到林羨玉，就給林羨玉送了份大禮。

    是嘉屏。

    嘉屏沒有穿公主服，只穿了一件素白錦衫，雙手被束在背后，臉色慘白。

    懷瑾帝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

    嘉屏嚇得繃緊身子，立即跪下說：“當(dāng)初是嘉屏錯信謠言，不識大體，以死相逼，父皇無奈只能以男替女嫁完成和親，一切罪在嘉屏，嘉屏愿以死謝罪，還請皇上、皇后娘娘不要遷怒于祁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