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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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嘉西擦擦手,扯出一絲極淡的笑容:“嗯?!?/br> “那還回來的吧?” 陳阿婆拉住她的手,一舉一動皆是留戀,轉念又覺得這話可能是種無形壓力,改口道:“出去散散心也好的,要注意安全?!?/br> “好,您也保重身體,聽醫(yī)生的話好好休息?!?/br> “你也是。”陳阿婆抹了一把淚,“多吃點飯,不要餓肚子,阿婆的號碼存好了吧?有事你就打電話喔,沒事也常聯系……” 眼前這位是給過她無數善意和關懷的長輩,很簡單的叮囑,鄭嘉西卻聽得差點鼻酸,只能一個勁說好。 陳森一直在門口沒有進來,鄭嘉西出去的時候也只看到他一個人,男人坐在聯排休息椅上,垂眸盯著手機,屏幕卻是漆黑一片。 “桉姐呢?” 陳森站起身,將手機收進兜里:“她說在樓下等你?!?/br> “剛剛下去的?” “有一會兒了。” 鄭嘉西和他只有一步距離,陳森低頭就能看到她的發(fā)頂,又細又軟的發(fā)質,纏繞在指間像順滑的絲緞,不易打結,但容易溜走。 過道上有病人家屬在煲電話粥,還有醫(yī)護人員推著病床經過的滑輪轆轆聲,鄭嘉西指著盡頭的樓梯間說道:“我們去那邊吧?!?/br> 防火門關上就隔出了一個小世界,平常來這里消磨時間的人應該不少,看樣子情緒也不怎么穩(wěn)定,墻底布滿腳印,地上散著踩扁的煙頭,就連扶手都有被燙過的痕跡。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陳森不經意地問。 “收好了?!编嵓挝鞫⒅孛嬉惶幇唏g,始終沒有抬頭。 “自己開車去?” “嗯?!?/br> “真不讓我送嗎?!?/br> 鄭嘉西淺淺勾了下嘴角:“不讓?!?/br> 凌晨兩點的航班,她得先動身去頤州。 做出離開決定的當下鄭嘉西就給自己套上了“自私者”的枷鎖,是她摁了暫停鍵,還是情到濃時殘忍的抽離,她都做好了陳森會提分手的準備,可是他沒有。 一個多月的戀愛被他們談出一輩子的感覺,鄭嘉西發(fā)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放得下。 他說不出口,她更加說不出口。 兩人都突然沉默,窗外烈陽高懸,樹枝被燙得塌軟低垂,蟬鳴聲嘶啞竭力,帶著夏日特有的疲憊。 “陳森?!?/br> 鄭嘉西抬眼才發(fā)現男人一直都在盯著她,想起初見之時,她就是被這雙比寒潭還深邃的眼眸給吸引住的。 她朝他張開了雙臂:“要抱一下嗎?” 溫熱懷抱毫不猶豫地貼了上來,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寬闊又堅實,陳森抱得很緊,鄭嘉西就用更大的力氣環(huán)住他的腰,恨不得將整個人都埋進他的懷里。 鼻息間滿是男人身上的清冽味道,鋪天蓋地,把她的聲音都淹沒了:“對不起?!?/br> 很輕很悶的一句,但是陳森聽見了。 “好,我收下了?!?/br> 鄭嘉西忽然笑,嗓音在發(fā)顫:“真的不挽留一下?” 陳森用下巴蹭著她的發(fā)頂,過了半晌才道:“那你呢,怎么不要求我跟你走?” 他不愿意禁錮她,她也不愿意為難他。 他們總在某些方面有著天生默契,鄭嘉西寧愿這種相互的默契和理解只停留在床第之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愛死也恨死。 許久的擁抱過后,鄭嘉西先松了手,她瞧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卻沒去看陳森的臉。 “我該走啦。” “嗯?!?/br> 依然是她先邁出的步子,陳森留在原地提醒:“門在左邊。” “我走樓梯下去?!?/br> 鄭嘉西把頭埋得很低,長發(fā)又隨著她的動作飄蕩,讓人根本看不清側臉,下了幾級臺階之后,她的身影也即將消失在拐角處。 陳森看著胸口洇濕變深的一角布料,覺得從喉嚨到心臟都有種墜墜的鈍痛,他幾乎是忍到極致,用力吞咽后才啞聲道:“鄭嘉西?!?/br> 腳步聲停了,陳森重重地呼吸,視線落在她離開的方向。 “一路平安。” “好?!?/br> …… 從臨江仙到古樟街街口的這段路鄭嘉西走過無數遍,第一次產生了十里相送的錯覺。 她的行李箱被阿豪拖著,來時是兩個,現在又多了一個,里面塞滿駱芳和邵菁菁給她的東西,有茶葉有零食,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來。 邵菁菁沉默地跟在駱芳身側,或許是對鄭嘉西的突然離開有怨言,她自始至終沒講一句話,但還是堅持要把人送到街口。 智琳和張簡洋也在街口等著,智琳的眼睛和鼻子都哭紅了,張簡洋忙著遞紙又安慰了幾句,他自己的表情卻不見得放松。 鄭嘉西出現的時候王奶奶和賴阿伯是最先迎上來的,王奶奶手里拎著一個沉重袋子,包裹得嚴嚴實實。 “嘉西,這個你帶上?!?/br> 鄭嘉西盯著那個可疑塑料袋問:“這是什么?” “我自己曬的臘rou和香腸噢,什么添加劑都沒有的?!?/br> “這個你也拿著?!辟嚢⒉麃韼妆緯澳阒案掖虬硕五\我也沒教全,這書里寫得很詳細,你每天有空了就練練。” 鄭嘉西把書收下了,其他的沒拿:“王奶奶,臘rou香腸我?guī)Р蛔?,海關要截,到時候浪費了。” “???這都不能帶???” 王奶奶和賴阿伯糟心抱怨的同時,智琳哭著過來抱住了鄭嘉西,小姑娘的眼淚流不盡,鄭嘉西邊替她擦邊調侃:“長城都要被你哭倒了啊。” “嘉西姐……” 鄭嘉西輕拍她的背,和一旁的張簡洋撞上視線,后者喊了聲“茉莉”,遲疑問:“……真走???” 她淺笑一下點點頭,張簡洋沒再說什么,估計是在替某個人犯愁。 聚散終有時,鄭嘉西也不想讓大家的情緒消沉太久,她和周桉安頓好行李,合上后備箱蓋準備正式告別的時候,一道風風火火的身影從大樟樹那頭的方向沖了過來。 波仔手臂一展擋在她的面前,憤憤不平道:“你不能走?!?/br> 王奶奶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一跳:“喔唷,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波仔誰都不理,他只盯著鄭嘉西,眼尾有些紅:“你不能這么自私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讓森哥怎么辦!” 在場的誰都沒敢提起她和陳森的事,波仔這么一鬧,氣氛瞬間凝固了。 “舍不得我啊?”鄭嘉西打趣一句,徑直繞過他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波仔又擋過來,有股鍥而不舍的勁兒:“走也行,先說好什么時候回來!” 鄭嘉西從他的眼神里捕捉到真摯,第一次覺得波仔這股傻勁也挺可愛的,沒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 “我靠又摸我頭!” 鄭嘉西坐進主駕碰上車門,朝窗外揮了揮手:“走了?!?/br> 車子啟動調轉方向,玻璃車窗升上去之前,波仔和邵菁菁都在扯著嗓子喊。 鄭嘉西聽清楚了,他們說早點回來。 到達頤州國際機場的時候天已黑,時間尚早,鄭嘉西和周桉托運完行李并沒有著急過安檢,她們找了家咖啡店吃簡餐,莫約一個小時后,姍姍來遲的薛一汀終于出現了。 鄭嘉西把郜云那套房子的相關文件都交給了他。 “委托書拿去公證了,填的你家地址,大概三四天會寄到,要是缺材料我再補給你?!彼职衍囪€匙遞出去,“車子你幫忙開走吧,留著或者賣掉都沒事。” 薛一汀皺眉:“不是,你不打算回來了?。俊?/br> 鄭嘉西捧著咖啡杯,目光沉靜,是難得認真的口吻:“換個地方休息一下。” 薛一汀愣住,在他眼里鄭嘉西慣來都是堅韌不屈的形象,就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就算被折枝,被連根拔起也能成活,但是他忘了再厲害的植物也需要陽光和水分,可能還需要微風的輕撫。 “好。”他望向好友,眼底多了幾分心疼。 薛一汀一直陪到她們要入安檢了才離開。 司機已經提前走了,他拿著鄭嘉西的車鑰匙去找那輛rs7,直到車子啟動駛離薛一汀都沒察覺,隔了兩排的右后方車位里正停著一輛沒熄火的黑色越野。 與此同時,站在安檢口之外的鄭嘉西有些神游。 眼前的告示牌提醒了她,兜里的塑料打火機必須拋棄,以防萬一她又將隨身挎包里里外外翻了個遍,結果摸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體。 她差點忘了,陳森的打火機還在她這里。 “嘉西?!敝荑裾谕@邊走,“問過他們了,這種也不行,這邊沒有郵寄只能暫存,非要帶的話你得把里面的內膽拆了丟掉,只拿一個殼子?!?/br> 鄭嘉西握著那個火機半晌沒吭聲,等到掌心溫度把金屬外殼捂熱的時候她才開口說好。 邊上就有垃圾桶,鄭嘉西把蓋子掀開,也不知是手指冒汗打滑還是沒使對力氣,她拔了半天都沒能把內膽拔出來,浪費不少時間。 周桉靠近一看,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訝異,但她很快斂起表情,柔聲道:“給我吧,我來弄。” “好。” 鄭嘉西的眼淚已經砸在手背上,她把打火機遞給周桉,自己扭開臉避到了角落。 深夜航班的乘客也不少,來來往往的偶爾會有目光朝這邊望,鄭嘉西盡量背對人群,也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越想停下來眼淚就掉得越兇。 她是個幾乎不會哭的人,現在是真的不對勁了,動不動就成了淚失禁。 被拆掉的打火機最終只剩下一個冰冷殼子,而它的主人此刻就在這個機場的地下停車庫里。 主駕的車窗半降著,陳森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根煙,亮橙色的一點快燒到海綿嘴他才捻滅,空氣中還殘留著濃郁煙味,但不見得能讓人更清醒。 傍晚的時候邵菁菁讓他去了一趟臨江仙,說是阿姨打掃房間的時候發(fā)現鄭嘉西落了不少東西,分不清哪些是忘拿的哪些是不要的,只能交給他處理。 其實都是些可留可不留的小玩意兒,皮筋,發(fā)卡,快空瓶的面霜,只用掉一半的卸妝水,帶上反而會占用行李箱的空間。 唯一醒目的是那件被丟在垃圾桶里的紅毛衣,阿姨說好好的也沒跑線,扔了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