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于好人而言毫無疑問是敵人，但他內(nèi)心深處也絕不愿與壞人同黨。

    他很難放心地把后背交付給內(nèi)心沒有標(biāo)尺的存在。組織本身就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混亂無序——他在這里怎么可能找到值得信任的人？

    ——但他依舊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身在此處的搭檔。他不是超人，也會感到疲憊。他的精神本就常年位于最岌岌可危的狀態(tài)下，長期保持高度的警惕只會讓他的心理狀態(tài)繼續(xù)惡化。

    綠川悠人其實是個非常好的選項。他在第一次殺人前就已經(jīng)接受了他“盡可能不鬧大場面”的習(xí)慣，自身也因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而維持著一定的道德觀。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想。

    明明眼前的人是他的下屬，他卻無端生出欺騙人的愧疚感。

    所以他許諾：“在今年年底之前，我會給你我的答案。”

    這是有些漫長的期限，但位于終點的答案足夠甘美，值得等待。

    綠川：“我明白了，我會繼續(xù)耐心地磨練自己?！?/br>
    *

    進(jìn)入11月后，氣溫又降了下來。

    7號這天正巧是周末，澀谷的街頭到上午十點已經(jīng)被年輕人擠滿。穿著相對于天氣而言略顯清涼的金發(fā)女性正在和友人說笑，友人卻突然陷入走神狀態(tài)——金發(fā)的女性有些不滿地伸手戳了一下好友的臉頰：“奈美！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

    “——沙羅?！庇讶说穆曇敉鹑缬位暌粯虞p飄飄的，“完蛋啊?！?/br>
    “怎么了？”

    “我想和阿賢現(xiàn)在立刻馬上分手。”

    “——誒誒誒？”

    “看那邊自動販賣機(jī)邊上的兩個帥哥。”友人直勾勾地看著那個方向，“我想去搭訕——哪一個都行，是如果對方愿意回應(yīng)我我愿意立刻和他交往的程度。”

    金發(fā)女性下意識地順著友人的目光看過去。

    “……”

    “啊，怎么說呢，理解你了?！北环Q為沙羅的金發(fā)女性說，“……去搭訕吧，總之至少說上一兩句話才不虧?。　?/br>
    *

    松田陣平臭著臉。

    哪怕他緊鎖眉頭，擺出自己所能表現(xiàn)得出的最兇惡的氣勢，過來搭訕的女生還是一波接一波，完全沒停下來過。

    他平時不會特意來澀谷，所以還是第一次見識澀谷周末的街頭到底有多少過于精力旺盛的年輕人。

    “——啊?！彼僖淮伟l(fā)出有些不耐煩的聲音，“那個小鬼真的會過來嗎？”

    他說的是上次見過一面的上辻祐希。

    提前準(zhǔn)備好了今天的休假、并擺出對幼馴染無敵的狗狗眼懇求式攻擊把松田一起拖過來的萩原研二笑瞇瞇地回答：“我在郵件里說了——如果小祐希不過來的話我就等一整天。我覺得他會過來哦?！?/br>
    “你還記得上次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嗎？”

    “——記得！”萩原說，“不過今天比較特殊嘛?！?/br>
    11月7日。

    去年的今天，如果沒有（疑似是上辻祐希寄過來的）信號屏蔽器，連同萩原研二在內(nèi)，警備部機(jī)動隊那天去公寓拆炸彈的人估計逃脫不了幾個。那個炸彈是短期內(nèi)難以拆除的復(fù)雜款，嫌疑人還按了不止一次遙控開關(guān)——距離那么近，哪怕穿了防爆服他們也未必能幸存下來，不過是有機(jī)會留下一具完好的尸體罷了。

    ——這對于萩原而言并不算特別。每個加入機(jī)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人都有著未來某天拆彈失敗后犧牲的覺悟。每一次拆除爆炸物，哪怕再有把握，他們也不可能保證拆除過程中不會出現(xiàn)其他突發(fā)事故。

    這個日子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這是他告訴上辻那個信號屏蔽器第一次起作用的日期。

    萩原研二篤定的認(rèn)為上辻會記住這個特殊的日期，所以他提前發(fā)郵件通知了從來不回訊息的小朋友，然后一大早就拖著松田陣平一起、非常有毅力地在澀谷的街頭等待。

    ……就是確實稍微有點低估了前仆后繼來搭訕的女生。

    “唔，畢竟撇開性格問題，小陣平的臉也很有魅力啦?！?/br>
    “——哈，什么叫性格問題?。　?/br>
    萩原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誒，這可是所有人公認(rèn)的點哦——小陣平自己也知道吧？明明之前成功和警視廳那個新人美女警官交往了，結(jié)果才幾個月就因為整天吵架分手——連隔壁交通部的人都知道你們?yōu)榱艘稽c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吵起來誒?！?/br>
    松田：“……”

    他在今年四月份成功脫單，和警視廳的新人佐藤美和子交往，三個月后迅速分手——順帶一提刑事部搜查課的男警官們?nèi)跉g呼——他雖然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但被萩原這么一說，他還是有點惱火。

    “不過也不僅僅是小陣平的問題。”萩原說，“佐藤警官也是相當(dāng)強(qiáng)硬的性格，你們兩個其實蠻相似的——都是遇事不決先踩油門的類型。這樣不行啦——佐藤警官更適合關(guān)鍵時刻會替她踩剎車的男朋友哦?！?/br>
    松田“呵呵”冷笑：“是嗎，我記得有人當(dāng)初的名言就是‘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就該踩剎車了’——你是想說更合適的人是你自己嗎？”

    “我才沒有？”萩原叫屈，“我只是說小陣平你不適合啦——”

    在短暫的對視之間，松田意識到了萩原想說的話，而萩原也明白松田意識到了他的重點。

    “先聲明一句——我還沒那么渣，和美——佐藤交往的時候我可沒想著千速姐，也沒有把她當(dāng)替身的意思?！?/br>
    “我知道，”萩原聳了聳肩，“只是，小陣平如果還是喜歡jiejie這種性格的女性的話，總是一直專注油門是不行的?！?/br>
    松田：“……我可沒打算為了別人改變自己的人生信條?！?/br>
    “——別隨便把踩油門當(dāng)成人生信條——啊！果然，我就說小祐希會來的！”

    他的眼睛一亮。

    面前還圍著不少嘰嘰喳喳的女生，不遠(yuǎn)處向這里張望了一眼的上辻祐希穿著黑色的大衣，朝這里張望了一眼，像是有些躊躇地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抱歉——”

    他對周圍的女性露出禮貌的笑容：“我等的朋友過來啦，可以讓我們過去嗎？”

    第21章 file.021

    被喊住的上辻祐希站住等了半分鐘，圍繞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身邊的女生們就讓開了一條路。

    有不少人看過來——上辻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她們的目光，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聽到了諸如“哇，帥哥的朋友也是帥哥”、“早知道外面還有就應(yīng)該先去搭訕那邊的”這樣的討論。

    上辻祐希：“……”

    他覺得不管是為了哪一方的安全考慮，他最好都快點前往更空曠的地方。

    *

    “——唷，果然小祐希別的時候不過來，今天一定會過來！”萩原研二愉快地說，“不過今天的狀況看起來還不錯嘛？”

    上辻今天的心情確實不算太糟糕。接近年底，他正在考慮提前結(jié)束綠川的考核——他原本想再等一等，看看有沒有機(jī)會抓到碰瓷宮野明美的赤井秀一，最后等到現(xiàn)在，宮野志保都還沒出現(xiàn)，他就決定放棄了。

    ——仔細(xì)想想，綠川也有優(yōu)點。赤井秀一性格果決，如果要對他下殺手絕對不會猶豫一秒鐘——但他現(xiàn)在還想再多活幾年，至少要活到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他把能收集到的資料都收集齊全——等組織徹底覆滅，他就可以等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不僅僅是死亡，更是來自法律的、最公正的審判。

    他曾經(jīng)犯下的罪行應(yīng)當(dāng)被揭露在太陽之下，而他愿意承受最痛苦的刑罰。

    ——就是到那個時候，萩原警官或許會比預(yù)想中的要更加失望。

    ……不過至少，他得先撐到那個時候。

    或許是因為有了期待，他的生活變得沒有那么糟糕，最近的情緒也總維持在平均水準(zhǔn)之上——萩原研二顯然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他腦子里轉(zhuǎn)過許多念頭。從組織犯罪對策部最近的新消息到上辻發(fā)送句號的頻率——各種猜測糅雜在一起，他最后決定還是把這些暫時無法證實的猜測都放在一邊。

    “心情不錯的話剛好——小祐希今天有別的事情嗎？”

    上辻遲疑了片刻。他今天自然是沒什么事情的，但總覺得直接說出來……算了，不管結(jié)果是什么，他果然還是不想對萩原警官撒太多謊。

    “……姑且沒有吧?！?/br>
    “那就好——小祐希今天接下來的時間都?xì)w我們啦！”萩原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不接受異議和反駁——總之先朝著游戲廳出發(fā)！”

    上辻祐希：“……誒？”

    ——游戲廳？

    站在萩原邊上的松田：“萩都說了不接受反駁，你還是認(rèn)命吧——順帶一提我今天跟過來的一大目的就是為了幫忙防止你突然逃跑?！?/br>
    上辻祐希：“……”

    他這輩子還真的沒去過游戲廳。

    應(yīng)該要下意識地拒絕的。游戲廳并不算什么特別安全的地方——如果玩射擊游戲，他會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一些問題——但他最后還是小聲回答：“……那就去吧。我不保證自己中途不突然離開?！?/br>
    松田微微勾起嘴角。

    雖然他依舊覺得上辻祐希身上有很多可疑的問題，但這一刻的上辻看起來就像是個在試圖鬧別扭的小鬼。

    “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樣子?！彼斐鍪?，在強(qiáng)行克制住自己沒有反擊也沒有躲避的上辻祐希腦袋上用力按了一下，“這種時候乖乖想著玩得開心就好了?！?/br>
    *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松田的那句話打動了——上次看著還和松田陣平有些不太對付的上辻祐希，這次表現(xiàn)得比之前要乖巧了不少。

    當(dāng)然或輕或重的試探依舊被他全數(shù)擋了回去。

    澀谷這邊有不止一家游戲廳。萩原大概以前來過，輕車熟路地帶他們到了最大的那一家門口——上辻在門口張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游戲廳里意外得人不算太多。

    “這家其實可玩的東西最多，”萩原說，“但距離車站最遠(yuǎn)，老板還會趕走逃學(xué)過來的年輕人——”

    他這么說的時候，坐在柜臺里那個染了一頭有點殺馬特風(fēng)格發(fā)色的男人站起身來，先瞥了一眼松田，然后慢慢把視線挪到上辻身上。

    他用十分犀利的眼神打量了幾個人當(dāng)中最年輕的一個一會兒，然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萩原“哈哈哈”地笑了兩聲，敲敲柜臺：“園川先生。既然知道今天是周末就別這幅懶洋洋的樣子啊！先給我們兌換代幣！”

    被稱作園川的店老板打了個呵欠：“自己換?！?/br>
    在他開口的時候，松田已經(jīng)利索地手一撐翻到柜臺上，以一個半蹲在高處的姿態(tài)彎腰下去拉開放代幣的柜臺，先抓了幾把，又扭頭看了一眼上辻，像是要估量他需要多少。

    店老板：“……”

    “松田你這臭小子！”店老板大怒，“跟你說了多少次從邊上開側(cè)門進(jìn)來，你怎么每次都蹲桌上?。　?/br>
    在萩原研二的笑聲中，松田翻了個白眼：“這樣快?！?/br>
    店老板：“但你踩臟了我的柜臺！”

    松田敷衍地：“哦，是嗎？我還以為你剛把看過的報紙放在上面就是等著我踩的呢?！?/br>
    確實就是習(xí)慣了松田這個踩著柜臺自己換代幣的家伙所以這次看到他就趕緊抽了張前天的報紙擱柜臺上的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