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蘇格蘭也是臥底，這種“你被馬爾貝克排擠了不如來朗姆這邊混”的理由也不可能騙到他吧。

    他心想。

    他邀請馬爾貝克倒也不是真的同情對方過年只有一個人。他不討厭馬爾貝克，甚至還很欣賞這個年輕人，但更重要的是，馬爾貝克的各方面能力都很優(yōu)秀。如果組織有一天覆滅，他還挺想試試能不能打感情牌把人引渡回國招募進cia的。

    不過對方既然拒絕，他也沒必要強求。

    他在心底遺憾了片刻，而后道：“提前說了，新年快樂?！?/br>
    上辻為了這句真誠的祝福略吃了一驚：“啊，也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br>
    *

    同樣的問題，諸伏景光也問了他。

    上辻：“你不打算回去長野見諸伏高明警官嗎？”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我很小的時候就和高明哥分開，搬來了東京。如果貿(mào)然回去，可能會帶給他危險?！?/br>
    ——長野縣和諸伏高明相熟的人最多也只是模糊的知道他有個弟弟。但如果諸伏景光回去，他們對這張臉就會有足夠清晰的認知，這對于臥底而言非常危險。

    他為了不能回家而悵然了幾秒鐘，重新露出微笑：“我是想邀請你和我們——我、波本，和萩原、松田他們一起?！?/br>
    上辻條件反射：“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他瞪視諸伏景光：“你還在臥底期間，和他們在一起很不安全！”

    諸伏舉起手：“不出門，就在家里。萩原沒和你說嗎？他最近覺得住警視廳的宿舍太不方便，買了外面的房子?！?/br>
    上辻：“……誒？”

    諸伏微笑道：“只是去那邊住幾天。只要注意別引起注意，沒那么危險?！?/br>
    上辻走神了片刻。

    這個邀請對他來說殺傷力確實很大。

    “你們同期……不止四個人吧，還有上次的伊達警官。不邀請他一起來嗎？”他輕聲問。

    “最開始確實問了班長。畢竟也見過一次了。”諸伏說，“不過班長過年期間另有要事。”

    確切地說，伊達航今年過年訂好了外地的旅店，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上辻：“……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不用回家陪家人嗎？”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平時有空就可以去看望家人。只是錯過一年也沒什么問題?！敝T伏說，“我們可是考慮了各種情況才做出這個邀請的。松田說他不接受拒絕——”

    上辻：“松田警官是不是只會這句話。我還不接受不接受拒絕呢?！?/br>
    也許是因為氣氛很輕松，他又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諸伏笑了一聲：“萩原說你拒絕的話他會超級傷心的?！?/br>
    上辻：“……波本呢？你們既然是同期，之后必然會暴露更多他本人的信息……”

    諸伏景光：“……”

    公安的臥底搜查官嘴角抽搐了一下，按住額頭：“你不是已經(jīng)查到他的身份了嗎？連他的聯(lián)絡(luò)人都一并——”

    上辻：“……”

    之前說著放手同意諸伏把自己的事情告知波本并對方的聯(lián)絡(luò)人結(jié)果轉(zhuǎn)眼就私下里把人調(diào)查了個底朝天的馬爾貝克若無其事：“我沒動用組織這邊的力量。這只能說明你們的保密措施做的還有問題?！?/br>
    諸伏：“保密方面另算。他的聯(lián)絡(luò)人……”

    ——走在路上突然被偽裝過的組織成員綁架，對方開口就說出了波本和蘇格蘭的臥底身份，然后補充了聯(lián)絡(luò)人本人的身份及家庭信息……

    上辻：“事關(guān)重大。我信任萩原警官，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波本我親眼見過，他能從朗姆手里安然無恙地活下來當然證明了他的實力，但風(fēng)見警官——”

    諸伏：“我只想問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停止繼續(xù)嚇唬他？”

    上辻：“他的意志是很堅定，但性格不夠穩(wěn)重。我就不問你們警視廳公安部為什么把他安排成波本的聯(lián)絡(luò)人了……既然不打算換人，那至少稍微提升一下警戒心吧。而且什么叫‘嚇?！抑皇嵌〞r用陌生的郵件地址、電話提醒他要謹慎選擇自己出口的言辭?！?/br>
    諸伏景光：“……”

    ——這就是嚇唬！那位叫做風(fēng)見裕也的公安前輩這段時間都過得一驚一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不過想到那名同僚最后自己也苦著臉承認這種訓(xùn)練很有成效，他還是跳過了這個問題。

    “總之波本的事情沒有問題?！敝T伏重新拾起之前的建議，“一起來吧，上辻君。你的精神負擔比我們更重。為了明年一整年的繁忙事務(wù)，你也應(yīng)該稍微放松一下，好好恢復(fù)一下狀態(tài)了。”

    *

    ——可以休息嗎？

    這輩子七歲之前，上辻祐希還偶爾會放縱一下，想著自己只是個年幼的孩子，稍微放松一下也不會有什么事情。

    七歲之后，他就沒再思考過這個問題。

    難得的假期也要認真地排好時間表，未來緊迫得像是壓在頭頂?shù)牡度?，隨時可能斬落。

    但現(xiàn)在，從伊森·本堂到諸伏景光，這些真正站在好人陣營里的人都覺得他應(yīng)該暫時休息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一直繃得很緊。也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一直這樣。

    他垂下眼，突然張口：“好。地址給我。”

    ——從最一開始，boss的目標就是把他培育成最趁手而不會反噬的工具。工具自然不會想要休息，可他是人，也不打算放棄這點自尊。

    ——人就是可以自私一點的。

    他在心底小聲對自己說。

    ——哪怕你想盡量減少和萩原警官的接觸，最好他盡快移情別戀到正常人身上。

    ——但你還是想去見他。想汲取一點溫暖和勇氣。

    *

    1989年，12月31日。

    今年的最后一天，東京下了大雪。

    上辻把車開到米花町的芝公園附近下了車。他今天穿了一身灰撲撲的衣服，戴著針織帽和口罩，整個人走路的時候都有些佝僂。路上的行人匆匆，沒人注意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在米花町繞了好幾圈才終于溜進目的地的住宅。

    他敲了兩下門。很快的，有人走過來，打開還拴著防盜鎖鏈的門。

    是松田陣平。

    “啊，你來了?！彼商镪P(guān)上門，卸掉防盜鎖鏈重新開門，“萩那家伙還覺得你可能會再晚一點過來?！?/br>
    他指了下柜子：“那邊有拖鞋?！?/br>
    然后又把目光停留在上辻的手上：“手套——你不想留下指紋？”

    上辻：“……這個只是保暖的，不過我確實在手上貼了透明的膠帶?！?/br>
    松田陣平微妙地看著他：“你知道現(xiàn)在這幢房子里除開你全都是警察吧？”

    他們還在玄關(guān)交談，客廳里的萩原研二小跑過來：“啊，小祐希來了！”

    上辻祐希的呼吸一滯。

    他已經(jīng)又有很長時間沒見過萩原研二了。

    但是眼前這個人還是和上次見面時沒什么差別——除開頭發(fā)應(yīng)該修剪過了。

    他整個人都有些僵硬——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想過再次見面時應(yīng)該說什么。

    萩原研二笑瞇瞇地看著他，像是等待他主動開口。

    上辻：“……”

    他張了張嘴，卡殼了半天，最后僵硬地憋出來一長串話。

    “……明明都是警察，還有兩個臥底——至少警戒心再強一點啊。開門之前也不確認一下。那種防盜鎖鏈完全可以用槍擊破壞掉。而且萬一我不是本人呢？組織里可是有能完美扮演別人的易容高手在——”

    他的話沒能說完。

    萩原研二走近兩步，張開手，擁抱住他。

    上辻屏住了呼吸。

    他過來的路上一直很緊張，進門之后更是克制不住地輕微地在顫抖——但是這一刻，他整個人都徹底放松下來。

    他有些生疏地回應(yīng)了這個擁抱，又仿佛被過分溫暖的氣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把腦袋埋在高個子警官的肩膀上。

    他們背后，坐在被爐里的諸伏景光、安室透以及溜回去的松田陣平對視。

    降谷吐槽：“班長不在，這兩個家伙名義上也都是單身，但是我怎么還是有種微妙的被戀愛中的人閃到的感覺。”

    諸伏慎重道：“等下次有機會了，請班長也帶著娜塔莉來吧?！?/br>
    第62章 file.062

    換上拖鞋，穿過玄關(guān)走進客廳后，就能看到方塊電視機前的一只巨大的被爐。

    這會兒諸伏景光和波本占據(jù)了正對電視機的那一面，松田陣平坐在靠窗的側(cè)面，他對面的位置空著，從被爐邊上的痕跡看萩原研二之前就坐在這邊。

    上辻掃了一眼那幾位縮在被爐里的警官先生，然后……搬來了邊上的小板凳。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真誠道：“小祐希，你可以和我坐一起——或者實在不適應(yīng)，稍微擋一下電視也可以的。這個被爐很大，當時就是考慮了會有更多的人過來玩才買的。”

    上辻：“……還是算了。我怕我不小心踢傷人?！?/br>
    諸伏景光敏感道：“你的鞋子已經(jīng)換掉了……褲腳上有特殊的部分？”

    上辻老實地回答：“對，藏了鐵絲和刀片……別這樣看我，松田警官，我沒有更日常的衣服?！?/br>
    波本的表情有些微妙。這群人當中他是最不熟悉上辻祐希的人：“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感覺琴酒也不至于……”

    上辻遲疑了片刻：“琴酒的力量和技巧方面要勝過我，我必須在這方面取巧。”

    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小板凳搬到被爐后方，又把口袋里的三只信封抽了出來。

    萩原僵硬了一瞬：“小祐希——你還記得你比我們要小嗎？為什么看起來仿佛要給我們發(fā)年玉一樣啊?！?/br>
    上辻把三只鼓鼓囊囊的信封分別擺到諸伏景光、波本和松田陣平面前。

    他沒經(jīng)歷過日本的跨年，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最后想了想，就準備了賀年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