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達航鄭重地點頭。

    無論最后結(jié)果如何，至少這一刻，他獲得了通往真相的那扇門的鑰匙。

    *

    坂上勇人，坂上茉莉，坂上友香。

    這是伊達航通過諸伏景光轉(zhuǎn)交過來的資料中，當年那起或許和瑪格麗特有關(guān)聯(lián)的案件中死去的一家三口的姓名。

    上辻查了瑪格麗特五年前的行動記錄，基本可以確定對方當時確實在日本東京一帶活動。而檔案記錄中的現(xiàn)場照片也基本能確認為瑪格麗特的動手風格。

    “但我查過坂上一家的名字了?！鄙限y對諸伏景光說，“他們應該是和組織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這些也不是假身份?！?/br>
    “這么一來。他們知道瑪格麗特的代號就顯得很奇怪?！敝T伏沉思道，“普通人，和組織牽扯不上關(guān)系——瑪格麗特私人和他們保持了聯(lián)系？”

    “伊達警官那邊有查到什么信息嗎？”

    “案子我是讓公安調(diào)走了，不過班長現(xiàn)在算是我的協(xié)助人，所以也有繼續(xù)查……當時那只手機上留下的指紋屬于坂上茉莉——即女主人——知道這個代號的應該就是坂上茉莉女士?！?/br>
    坂上茉莉，五年前去世時剛?cè)鍤q。她不是日本人，原名茉莉·凱爾，是在十三年前從美國移民到日本來，十年前和坂上勇人結(jié)婚，并生下了女兒友香。

    “瑪格麗特是美國人?！鄙限y說，“我問問坪內(nèi)他們那邊的信息吧。”

    諸伏景光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們那邊介入調(diào)查，之后就免不了要聯(lián)合行動——雙方立場——算了，這些事情我們來考慮吧。如果能提前定下來也不錯?！?/br>
    上辻半分鐘后才反應過來諸伏的意思。原本對瑪格麗特的調(diào)查是日本公安這邊獨立的行動，如果把茉莉·凱爾的名字交給cia，之后針對瑪格麗特的行動免不了cia也會來插上一腳。

    “聯(lián)手會有問題嗎？”

    “這次應該不至于……”諸伏景光挑挑揀揀地把部分信息告訴上辻，“之前上面雖然把坪內(nèi)的同伴放回去了，但這些人入境時使用的身份都被重新做過登記，也有人在關(guān)注。之后如果真的要針對瑪格麗特展開聯(lián)合行動，我們這邊應該還是能占主導地位?！?/br>
    上辻對這些沒意見，只是提醒了一句：“瑪格麗特對組織算不上忠誠。他知道的東西不多，但如果你們抓到人，組織一定會迅速派人動手滅口。如果這件事輪到我頭上，我不會手下留情的?！?/br>
    諸伏景光從容道：“我明白。”

    “……另外，最近常跟在瑪格麗特身邊的那個新成員，和我一樣算是訓練營里畢業(yè)的‘資產(chǎn)’?！碧岬侥莻€他年初時見過一面的棕發(fā)少年，上辻的聲音低沉下去少許，“他……不是無辜的人，但也并不是出于自愿的心態(tài)在做這些事情的?！?/br>
    ——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能不能把他救下來？

    諸伏景光猜到了他沒說出口的那句話。他把這件事記下來，換了個話題：“說起來，之前倒是完全被爆炸案分了心……還沒和你說過孤兒院那邊的調(diào)查情況吧？”

    “……啊。是？”

    “之前接受你委托的茂木偵探和警視廳方面合作，查到了不少信息。基本夠先查封孤兒院了。另外，在追查的過程中，警視廳方面還查到了其他相關(guān)的事件——你還記得上次朗姆的事情中被順手一起抓進去的泥慘會的人嗎？”

    上辻：“稍微有點印象。當時的魚餌放得足夠大，所以泥慘會那邊是首領(lǐng)帶頭過來的？我記得叫什么鬼童？”

    諸伏：“鬼童今年四月份的時候就出獄了。泥慘會的背后也不是沒有人。不過這家伙自己有賭癮，欠下了巨額的債務，所以開始做人口販賣，這次被警視廳順手查到，又抓進去了。”

    上辻：“……”

    上辻按住額頭：“我記得泥慘會已經(jīng)換了個新的首領(lǐng)？”

    諸伏景光的臉上露出少許笑意：“是。所以這次他大概是沒辦法出來了?！?/br>
    上辻：“……也算是罪有應得了。孤兒院那邊大概什么時候查封？boss知道這個消息之后應該會比較生氣。我要提前做準備?！?/br>
    諸伏沉默了片刻。

    之前他、降谷和黑麥威士忌任務因為意外失敗、上辻被無辜地遷怒了的事情他也聽坪內(nèi)剛說了。

    怎么看這件事都不是馬爾貝克的問題，但boss依舊給了他懲罰，作為一種權(quán)力的彰顯。

    上辻猜到他的心思：“沒事。boss上次給我敲警鐘也就是不久之前，他不太可能迅速再來一次。就算他真的這么打算，我也只是餓上一兩天。無光的環(huán)境我也習慣了。只要我還趁手，boss就不會做得太過分。”

    諸伏景光嘆氣。

    “但這不能阻礙我們?yōu)榇烁械綋鷳n?！彼嘈α艘宦?，“今年年底，你還想和萩原一起跨年嗎？”

    他的話題轉(zhuǎn)得太快，上辻頓了頓：“……我也不清楚到時候有沒有時間。而且萩原警官那邊機動隊也可能會有加班工作。為什么……要問這個？”

    “松田說他不想再像去年那樣再來一次了?！敝T伏景光開了個玩笑，“他說下次聚會如果有空，他還是單獨約我和零，讓你和萩原單獨相處算了?！?/br>
    上辻差點被嗆到。

    他看了眼諸伏景光，發(fā)現(xiàn)這個人居然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說真的。

    “……這種事情你們?nèi)柸c原警官的意思?！彼w快地給出自己的答案，然后強行中止這個話題，“那么茉莉·凱爾和瑪格麗特的事情我就轉(zhuǎn)給坪內(nèi)那邊了。僅這件事上我會保證你們雙方信息互通，更多的就由你們的人自己交流確定吧。盡可能避免暴露信息的來源方——如果能通過警視廳方面走刑事調(diào)查的協(xié)作方式最好?！?/br>
    諸伏：“放心。這點不管是我們還是對面應該都有數(shù)?！?/br>
    *

    瑪格麗特的相關(guān)信息被坪內(nèi)剛迅速傳回了cia。

    事關(guān)組織,cia方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頗為慎重。差不多就在上辻和坪內(nèi)跑完名單上的所有內(nèi)容，把勉強拼湊出來的那些可能有關(guān)的信息都一并交給琴酒讓他轉(zhuǎn)交雪莉之后，本堂瑛海就接到了通知。

    她的傷好了之后，迅速回到了自己在電視臺的工作崗位上。因為之前的事情，她在日賣電視臺的忠實觀眾中也有了不少人氣，上辻也借著這個理由讓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休息時間，有事情用電話和郵件聯(lián)絡組織就可以——這大大方便了她和cia方面的聯(lián)系。

    “茉莉·凱爾。”她很快把cia發(fā)送過來的資料轉(zhuǎn)交到了上辻他們這邊，“她年輕時居住在芝加哥，父親和母親都是普通人，但家里有個很早就斷絕關(guān)系的jiejie，瑪?shù)倌取P爾。”

    “瑪?shù)倌取P爾在十四年前就死了。據(jù)說是不幸被卷入了當?shù)睾诘赖幕鸩ⅰw被燒成了焦炭。底特律警方并沒有細究相關(guān)的案件，現(xiàn)在回頭也很難查出她的死亡真相。但可以確認的是，瑪?shù)倌取P爾十六歲時生下了一個男孩，并在他六歲那年把他交給了人販子以便換取金錢?！?/br>
    “男孩的名字被登記為約翰·凱爾，”伊森看到這里時，點評，“瑪?shù)倌炔恍沤?，所以這真的就是個不走心的名字。瑪?shù)倌取P爾還不如干脆給這孩子取名叫約翰·多伊（john doe，無名氏）呢。”

    隨著文件一起帶過來的有年幼的約翰·凱爾的照片。這是男孩十一歲時被拍攝到的。根據(jù)cia的追溯，人販子當年把這孩子賣給了一個“喜歡”年幼男孩的買家，后者在同一年被發(fā)現(xiàn)死在家中——一刀割喉斃命、附帶多次發(fā)泄時式的刀傷，當時鑒定為力氣不足的孩童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跡，屋內(nèi)的指紋鑒定證實了這一點——這也是約翰·凱爾在記錄中的第一次殺人案件。

    之后，約翰·凱爾一直生活在底特律最混亂的地區(qū)，以盜竊為生。他曾經(jīng)被流浪兒童救助機構(gòu)帶走過一次，短暫地進入過一個寄養(yǎng)家庭——這也是cia能找到照片的原因。

    紅棕色半長發(fā)的男孩直視鏡頭，眼底的警惕和防備完全流于表面。能看出他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也難怪那個買家當時賬上會有那么大一筆支出。

    “這個就是瑪格麗特?！鄙限y說，“他十六歲那年加入的組織?！?/br>
    伊森：“按照我們這邊的調(diào)查，寄養(yǎng)家庭的人提到約翰·凱爾的親戚曾經(jīng)找來過，只是當時那個男孩不愿意和那個女人走，對方就只留下了一筆錢，希望他們能好好照顧這孩子……現(xiàn)在想來，很有可能是茉莉·凱爾找到了約翰。這也是瑪格麗特來日本后會聯(lián)系坂上茉莉的原因?！?/br>
    上辻把文件放回茶幾上：“或許最初他不是完全抱著惡意聯(lián)系坂上茉莉的，但最后他還是殺掉了坂上一家。這部分信息我會交給蘇格蘭。你們后續(xù)有什么打算嗎？”

    伊森·本堂抬起頭，露出一個有些危險的笑容。

    “等年后你就知道了?！?/br>
    第75章 file.075

    上辻猜測瑪格麗特的事情大概率最后還會由cia和日本公安聯(lián)手設(shè)局，伊森·本堂既然賣關(guān)子，就是不太方便告訴他的意思——這樣也好，他一無所知，之后如果組織這邊要他動手，他就不會表現(xiàn)出多少破綻。

    他自覺自己這些年來過得足夠謹慎，也學會了偽裝和隱瞞，但現(xiàn)在看來，他在這些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特工們和警察們眼中還是會露出破綻的。

    這固然有看問題的視角不同的原因，但也難保他之后不會把這份破綻暴露給組織。他現(xiàn)在有和理想同等重量的想要保護的人，所以是絕對不介意在這方面多上幾層保險的。

    不過今年的跨年，他也確實沒有去年的好運氣。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都被警視廳警備部抓差加班，組織這邊也出了不少事。

    這一年對于組織而言絕對可以算得上流年不利。

    出資用于搜羅優(yōu)秀的孩童的孤兒院被爆出丑聞查封；皮斯克手里的軍火交易被組織犯罪對策部追查到；對組織有一些了解、預定要送去實驗室的“小白鼠”逃脫并且不知去向；優(yōu)秀的程序員的招攬陷入停滯；組織在美國的分部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

    美國分部的事情，上辻收到消息后先是覺得很離譜，然后第二反應就是——

    “——這件事和你們有關(guān)系嗎？”他問伊森·本堂。

    伊森挑眉：“什么事？”

    “組織在曼哈頓這邊的人手和當?shù)氐囊粋€小勢力產(chǎn)生了沖突。本來沒當回事，結(jié)果對方反手把他們舉報給了irs。組織這邊展開報復，然后損失慘重——貝爾摩德查出來發(fā)現(xiàn)對面勢力的二把手是一名國會議員的私生子?！鄙限y閉了閉眼，“那個議員找了人來調(diào)查相關(guān)信息，據(jù)說已經(jīng)查到了點什么。boss讓我和琴酒接下來去美國、配合貝爾摩德行動，準備滅口——這個和你們cia有關(guān)系嗎？”

    伊森咳嗽了兩聲：“……這個我也不知道?！?/br>
    ——畢竟他這邊的上線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會轉(zhuǎn)告他的。他們接頭的時候說的都是正事，不講八卦。

    不過就伊森·本堂來看，這件事十有八九——不對，十成十就是cia的手筆。他問到那名議員的名字之后就更確定了。這個名字他清楚，據(jù)說不久之前還提議過削減國內(nèi)情報機構(gòu)的經(jīng)費。

    他謹慎地拿這件事問了自己的聯(lián)絡人。

    聯(lián)絡人：“……你問這個干什么？”

    伊森·本堂：“圣誕節(jié)田納西威士忌就要跟著馬爾貝克出發(fā)去美國負責滅口任務了。雖然組織這邊沒想到，但我看到那個名字就覺得有點不對。你們至少得給我交個底吧，巴尼？”

    聯(lián)絡人巴尼：“……我只能說我也不知道，我問問科爾。”

    “另外，如果最后不幸輪到我動手，我能拿到臥底任務優(yōu)先的豁免權(quán)嗎？”

    巴尼：“……你等等。你們圣誕節(jié)出發(fā)吧？這件事我這兩天就去問清楚！”

    *

    上辻猜測伊森有拿這件事詢問他的聯(lián)絡人，不過伊森最后也沒給他一個更明確的答案。

    ——那他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了。這個是boss直接下達的任務。估計那名議員還真的查到了什么麻煩的東西。所以這次任務是不能失敗的。

    他們在圣誕節(jié)當天乘坐飛機從東京前往紐約，落地的時候就看到滿眼漂亮的紅色。

    ——并不是血液的暗紅，而是圣誕的亮紅色。

    圣誕節(jié)在美國是個相當大的節(jié)日。上辻和伊森一路往出口走的時候還路遇了在機場內(nèi)裝扮成圣誕老人的工作人員，對方給他們分發(fā)了一把拐杖糖。

    上辻剝開其中一顆的糖紙，看了看亮晶晶的拐杖頭，然后把它丟進了垃圾桶：“對于美國人而言。圣誕節(jié)好像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你會希望今天自己能和水無一起度過嗎？”

    伊森·本堂的臉上還掛著“田納西威士忌”不茍言笑的偽裝，低聲出口說出來的聲音卻帶著點輕松：“她從小在日本長大，更習慣新年。”

    組織的人已經(jīng)提前備好了車。伊森去柜臺處拿走寄存好的車鑰匙，然后和上辻一起到達停車場。

    東京飛紐約的航班時常超過十二個小時，他們終于到達已經(jīng)預定好的酒店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不過紐約和東京有整整十三個小時的時差，沒人覺得困。稍微收拾了一下，上辻提醒伊森隨時待命，然后就獨自出了門。

    他比琴酒晚一點到達紐約，貝爾摩德知道他的航班時間，剛給他發(fā)了消息。

    目的地毫不意外又是一家酒吧。不過貝爾摩德的風格和琴酒不太一樣——這次是前者主動邀約，地點定在了一家和組織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酒吧之中，看門人盯著他的護照看了很久，才一臉狐疑地把他放進門。

    琴酒和伏特加已經(jīng)坐在角落的圓桌邊上了。上辻剛想往那邊走，邊上的服務生猛地伸手，試圖抓住他的手臂但抓了個空。

    上辻·本能躲開·祐希轉(zhuǎn)過頭，壓了壓自己的鴨舌帽，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請問——”

    那個服務生瞥了一眼琴酒他們的方向，湊近上辻，低聲道：“小家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進來的……但我在酒吧里也當了好幾年服務員了，那邊那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人，我我建議你最好別招惹他們。那種氣質(zhì)，不是混黑的就是雇傭兵。就算想找刺激也別找到那種人身上。”

    上辻：“……”

    他露出一個微笑，回答：“謝謝。不過我就是來找他們的?！?/br>
    服務生怔住。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看起來有一張東亞人的面孔，看裝扮像是普通的大學生或高中生，但輕聲細語開口的時候鎮(zhèn)定得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未成年人。

    上辻抽了兩張十美元的紙鈔放在他的托盤上：“請給那邊桌上加一杯約翰可林，多余的就算是你的小費了?！?/br>
    他豎起一根食指，比出噤聲的動作，然后轉(zhuǎn)過頭，走到了被服務生稱之為危險的人的身邊坐下——那個坐在他對面的黑衣服的大塊頭甚至還畏懼地向后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