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黎錦更覺得不好意思,她方才說那一番話,不過些許感傷而已,若是阿誠誤會了黎錦的意思,對她出言安慰,她便更要慚愧了。 但沒想到阿誠思索了一番,卻是開口問道:“將軍可是想玩耍什么游戲么?將軍若是也想玩游戲,阿誠可以隨時陪著將軍的?!?/br> 阿誠說出這番話,實是出乎黎錦意料。她又細(xì)一思索,覺得阿誠其實問得不錯,自己確實偶爾也想玩耍些什么。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現(xiàn)在就連吃飯都要忍到把事情辦完了才能安心果腹,哪里有什么玩游戲的時間。 何時家境回到了小康之上,或許還能認(rèn)真想想。 黎錦想到這里,對阿誠笑道:“謀生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哪有時間玩耍???以后再說吧。阿誠,謝謝你啦。” 阿誠聽了,微微不喜道:“將軍真不必對我說謝字的?!?/br> 黎錦的笑容更加明朗,她抬手撫了撫阿誠的頭頂:“好啦好啦。別計較這個,咱們還是辦正事吧。” 說完,黎錦立刻轉(zhuǎn)身,也不看阿誠此時的表情,而是走近那一群孩子,朗聲打斷了他們的游戲。 “孩子們,想不想要一筆零花錢呀?” 黎錦聲音清朗,音量雖然算不上很大,卻顯得很高,一開口附近的幾個孩子便都聽到了。 黎錦對他們打招呼的內(nèi)容,算不上很有誘惑力,反而有些像拐子在哄騙小孩。 但黎錦相貌華貴,氣質(zhì)灑脫,怎么看也不像壞人。 因此孩子們聽見黎錦的話,并沒什么不安的反應(yīng),只是停下來一齊望著她。 扮演母雞的孩子道:“無功不受祿。你是要我們做什么才肯給錢?” 他們居然連這個道理都知道,黎錦不由得感到有些稀奇。 黎錦笑道:“你們可知道‘山里紅’?紅紅的,有指甲大小。出了城,山中樹上常見這種野果子。你們?nèi)羰钦恕?/br> 她用手臂比了一個洗臉盆大小的圓圈,道:“誰若是拿來這一盆‘山里紅’,我便給他十文錢。若是湊不夠或是比那些多,也拿來給我,我按份量給他錢便是了?!?/br> “山里紅”這種東西,在山上的確是很常見的野果。 別名“大山楂”,它顏色鮮紅,圓滾滾的,賣相很好看,山上長得也多。 雖然好看,卻沒幾個人吃,多是曬干了送去藥鋪,入藥可治積食。 原因無他,太酸。 京城人無論貧富,均是喜甜厭酸。 除了病人,害喜的人或是性情口味實在古怪的人,恐怕沒人想過要打這種野果的主意。 所以黎錦在市場上轉(zhuǎn)了兩天,都找不到出售這種野果的買賣。她又不愿親自去山里采摘,也只能花些錢讓這些小孩們來做了。 這種果子既然沒有人吃,自然是極賤的東西,若是真有人在市場擺攤,恐怕也只能按五文錢一盆出售了。 黎錦本來想的也是五文錢一盆收購,但看出這些孩子出身并非赤貧,若是忙活大半天只得五文錢,他們多半不肯。到時又要想法說服他們動身,也是麻煩,不如一開始就慷慨一些。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對這些孩子來說,十文錢應(yīng)該是極有吸引力的一筆小橫財了。 果然,那些孩子聽了,大都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那扮演老鷹的孩子說道:“你能一直等在這里嗎?若不能?我們?nèi)羰钦诉@些果子,去哪里找你?你可不要消遣我們?!?/br> 黎錦淡然笑道:“自然不是消遣你們。我現(xiàn)在住在將軍府對面的大雜院里,你們?nèi)羰钦昧斯樱酱箅s院里喊上一聲‘魚將軍!’,我便會立刻出來。我只收這一天,明天就不收了,你們?nèi)粢?,可要早點去?!?/br> 這時,其中一個扮演小雞、相貌精明的孩子,走上前去道:“我們怎么知道你不是消遣我們呢?我們?nèi)羰钦斯?,你又不要,不是白摘了?你若是要我們摘果子,便?yīng)當(dāng)先把定錢付給我們?!?/br> 普通人家的孩子戒心都這么強的嗎?倒是出乎黎錦意料。她本以為雇他們摘果子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沒想到意外地麻煩。 黎錦道:“好。你們都去采果子嗎?誰不去的,把手舉起來。” 孩子們都不舉手。 黎錦想了想又道:“打算去采果子的把手舉起來?!?/br> 有一個扮演小雞的女孩子沒有舉手,她看到同伴們都舉了手,神情便有些不安,道:“爹娘不讓我出城門……” 黎錦道:“好。你爹娘不讓你出城門并沒有什么不對?!?/br> 然后,黎錦從懷中揣的錢袋里取出十文錢。剛才舉手的孩子們,她每人給了一文錢。 黎錦道:“你們收了我的錢,就一定要為我做事。誰若是之后沒來,我可是能找到他的?!?/br> 雖然黎錦還不知道這些孩子的住處,但敢騙她的錢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決不寬容原諒。 之前扮演小雞那精明孩子,收錢后,似很高興,他道:“你放心,我們都是上過學(xué)的人,知道禮義廉恥。這一文錢,還不能夠讓我們不守信義?!?/br> -------------------- 第7章 ================ 黎錦笑道:“你們知道這些道理就好了。棟梁之才?!?/br> 扮演母雞的孩子道:“我這就去采果子?!?/br> 說完,這扮演母雞的孩子便連游戲也不玩了,徑直朝出城那條路走了過去。 其他孩子見到他這樣,也跟著走了。 那扮演小雞的女孩子見同伴都走了,猶豫片刻,自己去了不同的方向,應(yīng)是回家去了。 黎錦見狀心中一松,對阿誠道:“我們也該回家吃飯了?!?/br> 阿誠溫順地點點頭,便依然跟在了黎錦身后。 黎錦回到大雜院,又胡亂煮了一小鍋米粥,便當(dāng)作早餐,同阿誠吃了。 吃過粥后,黎錦找到了一口更大的鍋,仔細(xì)刷洗了一番。 又找了原本就很干凈的一塊白布,洗了洗就晾在大雜院里。 她的動作太快,阿誠想搶過去的時候,黎錦就已經(jīng)做完了。 也不是沒考慮過讓阿誠干這活,但就因為阿誠太老實聽話,黎錦反而不好意思處處都利用他了。 不怎么擅長開口差遣別人,寧愿自己動手,這也是黎錦的一個毛病。自己雖然覺得不好,卻懶得去改。 阿誠見她麻利地干完了這些活,似乎很是沮喪。他有些沒精打采地道:“將軍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嗎?” 黎錦見阿誠意氣消沉,便寬慰道:“等送山里紅的人來了,就用得著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br> 阿誠搖搖頭道:“我不想待在別處。阿誠只想待在將軍身邊,等著將軍什么時候用上阿誠?!?/br> 黎錦道:“好吧?!?/br> 黎錦想了一想,阿誠大約是不愿與不熟的人待在一起。而徐媽給阿誠安排的住處,當(dāng)然是與別的下人共用的,他不愿待在那種地方,也是理所當(dāng)然。 想到這里,黎錦就不勸阿誠回去休息了。她心里還暗想,可惜現(xiàn)在沒什么條件,不然真應(yīng)該讓阿誠單獨住一間屋子。這計劃在黎錦腦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也先擱置了,眼下有更著急的事情要做。 等孩子們摘了山里紅送來,想來還要一段時間。 黎錦又想起,自己的床還沒鋪呢。昨天已經(jīng)在床板上敷衍睡了一夜,現(xiàn)在先鋪床吧。 黎錦道:“阿誠,你可先去我那屋子里坐一會兒。” 阿誠聽了略有些驚訝,道:“我到將軍房中閑坐,不好吧?” 黎錦道:“你不愿在我屋子里坐著也可以,但你總得有個地方坐著歇息吧?!?/br> 老將軍的屋子,雖然白天一直敞著門,也有椅子,想是預(yù)備接待隨時可能會來的客人吧;但阿誠與老將軍又不熟,去他那里叨擾似乎并不好。 黎錦特意想了想,也只有自己的屋子能給阿誠提供個坐下來的地方。 黎錦的屋子很小,也就沒放椅子。她坐著的時候,一般就直接坐在床上。 但黎錦的屋子里,還放了一把很小的“馬扎”。 這東西別名“胡床”,是一種輕便的坐具。 它以木棍與粗布制成,可以折疊成扁平的形狀,能夠綁在馬上,以便下馬時可以就地休息,故名馬扎。 黎錦將自己房中這把馬扎拎了出來,遞給阿誠,道:“你先隨便找個地方坐,我鋪完了床就出來?!?/br> 說罷,黎錦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打開自己千里迢迢拿回來的行李,就一面翻行李、一面鋪起床來。 黎錦生活一向簡樸,就算她想自稱兩袖清風(fēng),也不算多夸張。 行李里沒什么值錢的物件,都是些黎錦覺得有意義的東西。 黎錦的計劃里,還有一些細(xì)節(jié)尚未考慮周全,她一邊鋪床,一邊想這些細(xì)節(jié)。 這種單純動手的時候,她腦子轉(zhuǎn)得通常比平時還快。 從行李里,黎錦忽然翻出了一面鑼。這是她當(dāng)將軍時,用來呼喚稍遠(yuǎn)處的手下,或是開會時讓昏昏欲睡的人重新清醒的。因為是近乎祖?zhèn)鞯乃饺宋锛銖睦霞規(guī)У搅诉吔?,又從邊疆帶回了這里。 黎錦又翻出了一疊藥鋪包藥用的黃紙,還很新,從未使用過,紙質(zhì)也很光滑。這疊黃紙讓她有些困惑,死活想不起來是在什么情況下得到,又為何特意帶回來的。她稍微一回憶,沒想起來,也就不想了。大約是偶然得到的,回京那天走的急、心情也亂,就順手帶回去了吧。 這一面鑼和一疊黃紙,本是極其無用的東西,但黎錦卻看得很高興。之前有些苦惱的問題,有了這兩樣?xùn)|西,恰好可以迎刃而解了。 黎錦鋪好了床,拿出了行李里將來或許常用的東西放好,就出了小屋子的門。 她一出門,就看到阿誠眼巴巴地坐在馬扎上,似乎一直望著她所住小屋的門。 “將軍!”一看到黎錦出了門,阿誠也馬上站了起來。 阿誠的皮膚白皙,相貌清純俊秀,一雙眼睛更是又黑又亮。他看著人的時候,總讓人懷疑是只成了精的小狗,乖巧異常。 阿誠認(rèn)真看著她的時候,神態(tài)很是動人,甚至有點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令人心生憐愛。就連黎錦都有些招架不住,覺得被他這樣看著很不好意思。 “我的私事兒辦完了,可以休息一會兒了。”黎錦說道,“阿誠,你會用紙包藥嗎?” 阿誠聽了黎錦的話,露出了有些迷惘的神情,他道:“將軍,什么用紙包藥?阿誠聽不明白?!?/br> 黎錦道:“你不會也可以?,F(xiàn)在我恰好不忙了,可以設(shè)法教你?!?/br> 阿誠道:“多謝將軍?!?/br> 黎錦道:“這有什么好謝的。差遣你干活兒而已?!?/br> 阿誠認(rèn)真道:“那便是謝將軍讓我有事可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