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聽了黎錦的解釋，這才稍微放松下來，也看不到之前那膽怯軟弱的表情了。

    他的長睫毛撲閃了幾下，黑亮的大眼睛注視著黎錦，又從受驚的小狗變回天真乖巧的小狗模樣了。

    阿誠很誠懇地說道：“真不愧是將軍，想法果然……總是與眾不同?！?/br>
    這話如果是其他人說出來的，黎錦多半會以為這是諷刺之語，而且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但這卻是阿誠所說的話，阿誠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在這方面騙她的。黎錦的心情，便單純地有些羞澀起來了。

    黎錦微帶心虛地道：“這做法……哪里算得上與眾不同了嘛，許多小孩子都會這么想的……只是，如果是大人做出來的話，格外幼稚而已吧？”

    阿誠說道：“這種事情如果是別人做出來的，阿誠或許會覺得無趣。但如果是將軍做出來的話，阿誠就覺得很有氣質(zhì)，像謫仙一般。”

    “阿誠你說的這都是什么話……算啦，不說這個了?！甭犃税⒄\毫無合理性的贊譽(yù)，黎錦更覺得窘迫了，她尷尬地道，“嗯……總而言之先洗碗吧，下午還要出門呢。”

    阿誠點(diǎn)點(diǎn)頭，道：“阿誠聽將軍的?！?/br>
    兩人洗了碗，收拾了廚房，便出門了。

    黎錦決定好要去的地方，是那家準(zhǔn)備出兌的商鋪。也就是前面是點(diǎn)心鋪，后面是食肆的那一家鋪?zhàn)恿恕?/br>
    這商鋪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年紀(jì)將近六十歲的樣子。

    他們的相貌都不算出眾，推測起來，即使年輕時，應(yīng)該也是在人群中難認(rèn)出來的，那種平凡長相。但是，卻生得十分和善親切，令人毫不懷疑他們開的是一家旺鋪，果然“和氣生財”。

    “就是小姑娘你要盤下來嗎？”大娘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黎錦的出現(xiàn)，顯然讓老人們感到困惑。

    像黎錦這么年輕的人，親自經(jīng)營一家商鋪，看起來，似乎……果然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吧。黎錦之前也隱約有著這種感覺了，不過直到現(xiàn)在，她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這一點(diǎn)。

    黎錦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是的。是我要做，我想‘接手’這家店?！?/br>
    大娘道：“開商鋪可不簡單吶。你家大人呢？”

    黎錦道：“這和我家大人沒什么關(guān)系。錢是我出，經(jīng)營也是我來做?！?/br>
    大娘搖搖頭，像是勸說般地認(rèn)真道：“小姑娘你知道嗎，酒家、飯莊，那可都是‘勤行’啊。‘勤行’是什么意思？就是每天要起早貪黑，張羅忙碌很多事情，不是在家就能等著收錢的行當(dāng)?？峙虏⒉幌衲阆胂蟮媚敲春唵危阏娴目紤]好了嗎？”

    黎錦道：“嗯……我大概知道的，但我還是想做來試試?！?/br>
    一旁的大伯道：“我先說一件事，二十兩銀子雖然不少，但是也一文錢都不能再低了。雖然你是小姑娘，但我們也不能再降價了，你明白嗎？”

    這……什么嘛。自己明明還沒提殺價的事情呢，對方怎么就搶先說出這番話了？難道自己長了一張別人一看就知道準(zhǔn)備殺價的臉嗎？黎錦有些窘迫，又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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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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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錦鎮(zhèn)定自若地說道：“我明白的。我原本也沒有在這方面討價還價的意思?！?/br>
    大娘認(rèn)真地審視了一番黎錦，問道：“你們是打算要做‘夫妻店’的嗎？”

    “夫妻店”的意思，黎錦一開始居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而是無法把這個詞與自己聯(lián)系起來，也就因此有些聽不懂。

    別人對她自然說出的這番話，當(dāng)黎錦終于想明白含義的時候，她不由得羞澀不已。不僅臉上發(fā)熱，連耳朵都火熱了起來。

    黎錦道：“我同他并不是夫妻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是‘合作伙伴’吧。”

    阿誠在一旁羞澀地輕輕笑道：“也可以說是她的‘家臣’?！?/br>
    阿誠難得在黎錦對外談話時開口，黎錦不由得轉(zhuǎn)頭看了看他的模樣。

    但阿誠羞澀笑過之后，便什么都沒說，只是依然保持著小狗般無邪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的關(guān)系，我誤會了?！贝竽锏?，“那我換個問法，你們是打算就靠兩個人經(jīng)營這飯莊嗎？那會很辛苦的。”

    黎錦在這方面沒什么概念，她想了想，才道：“應(yīng)該不會這樣的，也會叫別人來工作吧。”

    大娘道：“既然如此，我記錄過了，我們這里原本雇傭的人，他們每人的情況資料。如果你真的盤下來我家店的話，這些東西你可以看一下?！?/br>
    這位大娘居然還做了這方面的記錄？黎錦聽得有些驚奇。

    她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道：“謝謝，我會看的?！?/br>
    黎錦本來是覺得有這家商鋪，正好讓大雜院里的仆人們過來工作的。若是再雇傭外人，可能不太方便，也缺少位置。

    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好意，她也就沒有直接表示拒絕。

    大娘道：“這里的賬房先生，是我家老頭兒的外甥，我們走了，他也打算跟著我們走的。你們還要自己想法另找個可靠的賬房先生，若是實(shí)在找不到，也只能自己兼任啰。”

    黎錦又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提醒?！?/br>
    開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要考慮的方方面面居然如此之多。黎錦不由得微微頭疼起來了。

    大娘又道：“開飯莊所必須用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等等物品，你們是打算用新的，用舊的？”

    黎錦被這個問題問得一呆，她道：“我是想用新的啊……用舊的還有什么額外好處嗎？”

    大娘道：“桌椅板凳鍋盆這些笨重的身外之物，我們要去南方，自然不可能帶著走了，你們?nèi)羰窍胍?，我就白送給你們。你們?nèi)羰遣灰?，我就廉價轉(zhuǎn)賣掉了。”

    “二十兩銀子原來只賣個空店鋪么？”黎錦奇道，“我還以為，二十兩銀子買下來的，本來就包括店里的所有東西在內(nèi)呢?！?/br>
    大娘道：“沒錯，二十兩銀子本來就是店鋪的價格啊。就算桌椅這些器物送給你們，碗盤筷子也不可能白送給你們的?！?/br>
    黎錦迷惑地問道：“為什么呢？”

    本來，她接手這家店，新開張時也沒打算用舊的碗盤筷子的。

    但聽大娘的口氣，餐具似乎還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不可能白白送給自己？

    難道，他們還打算，把客人用舊的餐具帶到南方，到那里再繼續(xù)使用舊物不成？

    真是奇怪了……黎錦對此很是想不通。

    “嗯……小姑娘，你莫非是……”大娘疑惑地問道，“沒去過大一些、高級一些的飯莊吃過飯么？”

    黎錦聽了不好意思，有些僵硬地答道：“確實(shí)沒有，我以前不常出門的。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問題??？這很……重要嗎？”

    大娘道：“因?yàn)楦邫n一些的飯莊，餐具都是銀制的。小姑娘你好像不知道這一點(diǎn)呢?！?/br>
    黎錦有些呆滯地答道：“原來這樣?。∥掖_實(shí)剛剛知道呢?！?/br>
    大娘溫和地說道：“銀子做的餐具，不僅僅可以用來試毒，而且，食物若是不新鮮的話，放到銀盤銀碗里，餐具就會變黑。閃閃發(fā)光的銀器，是這家飯莊，菜品潔凈的證明?！?/br>
    黎錦道：“那若是用久變黑了的話，豈不是很麻煩嗎？”

    大娘道：“這倒也不算麻煩，用醋、鹽、堿擦洗就行了，這些常見的東西，都可以把黑跡擦下去的?！?/br>
    黎錦點(diǎn)點(diǎn)頭，她也是用慣銀器的人，其實(shí)也知道這些技巧的，只是隨口擔(dān)憂一下而已。

    大娘又道：“我們做吃食行當(dāng)?shù)娜?，最要對客人?fù)責(zé)。給客人吃的食物，都要是干凈新鮮的東西才行。所以，用銀制餐具盛裝飯菜的飯莊，是為了給客人看自己的食物有多么新鮮干凈。”

    黎錦似懂非懂地道：“原來如此?！?/br>
    大娘道：“除此之外，若是遇到戰(zhàn)亂或是荒年，干不下去的時候，把飯莊一關(guān)上路了，餐具就能當(dāng)作盤纏?！?/br>
    黎錦睜大了眼睛，道：“好有道理，原來是這樣啊?！?/br>
    大娘道：“所以高檔的飯莊酒樓，都是要用銀餐具的。若是你用陶瓷竹木的餐具上菜的話，客人會覺得檔次不夠，對買賣也會有不好的影響。我們這里原是面向比較富裕的客人的飯莊，所以用銀制餐具。若你是只想做平民百姓的生意，那用陶瓷竹木的餐具，倒也沒有問題。”

    黎錦聽了，有些沮喪地道：“原來如此?！?/br>
    大娘道：“所以，你要么置辦新的銀器，要么買下我們用過的舊餐具。你覺得哪種好？”

    黎錦苦惱地道：“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鍍銀的餐具湊合呀？”

    大娘道：“最好不要。鍍銀的東西，手感重量都不一樣，細(xì)心的人都能分辨得出來?！?/br>
    黎錦道：“他們會不會嫌棄餐具是舊的？”

    大娘道：“銀餐具無所謂新舊的。很多人家自用的銀餐具傳了好幾輩子呢?！?/br>
    黎錦道：“這樣啊……”

    大娘道：“你若是要買的話，我可以便宜一些賣給你?！?/br>
    黎錦道：“便宜一些……是多便宜??？”

    黎錦心里有些疑惑，銀器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貨幣，怎么還能降價呢？

    就算已經(jīng)破爛、陳舊不堪了，也完全可以送去銀匠那里，重新鑄造出新品來吧。

    大娘道：“稱重賣你吧。一兩銀器就是一兩銀子的價錢。你可以只挑選你喜歡的銀器購買，若是你有不想要的銀器，挑出來便是了?！?/br>
    黎錦道：“一兩銀器賣一兩銀子的話，難道不是原價賣給我嗎？怎么算是‘便宜一些賣給我’呢？”

    大娘道：“因?yàn)椋阢y匠那里，一兩銀子并不能買到一兩銀器的。一般來說，十兩銀子，應(yīng)該是只能買到七八兩銀器吧？我們買銀器的時候，便是這樣的價錢了?！?/br>
    黎錦道：“??？銀器是這么貴的嗎？”

    大娘道：“手工錢也是錢呀。人家給你打造出了好看的形狀，自然是要貴一些的了。而且，若是碰到?jīng)]有良心的銀匠，他還要偷你的材料，明明只有七八錢重量，卻跟你說是一兩。我們賣給你的銀器，便足斤足兩，你拿去哪里稱重，都不會短了你的?！?/br>
    大娘的話，聽起來還頗有些道理，倒是讓黎錦更加迷茫了。

    黎錦道：“那……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買下來了，能讓我看看嗎？”

    大娘道：“我原本也是這個意思，你先看看，若是喜歡、想要了再買。若是你不喜歡，我們便把它打包拿去南方。這東西不會貶值，我們不是非要賣給你不可的。”

    黎錦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明白的。”

    準(zhǔn)備出兌這段時間，飯莊已經(jīng)不營業(yè)了。前面的點(diǎn)心鋪?zhàn)?，也只賣一些之前賣剩下的糖果之類。

    所以，該整理的東西，也都已經(jīng)整理起來了。

    于是，黎錦便看到了飯店里的餐具統(tǒng)一收拾起來的樣子。它們都已經(jīng)整理好了，擺放在一個房間里，摞起來倒也有一大堆。

    黎錦道：“這些餐具加起來大約是多重呢？”

    大娘便拿出了一桿秤，當(dāng)著黎錦面，將一個銀碗稱給她看，重量足有二兩。

    又稱了一個銀盤，也是二兩。

    銀筷子輕一些，只有四錢而已。

    大娘道：“我們家有二十個銀碗，是四十兩。五十個銀盤，是一百兩。銀筷子一百雙，也是四十兩。加起來，總共有一百八十兩。還有些銀壺之類的物件，你若是買了那些銀碗銀盤銀筷子，我們就不同你算錢，送給你好了?！?/br>
    黎錦聽說了這價錢，嚇了一跳，慌張道：“這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