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所說的，當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和阿誠說的不是一件事呢?！卑⒄\微微苦笑道，“阿誠的意思是，只有阿誠出走的那個家，才是阿誠認知為‘家’的地方。由阿誠自己建立起來的‘家’，并不是真的‘家’啊?！?/br>
    “為什么阿誠要說由你自己建立起來的‘家’不是‘家’呢？”黎錦感到無法理解，她問道，“難道‘家’一定要是天然存在的事物嗎？它不能是后天建立起來的嗎？”

    “‘后天’建立起來的，當然也是‘家’啊。”發(fā)出了類似苦笑的輕嘆，阿誠說道，“但是，有‘家人’的‘家’才是‘家’啊。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雖然也被稱為‘家’；但是，阿誠認為，那不是真正的‘家’，那只是折中的‘房子’和‘棲身之所’罷了。那是自己居住的地方，但是那個地方本身是‘空無一物’的。沒有‘感情流動’的房子，也就沒有任何意義?！?/br>
    “那是沒有‘感情流動’的所在嗎……”雖然黎錦試著想象了一下，但依然不是特別認同阿誠的看法，她繼續(xù)說道，“也不是必須在人與人之間建立起來的東西，才是‘感情’吧？依我說，哪怕只是在家里養(yǎng)個貓貓狗狗，也是可以建立起來感情的，不是嗎？甚至，就算是無生命的東西，難道就不能有‘感情’的存在嗎？俗話不是說過，‘一個大碗用久了，都會產(chǎn)生感情’嗎？那么，在同一個房子里居住久了，也同樣可以建立起來對它的感情吧？”

    “唉……是阿誠的語言太笨拙了嗎？為何將軍就是沒有辦法理解阿誠的感受呢？”阿誠略微焦躁地說道，“也許將軍與阿誠不同，是不那么依賴‘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一個人也能安定自在的人。但是，將軍也應(yīng)該知道，世界上確實是有人，必須依賴于‘與他人構(gòu)建關(guān)系’這件事，才能獲得安寧與平靜的感受啊?！?/br>
    “好吧……雖然不是特別清楚阿誠你的感受，但是我理解了你的意思。”黎錦輕嘆一聲，說道，“人類竟然，果然是必須和其他人類‘構(gòu)建關(guān)系’、才能安心生活的生物嗎？這可真是太麻煩了呢?！?/br>
    “并不麻煩哦?！庇脺厝釔偠穆曇?，阿誠說道，“正是因為人類是需要‘構(gòu)建關(guān)系’才能安心生活的生物，所以人類才能是‘萬物之靈’啊?！c同類構(gòu)建完善和諧的關(guān)系’這明明是人類特有的能力，是人類之所以高貴獨特的證據(jù)，將軍怎么能認為這是人類的麻煩呢？”

    “可、可是……”黎錦想了想，還是覺得阿誠的理論有些別扭，她說道，“也許是因為我沒有‘開竅’的關(guān)系吧？我總覺得阿誠的這種需求，是很讓人難受的。因為有了需求，就不得不去滿足它了。這就像是‘上癮’一樣呢?！?/br>
    “只是出現(xiàn)‘上癮’癥狀這種情形的話，也不一定是難受的吧，將軍?！卑⒄\說道，“也許是因為，有些人在這方面比較敏感，所以才會有明確的需求。但是，不敏感的人，也不等于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啊。就好像喝水一樣，有的人一天喝十杯以上的水，有的人一天連一杯水也不喝，難道后者真的是沒有對喝水的需求嗎？那只是被后者忽略了而已，如果后者能開始每天喝上好幾杯水的話，他的身體與健康情況，可能也會從此不同呢?！?/br>
    “好吧，阿誠你說得很是合理，我被你說服了?！崩桢\想了想，阿誠說的話好像還真的很有道理，特別是有關(guān)于“喝水”這個比喻。

    黎錦很喜歡喝水，也許是因為她有“茶癮”的關(guān)系吧。

    常常喝茶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喝下大量的水。

    相反，如果是沒有喝茶習(xí)慣的人的話，想要每天大量喝水，那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所以呢……”阿誠重新訴說道，“對阿誠來說，只有有‘家人’的‘家’，才是值得回去的‘家’哦。雖然，阿誠與家人吵架的結(jié)果，是離開了那個家在外面流浪，但是，如果阿誠反悔的話，還可以認錯回去的。阿誠認識到這一點的情況下，才能安心地流浪，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阿誠大概就會每天都生活在恐懼、壓抑、無助的氛圍中，感覺自己永遠都找不到歸宿了吧？”

    “不過，就算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不是一定找不到‘家人’的吧？”黎錦疑惑地說道，“因為，首先，比如‘夫妻’這種關(guān)系，不就并非是建立在‘血緣關(guān)系’上的關(guān)系嗎？”

    “是啊……”阿誠又再嘆息著說道，“只要‘結(jié)婚’的話，就可以獲得‘家人’和‘家’了。將軍是這個意思嗎？”

    “不完全是那個意思哦?！崩桢\平淡地說道，“我只是試圖證明‘血緣關(guān)系并不一定是家人的存在條件’而已。但是，阿誠是不是需要這種‘家人’，我并不太清楚。而且，我也不知道阿誠對‘夫妻’‘結(jié)婚’之類的事情是怎么看的呢……”

    “在回答之前，阿誠想知道一個問題。對于這個問題，阿誠一直想知道，將軍是怎么想的呢？”阿誠輕輕地、嘟囔一般地說道，“但是啊……阿誠不太敢問出來。這該如何是好呢？關(guān)于那個問題，阿誠真的很想知道……”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提前反應(yīng)啊?！崩桢\為難地說道，“如果是自己無法預(yù)測，類似于‘對方會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內(nèi)容的話，那么，不直接開口問的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疑惑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了。所以，我不會肯定地說‘阿誠問我某個問題，會不會導(dǎo)致我生氣’，我只能說‘如果阿誠問我某些讓我生氣的問題的話，我會盡量不生氣的’，以及說‘大部分問題，我都不會生氣的，你問吧’而已?！?/br>
    說完這番話之后，黎錦心想，只要阿誠問的話不是異常過分的話，她一定會努力原諒阿誠的。

    “那么，阿誠真的要問了哦……”阿誠依然像是嘟囔一般、輕巧柔軟地說道，“阿誠想知道，在將軍看來，‘阿誠結(jié)婚’這件事，算不算‘一件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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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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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對我來說當然不算啊。”黎錦立刻斬釘截鐵般地說道，“雖然，這么想很自私；但是，我不喜歡、更不希望阿誠結(jié)婚哦?！?/br>
    連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黎錦難得會變得這么強硬。

    剛說完，黎錦就意識到。自己剛才強硬任性得簡直不像自己了。

    由于剛才的態(tài)度太過于強硬任性、不顧及對方心情的緣故，黎錦甚至產(chǎn)生了羞愧、內(nèi)疚的感情。

    但是……黎錦也因此意識到一件事，自己是真的不喜歡、不希望、不愿意阿誠結(jié)婚。

    說的夸張一點的話，思考這件事，甚至能讓黎錦短暫失去理智，一反常態(tài)地暴躁起來。

    雖然，類似于“阿誠會和怎樣的人結(jié)婚呢？”這種事情，黎錦實際上是想象不出來的。但是，無法想象，也并不妨礙黎錦會因此感到極為不悅。

    為什么會這樣呢……當注意到自己的這一心態(tài)的時候，黎錦不由得感到有些羞恥。

    短暫的失控之后，黎錦恢復(fù)了清醒，也開始審視起自己的內(nèi)心來。

    嗯……也許是因為，“阿誠會結(jié)婚”這件事，對黎錦來說，意味著“阿誠被人搶走了”吧？黎錦暫時得到了這個答案，勉強可以用于解釋自己之前的失控一面。

    黎錦仔細想了想，自己并不悠長的人生中，仿佛只有阿誠，才是自己唯一不愿意被別人搶走的存在。

    這也許是因為，阿誠是唯一一個，黎錦通過自己強烈的意志、而挽留下來的人吧？

    在黎錦的世界里，阿誠之外的其他人，對她而言，都是要么由于血緣關(guān)系、要么由于利益關(guān)系、或是職務(wù)之類的關(guān)系而存在的，過于現(xiàn)實、甚至功利和庸俗的關(guān)系。

    只有阿誠是不一樣的存在。

    即使僅僅討論黎錦所能接觸到的世界，阿誠也是如此純粹的人。

    阿誠的存在，簡直猶如水晶一般，清澈而透明。

    沒有血緣關(guān)系，沒有利益關(guān)系，兩人之間，仿佛僅僅通過“感情”這種關(guān)系維系著一般。

    而且，即使在黎錦早已失業(yè)破產(chǎn)的情況下，阿誠依然愿意留在她的身邊。

    這對于黎錦來說，實在是非常稀奇的體驗。

    因此，當黎錦通過想象，意識到“阿誠可能不僅僅屬于她一個”的時候，黎錦便立刻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特別強烈濃厚的反感心情。

    為什么啊……明明，阿誠已經(jīng)是自己僅有的“伙伴”了啊。

    難道，對黎錦來說，就連這唯一的“伙伴”，都是不配終身擁有的嗎？

    實際上，從剛認識阿誠開始到現(xiàn)在，黎錦倒也從沒有特別濃烈地產(chǎn)生“阿誠是一定會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的人，是永遠存在、不會消失的存在”這種想法。

    未曾這樣想，也許是因為，就連黎錦本人，都意識到了這個想法的不現(xiàn)實吧。

    但，雖然沒有信心認真地這樣想，卻不妨礙黎錦在潛意識中這么認為、這么希望、這么幻想吧。

    或者說，黎錦雖然知道“阿誠可能并不屬于自己”，卻還是會認為，“阿誠也許屬于自己”。

    并且，在沒有絕對必要的情況下，黎錦會下意識地逃避這相關(guān)的想法。

    她簡直非常害怕面對這件事。

    盡管黎錦也知道，“阿誠應(yīng)該屬于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過于自私了。

    但是，這是唯一能讓她、產(chǎn)生輕松和安全感的信念。如果這種信念動搖的話，黎錦就會感到痛苦。

    而阿誠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呢？阿誠想要的，又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

    對于這種不知道的問題，黎錦是非常擔憂的，而且會因為擔心，而拖延到遲遲不敢去詢問的程度。

    如果不去詢問的話，就可以假裝事情不存在，讓自己獲得短暫而不安定的輕松感。

    但是，如果詢問了，卻問出不想要的答案的話，黎錦就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那可真是一種非常討厭的狀況。

    就像現(xiàn)在，僅僅是聽到了類似的問題，黎錦都會激動到失控的程度。

    黎錦心想，可能正是由于擔心最壞的結(jié)果發(fā)生的緣故，所以，今天的自己才會預(yù)防性地悲觀起來吧？

    也許在黎錦的潛意識中，是不相信“阿誠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

    也因此，黎錦對這方面的事情，總是顯得過于敏感。

    “為什么將軍要這么說呢？”阿誠輕聲問道。

    阿誠握著黎錦的手的那只手，手指好像微微地動了一下。

    不過，這也可能只是黎錦的錯覺而已。

    但總之，這種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幻的觸覺，讓黎錦變得稍微清醒與警惕了一些。

    “這么說是不對的……你是在暗示這個意思嗎？”仿佛由于心虛的緣故，黎錦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

    然而，阿誠卻沉默著，并沒有做出回應(yīng)。

    黎錦感到有些緊張，她撒嬌一般地說道：“我也覺得這種想法是很不對、很自私的……可是，我就是討厭‘阿誠結(jié)婚’這件事嘛?！?/br>
    令人有些惋惜的是，阿誠似乎并沒有接受黎錦的這一段撒嬌之語。

    阿誠只是又再清楚而輕柔地問道：“將軍，為什么會討厭‘這個’?。?/br>
    “將軍會討厭某種事，阿誠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阿誠不知道的是，將軍為何會如此討厭這件事事？

    “而且，在阿誠的感覺中，將軍一定是特別討厭這件事，討厭到了一反常態(tài)地、不那么溫和了的程度。這樣失控的將軍，實在是讓阿誠感到有些擔心……”

    果然，自己是真的很討厭這件事。

    因為，就連阿誠都已經(jīng)察覺到這一點了呢。

    黎錦又再感覺到，自己的心靈，漸漸變得猶如揉亂了的線團一般，混亂了起來。

    “這還用問嗎？我以為，這么簡單的理由，不用解釋，阿誠也應(yīng)該知道的啊?！崩桢\不由得心生焦躁感，她說道，“因為，我討厭阿誠被別人搶走嘛！阿誠如果結(jié)婚了的話，那就一定會和我疏遠吧？這種感覺，令人覺得很糟糕啊?！?/br>
    真討厭啊……

    在解釋自己的想法的時候，黎錦越是詞不達意地進行解釋，心中就越是感到厭煩與焦躁。

    阿誠明明是只屬于黎錦一個人的存在才對。

    明明……阿誠和自己，是彼此、互相能夠理解的人才對。

    雖然自己的心情，幾乎只有阿誠能夠理解；但是，這一點對阿誠來說也是一樣吧？

    黎錦心想，如果她沒有搞錯的話，自己也是阿誠唯一的“理解者”呢。

    明明應(yīng)該是這樣的關(guān)系，為什么會變得難以互相理解了？這一點也讓黎錦感到痛苦。

    “那太好了。”阿誠有些突兀地、沒頭沒腦地說道。

    “??？那太好了？為什么‘那太好了’??？”聽了那突兀的發(fā)言，黎錦更加對阿誠感到很不理解，她說道，“我說的話之中，哪里有什么值得高興的、是好事的事情??？如果有的話，你先告訴我吧。那種值得高興的內(nèi)容，明明連我自己都發(fā)現(xiàn)不了，你為什么可以發(fā)現(xiàn)呢……”

    對于阿誠的回答，黎錦當然不能說未曾抱著什么期待。

    但是，變得悲觀的她，由于害怕失望，也就不由自主地“關(guān)閉”了這份希望的心情。

    兩人之間、那本以為理所當然的互相理解，真的是存在的嗎？

    還是說，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呢……

    黎錦此時的心情，猶如雨中的水面一般，只是持續(xù)著波動——

    “那指的是，如果將軍也抱有這種心情的話，會讓阿誠覺得‘那太好了’的意思啊。”阿誠想了想，又再補充說道，“知道‘將軍討厭阿誠被別人搶走’這件事之后，阿誠就不由得覺得，這實在太讓人開心了。開心到了，會讓阿誠忍不住想笑出來的程度呢……”

    “這樣嗎……”雖然黎錦并不是很理解阿誠的想法，但還是莫名其妙地跟著微笑了起來，“雖然我確實不明白阿誠為什么會覺得開心；但是，能讓阿誠開心的話，倒也是很不錯的，我也開心一下吧?！?/br>
    雨停了。

    黎錦心中虛構(gòu)的水面，也暫時回歸了平靜。

    盡管如此，有微微的風(fēng)吹過的時候，水面依然會泛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