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mama?是將軍的母親大人嗎?”阿誠非常吃驚地說道,“這是阿誠能聽的秘密嗎?” “是的啊。我會叫她‘mama’,是因為,我還沒有長到應當叫她‘母親’或是‘娘親’的年紀,她就已經(jīng)不在了?!崩桢\極為傷感地說道,“那是我第一次經(jīng)歷真正的離別啊?!?/br> “聽到這些,阿誠也覺得很難過。”阿誠哀傷地說道,“阿誠不知道,將軍的母親大人居然是在這種時候就不在了……” “唉……沒關系啦?!崩桢\酸楚而辛苦地說道,“我都習慣了。如果不是今天的感覺很強烈、喚醒了塵封的記憶的話,我都意識不到‘mama已經(jīng)不在了’這件事了。因為mama不在的時間實在太長,所以我也忘記了這種感覺……” 不過,黎錦的表達,有一些不太恰當?shù)牡胤健?/br> 黎錦并不是意識不到“mama已經(jīng)不在了”,而是意識不到“mama不在了的這個事實是應當悲傷的”而已。 “將軍,對不起?!卑⒄\突然這么說道。 “為什么你要說對不起?”阿誠的話,讓黎錦完全無法理解,她說道,“阿誠你又沒有做錯什么,為何要突然道歉啊?!?/br> “阿誠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慰將軍?!卑⒄\軟弱地說道,“阿誠想了一陣子,但果然還是想不出來更好的話語可以說?!?/br> “沒關系的啦?!崩桢\輕聲說道,“如果你一定要安慰我的話……就說說你的故事吧。” “這怎么說呢……”阿誠很為難地說道,“阿誠沒什么故事好說的?!?/br> “……不愿意說嗎?”黎錦嘆了口氣,說道,“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常□□,可與語人無二三’啊。阿誠竟然會有這么多不想說的事情,甚至,從中挑出一些‘能說給別人聽的’,都沒辦法辦到嗎……” “阿誠確實不太愿意說?!卑⒄\想了想,說道,“阿誠的故事,也都沒有什么好事兒。說出來了,將軍也不開心,還會很困惑吧?!?/br> “困惑?你為什么這么說?”黎錦又一次感到很不理解,她問道,“為什么你認為我聽到會感到困惑呢?” 阿誠說道:“因為是將軍在煩惱自己的事情啊。但是,阿誠如果開始講自己的事情的話,將軍就會把注意力轉移到阿誠身上了。 “如果阿誠講了將軍認為很值得同情的內(nèi)容的話,將軍還得想方設法構思一些言語來寬慰阿誠。這樣一來,將軍自己的感受、自己不開心的地方,豈不就是被忽略了嗎?那不是什么應該發(fā)生的事情吧。 “阿誠覺得,將軍如果有什么煩惱的話,阿誠和將軍就都來關注將軍的煩惱就好了。而阿誠這邊,阿誠又沒有因為過去而煩惱,所以沒有必要講出來過去的事情,這只會讓重點變得偏離而已。所以,阿誠并不想說自己的事情。” “阿誠,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黎錦說道,“阿誠你的意思,是說,因為很難過、很不快的那個人是我,所以,這種時候,應該是我說自己的煩惱就好了。而你沒有必要說出你的事情,因為煩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如果你說出來的話,情況的重點會被偏移,談話的重點也會轉移到你身上,這樣一來,就本末倒置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阿誠的手,好像又輕輕顫抖了一下。 顫抖之后,阿誠說道:“是的。阿誠就是這個意思。雖然,阿誠還不太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該說什么才好……” -------------------- 第206章 ====================== “但是……在阿誠的感覺中,這種時候說起自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為?,F(xiàn)在的阿誠,感覺不到自己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所以,阿誠覺得……阿誠關心將軍的情緒就好了,阿誠也只重視這件事而已。阿誠會竭盡全力幫助將軍梳理情緒的。” 即使很久沒有以水滋潤喉嚨,即使已經(jīng)說了很久的話,一旦語氣恢復平靜,阿誠的聲音就依然那么甜潤飽滿。 每次聽著阿誠堪稱清甜水潤的特色嗓音,黎錦都會產(chǎn)生一種宛若在山林間呼吸新鮮空氣般、清爽寧靜的印象。 阿誠的舌頭與喉嚨,真是猶如寶物一般珍貴的存在。 不過,比那更珍貴的東西,果然還是阿誠本人的魂魄、精神與心靈吧? 回過神來的時候黎錦,緩緩地說道:“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聽阿誠說你的過去啊。 “我仔細想了想……使得我現(xiàn)在壓抑難過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我的過去,而是因為我的現(xiàn)在與將來。 “因為,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朝著未來前進的人’,所以,我倒不是很介意過去發(fā)生的事情。 “過去的事情,雖然令我不快,但都已經(jīng)過去了,也就應該放下了。盡管我不會忘記過去的事情,但我會努力不讓過去的事情影響我、成為我的陰影的。 “因此,我現(xiàn)在難過的事情,其實不是過去,而是因為現(xiàn)在與未來。 “在這種情況下,阿誠如果說說你自己的過去的話,我的感覺會舒適、放松一些。不要問我,為什么聽到阿誠的過去,就會舒適、放松一些?因為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突如其來的沖動,讓黎錦忽然非常想知道阿誠的過去。 這大概是由于,黎錦對兩人的未來感到不安的關系吧? 因為太不安了,所以黎錦才想抓住過去的事情,仿佛知道“過去”就可以將“未來”也聯(lián)系起來一般。 “不是與將軍的過去有關嗎?”阿誠似乎有些困惑,他輕聲說道,“如果不是‘被過去所束縛’的話,將軍又為何會突然說起過去的事情呢?” “因為,我仔細想了想,使得我痛苦無助的,不是過去的不幸,或是突如其來的莫名不安?!崩桢\傷感地說道,“我仔細思考之后,發(fā)現(xiàn),讓我不安惶惑的,是‘重要的人可能隨時會消失’的糟糕感覺。我在過去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母親,所以我覺得很難過,也難以從陰影中走出來;不過,最終我還是走出來了。而我現(xiàn)在難過的地方,就與過去無關了……” 黎錦所說的,都是對她而言的“實話”。 當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黎錦沉默了下來。 “現(xiàn)在讓將軍難過的地方,是什么呢?”阿誠當然沒有理解黎錦欲言又止的話,但忍不住追問了下去。 “我仍然擔心你會消失啊?!崩桢\悲哀地說道,“你對我來說,是一個沒有‘過去’的、空白的人啊。我對你的認知,全都建立在我們認識的這幾年之中而已;換句話說,我不認識存在于這時間之外的你。意識到這一點,讓我不時感到痛苦與空虛?!?/br> “為什么將軍一定要知道,‘這幾年’之外的阿誠呢?”阿誠有些困惑地說道,“與將軍相識之前,阿誠的存在,真的那么重要嗎?連阿誠自己都不這么認為哦。對阿誠來說,只有和將軍相處的這幾年,阿誠才是‘活著的人’。過去的阿誠,不是真正的阿誠。而阿誠本人,也無法將過去的‘自己’識別為‘自己’來認識呢。所以,將軍就不能,只關心‘存在于與將軍相處那段時間的阿誠’嗎?” 阿誠的話,讓黎錦感到了些許暖意。 但這稀薄的暖意,仍然不足以撫慰她心中的空洞與不安。 “雖然我沒有辦法強行知道,但我還是想要知道啊?!崩桢\憂郁地說道,“在我看來,沒有過去的人,就沒有現(xiàn)在和未來。人的存在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人對自己的認知,是由過去的自己在過去建立起來的。而此時的自己,建立的則是未來的自己。如果阿誠你不告訴我你的過去的話,對我來說,你的身上也沒有‘未來’可言。這讓我感到不安。我覺得,就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所以才會不能完全接受你的‘現(xiàn)在’,如果你告訴了我你的過去的話,我會對你這個人建立起來更堅固、穩(wěn)定、飽滿的認知。那么,我就不會這么不安了。雖然你不愿意的話,我也不可能強迫你說出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主動說出來吧?!?/br> 黎錦就這樣說出了長長的一段話。 聽起來很抽象,但黎錦相信,阿誠一定能聽懂吧。 “阿誠知道了……”阿誠的聲音很輕,而且聽起來很是壓抑,他說道,“將軍是真的想聽阿誠說過去?” “是啊,我真的想聽。”黎錦說道,“當然,這也只能建立在你愿意說的基礎上。如果阿誠實在不愿意說的話,那么就拒絕我,把我追問的事情忘記吧。我大不了忍住,說服自己有些事情就是不知道就是了?!?/br> 黎錦的口氣,聽起來應該很生硬。 但是,她此時的心情卻是十分孤獨的。 “好吧,阿誠明白了。”阿誠深深地嘆了口氣,但一時還是沒有說話。 “那我再說一次吧?,F(xiàn)在,過去已經(jīng)不再讓我的感覺有問題了哦。”黎錦說道,“我真的并沒有再為過去、或者是之前的事情感到難過了。我現(xiàn)在的好奇心,就集中在阿誠你一個人的身上。我只是非常好奇,是什么讓阿誠你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呢?我太關注這些了,以至于,我沒有辦法忽略阿誠不想說的事情……” “阿誠知道了。”阿誠略帶苦澀地說道,“雖然阿誠真的很不愿意提到過去的事情,但如果將軍實在想聽的話,那阿誠就適當?shù)卣f一些吧。畢竟,對阿誠來說,‘讓將軍快樂’要比‘保守秘密’重要多了?!?/br> “那就最好不過了?!崩桢\依然有些不安地說道,“我真的很想聽。無論阿誠說什么,我都能認真聽下去、并且接受的哦?!?/br> “好吧。那阿誠就說了?!鄙钌畹貒@了口氣之后,阿誠說道,“阿誠其實很笨的,想不出來那種可以說給將軍聽的、清楚明快的故事。這應該是因為阿誠本來就很少說話的關系吧。將軍突然要阿誠講這些往事的話,對阿誠來說太突兀了。由于太緊張的關系,阿誠也就更加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br> “嗯……”黎錦沉默著,握緊了阿誠的手。 這握手的方式,像是在鼓勵、安撫對方;又像是單純地安慰緊張難過的自己。 這無意識間的握手,黎錦就像是把阿誠當成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對方。 “阿誠的家庭里,母親也是去世得很早。”阿誠很有些哀傷地說道,“由于父親非常懷念母親的關系,所以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好像總是沒辦法關心阿誠一樣。不過,阿誠不介意這些,父親也是有難處的,他也不是存心忽視阿誠的。” “我明白阿誠你的心情,我家也是差不多的感覺……”黎錦說道,“阿誠的家里,只有你和父親嗎?” 話雖然如此說,但也許還是不太一樣的吧? 不過,黎錦并不能從阿誠的話中,分辨出兩個家庭的明顯不同。 那么,就姑且認為,兩人的家庭,某種意義上說是相似的吧。 “阿誠有一個jiejie?!卑⒄\說道,“阿誠不擅與人交談與交往。但jiejie不同,jiejie很喜歡與人交往。在阿誠小的時候,jiejie經(jīng)常在外面待著,不喜歡早早回家。也許是因為,家里的氣氛太過于壓抑了吧?!?/br> “這樣嗎……”黎錦說道,“阿誠還真辛苦啊?!?/br> 黎錦是沒有興趣整天待在外面的。 “不過,阿誠覺得,自己和jiejie的關系,總的來說還是很好的。”阿誠說道,“阿誠的jiejie雖然不喜歡回家,但是對阿誠和父親還是很照顧的。回家的時候,jiejie總是給阿誠講各種各樣的見聞,讓阿誠很神往?!?/br> “那樣的jiejie真不錯啊……”黎錦聽了阿誠的話,不由得有些羞愧,她說道,“比我強多了。要是我家秀秀,對別人談起我的時候……也能像阿誠談起自己jiejie一樣,說我是個會照顧弟弟的jiejie,那就最好不過了?!?/br> 對黎秀來說,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好jiejie呢? 黎錦不能確定。 不過,阿誠對自己jiejie的夸獎,還是讓黎錦覺得有些羨慕。 “聽多了jiejie的話,阿誠對自己也有了更多的看法?!卑⒄\繼續(xù)說道,“阿誠覺得,總是在家里待著也不會有讓自己改善的,不如出去多走走,改變自己吧。但是,父親聽了阿誠的話,卻非常生氣,而且莫名其妙地說了類似‘走了你就別回來’的話,讓阿誠感到十分困惑?!?/br> “咦?”黎錦說道,“那時的阿誠,豈不是……還是個小孩子嗎?” “小孩子?”阿誠困惑地重復道,“算小孩子嗎?阿誠不是很清楚。將軍認為,多大的人,才算是‘小孩子’呢?” “這個……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啦?!崩桢\苦笑道,“一定要我給出個標準的話,那應該就是‘十四周歲之前的人’吧?高于這個年齡的話,就勉強可以算是非小孩了哦。” “那么,那時的阿誠,應該確實是小孩子吧。”阿誠微笑著說道。 -------------------- 第207章 ====================== “畢竟……阿誠認識將軍的時候,也還不到十四歲呢?!狈路鹪趩拘汛中拇笠獾睦桢\一般,阿誠柔聲說道。 “咦?是這樣嗎?阿誠好厲害??!”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黎錦訝異地說道,“你才十二三歲,就已經(jīng)四下闖蕩了?” “咦?本來就是這樣啊。難道將軍不知道嗎?”阿誠聽了黎錦的話,顯得非常困惑,他說道,“將軍認識阿誠的時候,阿誠不就是大概這個年紀嗎?雖然將軍可能不記得將軍遇到阿誠時,較為準確的年齡了;但是,大致的年齡,將軍也會忘記嗎?將軍難道忘記了阿誠與將軍初次見面的時候,‘阿誠是個少年’這件事嗎?” “那是因為……”黎錦想了一會兒,才勉強組織好了語言,她說道,“過去,我是覺得你之前父母雙亡,不走也沒有辦法了嘛。既然已經(jīng)無家可歸,‘樹挪死,人挪活’的狀態(tài)下,你做出四下流浪的行為,也是很正常的。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在有父親和jiejie的情況下,還要離家出走這一點啊。” “有沒有家人在,都一樣可以流浪啦。”阿誠沉穩(wěn)地說道,“硬要說什么區(qū)別的話,阿誠反而覺得,正是因為有父親和jiejie,流浪的時候才能安心下來呢。因為,如果有家在的話,不想流浪的時候,還能反悔回家。但如果沒有家的話,就算想停止流浪,也沒有任何意義啊。倘若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能收留自己的地方了的話,流浪就不是一種選擇,而僅僅是一種無奈啊?!?/br> 阿誠的話,讓黎錦感到有些困惑。 阿誠真的覺得流浪很好嗎? 黎錦沒有流浪過,也從未有過類似的念頭。大概也因此,她才無法理解阿誠的感受吧? “不是‘無奈’吧……”微微皺起眉頭,黎錦說道,“就算已經(jīng)沒有家了,但如果處在流浪狀態(tài)下,卻想停下來的時候,還是隨時都可以停下來啊?!诵陌蔡幨俏徉l(xiāng)’不是嗎?只要你喜歡這個地方,那么這個地方就是你的家啊。所以,我覺得,無論有沒有‘家’的存在,‘流浪’都依然是一種‘選擇’吧?!?/br> “是……是嗎……”阿誠的語氣,好像微微地困惑了起來,他說道,“將軍說的話,好像也有點道理,但是,阿誠的感覺,還是和將軍的看法,稍微有些不同呢。” “嗯……哪里不同呢?”黎錦依然微皺著眉頭,茫然地說道,“首先,當時的我不是‘收留’了阿誠嗎?好吧,說‘收留’總覺得有點‘挾恩圖報’的感覺,似乎不該這么說呢??偠灾?,我挽留了阿誠在我那里工作,這應該是事實吧?所以我相信,阿誠在流浪的過程中,一定也遇到過不少像我這樣的‘好心人’吧?如果接受他們的‘收留’的話,就可以認為自己有了一個新家啊。啊……其實我的意思是,假如阿誠處于已經(jīng)沒有家的情況下,其實也依然可以建立起屬于你自己的家吧?” 黎錦心想,自己真是笨拙,總覺得詞不達意。 但即使如此,阿誠也應該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