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想了想，他確實沒記錯，昨天晚自習班主任還布置考場來著。顧不得多想，幾個人向?qū)W校飛奔?！鞍帧笔捦炎孕熊囃平o他，“自行車！”光頭強拿著掃把勾住自行車龍頭，巧妙地幫它找到了方向。楊燕聽見他們的聲音裝了幾個包子追出來，只看見孩子們各式的鞋一前一后騰空又著地——他們已經(jīng)跑遠了。

    空氣里漂浮著炊煙的味道，顆粒撞擊著鼻腔，她用了吸了兩口，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轉(zhuǎn)身滿意地進了屋。

    章立早坐在桌前疊千紙鶴，她數(shù)了一遍又數(shù)了一遍，時間真是經(jīng)不住嚴刑拷打，不知不覺已疊到了八百八十八只，是個吉利的數(shù)字。小時候爸媽吵著離婚時她就在想，她要是有錢了，就買許多的七彩紙，疊一千只給爸爸，疊一千只給mama，然后他們就能重歸于好?？墒菦]能到她買七彩紙的那天，爸爸mama還是離婚了。

    她一直在想，要是她當時能把千紙鶴送到爸媽手里，或許他們就不會離婚了。想到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在桌上灑下幾滴，手中的天藍色紙張也粘上幾滴。生命中的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辦到的；也有很多事情，只要努力就可以辦到。

    校園里寂靜一片，并排三棟教學樓，看著只有一棟，實際上后面并排還有三棟。歐陽詩棕色長發(fā)披散在肩上，黑色高跟鞋紅色裙裝又恢復了來安居鎮(zhèn)前的干練形象。她沿著旁邊的寬敞大道走向最后一棟樓，上四樓左轉(zhuǎn)進了高三教師辦公室。班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適中，戴圓形銀絲邊眼鏡，鼻梁上有深深的凹痕，孩子老師總是叫他“白諸葛”，以至于很多人忘了他的真實姓名。

    “是你??！”歐陽詩一眼認出他，那個在廢墟中一下可以搬起好幾箱飲用水的人，頂著烈日不厭其煩地奔走的人。

    “您是——方寸久的mama？”男人也很驚奇，孩子復學的事宜都由方寸久自己弄，截至目前，還是她與他的班主任的第一次見面。

    “是。”

    “您先坐會兒，對方孩子的家長還沒來?！睔W陽詩禮貌地微笑，在靠墻的沙發(fā)坐下，四周全是半人高的書和教學用具，聽聞此人原是慶安知名高中的教師，歷屆畢業(yè)生中他班上的學生平均升學率是百分之百，后面不知道為什么調(diào)到了無梁一中，來這里不過一年。

    “是這么個情況，方寸久昨天在食堂和十八班的一名學生起了沖突，把飯倒在了那位學生身上，對方要求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道歉，說的是道完歉才肯罷休！”剛說完，袁野的姥爺背著手進來了，頭發(fā)茂密，間或夾雜幾根白發(fā)。他頗有領導風范地坐在沙發(fā)，白諸葛忙給他獻上了一杯熱茶。實際也算個領導，包產(chǎn)到戶時做過隊里的大隊書記，后來又當了照京村的書記。

    老人掃了坐在沙發(fā)另一端的歐陽詩一眼，這與他的閨女上下年紀的女人看著也不是好惹的。不過在他眼里這般的人都不能入眼，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要是他的女兒打扮成這般模樣，早不讓她進家門了。實際的情況是他想他女兒回來，他夫妻兩個加入了打工潮，一去就沒了蹤影，他去警局跑壞了一雙又一雙鞋，鎮(zhèn)上，縣里，市里，省里，最后警局說最后看見他女兒是在福建，他不遠萬里跑去福建，倒是見到了住女兒對面的老人，說是凌晨天還沒怎么亮就看見女兒出門了，后來就再也沒有見過。從那天開始直到現(xiàn)在，女兒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的就是凌晨伴隨門吱呀一聲打開后隱入天際的背影。這些事情埋進心里十多年，從來沒對袁野和老伴提起過。

    袁野頂著滿頭的黃發(fā)進來，“這是袁野！”白諸葛說，袁野站在辦公桌前，右腿做稍息狀，背著雙手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右腿還不停抖動。

    “站好，你看看你，是個什么德行！”姥爺眉頭緊蹙，“跟你老子一個德行！”袁野父母選擇外出的原因，老人對女婿的不滿占了很大部分。他像沒聽見似得依舊看天花板，抖他的腿。

    被眼前這個老人自小使喚來使喚去，上了高中莫非還被他欺壓一頭不成？他下定了決心擺脫這個人的魔掌。

    方寸久蕭望方便面凌穹幾個人站在外面，姥爺?shù)囊宦暫?，嚇得蕭望咬緊牙齒縮了縮脖子，“這人可是個狠角兒！”辦公室后門開出一條縫，幾個人擠在門口往里瞧。

    “看看，有什么家長就有什么樣的學生！”蕭望回頭說。話剛說完，他只覺后背一松，像斷了的琴弦。方寸久開門，幾個人全被彈進了辦公室。

    進去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沒開始講，廣播里就說請學生進教室自習，白諸葛便叫袁野和方寸久先去教室，有事會叫他們。

    上午的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還沒到吃飯時間，學生們又被叫到教室復習了會兒下午要考的科目，下課鈴打響，離家近的學生成群結(jié)伴走出校園回家吃午飯。幾個人蹲在教學樓前的馬路牙子上，很多學生指著蕭望笑。他很自豪地亮出臉來，碰了碰旁邊的方便面道:“他們都在看我！”

    方便面輕蔑地看他一眼，“你考得怎么樣？”上午考的語文，蕭望回敬給他輕蔑的眼神，“隨便考都能及格！”又折回話頭，“你哥再福大命大這次也危險了！”方便面暗想他這人真是讓人頭疼，就喜歡撿別人不喜歡聽的話講。

    過了會兒章林生從人群涌出來，他像個泡沫飄到凌穹他們面前?！袄乡?！”方便面叫他，無論是身高還是加入他們一行的次序，都理當如此稱呼他。“都說了沒事，我哥是誰？憑他那聰明的腦袋不倒打一耙就是他網(wǎng)開一面了，再說，不管是不是你，他看見這樣的場景就會挺身而出，當然，我也會！”他拍著胸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