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李纖凝態(tài)度冰冷,花露有點受傷,想起手上的栗子糕,把竹籃上的白底藍花絹帕掀開。竹籃底部同樣墊了一條白絹帕,絹帕上了摞著五行方方正正的糕點,隨著上方絹帕的掀開,甜膩的栗子香味飄來。花露往李纖凝面前送了送,“你嘗嘗啊。” 李纖凝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解小菲跟了過來。長了一副狗鼻子的他,大老遠就聞到了栗子的香味,循味湊過來,“我說哪里的香味,原來是栗子糕!” “想吃嗎?”李纖凝詢問完,不等解小菲回應,提起花露手上的竹籃遞給解小菲,“拿去吃吧。” 花露尚來不及反應,手上已經多了一塊兒碎銀,“拿去吧,下次別再來了。” 花露看著手中的銀子呆住,直到李纖凝和解小菲已經消失在了影壁后頭,她方才鼓起腮幫,委屈巴巴咕噥,“干嘛給人家銀子,人家又不是賣栗子糕的。” 花露傷了一會子心,磨磨蹭蹭回轉。走沒幾步,卻見李纖凝去而復返,“阿凝,你怎么……” “我問你,你方才說憐香拜托你打探劉清標的事?” “是呀?!?/br> “你上次說劉清標只點憐香?” “是呀,一晃子五六年了,就沒見劉修撰叫別的娘子服侍過。姐妹們都說憐香jiejie是劉清標紅顏知己呢?!?/br> 李纖凝道:“我想見見你的這位憐香jiejie,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跟我走,我給你引薦。”說話間挎住了李纖凝胳膊。 李纖凝不適,“你干嘛總這樣?” “哪樣?” 花露初時不解,過后自己琢磨明白,“好朋友手挽手不是很平常么,阿凝和自己的朋友不是這樣嗎?” 李纖凝說:“我沒有朋友?!?/br> “咦,我不是阿凝的朋友嗎?” 李纖凝:“……你覺得是就是吧?!?/br> 花露露出燦爛笑容,“阿凝承認我們是好朋友了呢。” “我沒有,你別瞎說?!?/br> “你說我覺得是就是,不是交給我做主的意思嘛?我做主我們是好朋友啦?!辟N近李纖凝耳朵,“不過下次你不許再把我做給的點心送給別人吃了,我會傷心的。” 李纖凝:“下次不要做了?!?/br> 花露:“……” 至幽蘭坊,花露給李纖凝憐香互相引薦過。 憐香對李纖凝的造訪心懷忐忑,不知其目的何在,拿話探道:“我托露露打探劉修撰獄中情形,露露憨直,不知變通,敢是哪句話犯了衙門忌諱?” “哪有什么忌諱,娘子多心了。我聞娘子與劉修撰情誼非比尋常,有幾句閑話問娘子?!?/br> 憐香面露難色,“若是平常倒也罷了,眼下劉修撰身在獄中,我豈有不為他考慮的道理,不提防哪句話說錯,為他招來禍患,就是妾的不是了,亦有負于我們素日的情分。故恕難從命。” “娘子且別忙著拒絕,只是幾句閑話,答與不答皆在娘子。娘子意下如何?” 憐香斟酌半日,不好回絕的太干脆,“如此,娘子請問?!?/br> “我聽聞劉修撰多年來一直是娘子的客人,敢問娘子有何秘籍,叫劉修撰長長久久鐘情于你?” 憐香見李纖凝問的是這個,頗有幾分得意,又不肯將這份得意過分表露出來,含蓄道:“什么秘籍,不過是我這性子正好合了劉修撰脾氣罷了。” “娘子什么性子?” 話音方落,花露搶著說:“憐香jiejie性子可好了,溫柔解意,體貼入微??腿死餂]有不喜歡她的。縱是姐妹間,誰有個煩心事,找她訴一訴,煩惱頓消,再沒有不快的了?!?/br> “說別人說的這樣清楚,你自兒是個什么性情?” “我?”花露撓撓頭,“他們都說我迷糊?!?/br> 李纖凝一指頭戳她腦門兒上,“我瞧你也迷糊?!?/br> 花露捧臉笑了,憨態(tài)可掬。 憐香從旁看著,不意她二人這樣親密。 李纖凝察覺到她的目光,擺正顏色,“劉修撰還真是呢,自家夫人就是這么個性情,如今娘子又是這么個性情?!?/br> “劉夫人?” “曾與劉夫人有過兩面之緣,芝蘭之貌,芝蘭之心,和劉修撰好不相配?!?/br> 憐香絲帕掩嘴,莞爾而笑。 “娘子笑什么?” “我笑劉夫人有意在外人面前矜持,真正的她不是這個性情?!?/br> “哦?” “劉修撰同我提過幾次劉夫人,說的雖不多,言談中亦可得知劉夫人性格堅韌,是個厲害角色呢。文人喜以絲蘿喬木譬喻夫妻,但據劉修撰講,在家里他夫人是喬木,他才是絲蘿。為了使我相信還專門給我講了一段逸事呢?!?/br> “什么逸事?” “說是劉修撰當年科舉怯場,劉夫人于是剪了一截自己的頭發(fā)結在他發(fā)上,有如劉夫人陪在身邊一樣。有了這截頭發(fā),劉修撰果然大顯神通,金榜題名?!?/br> 李纖凝聽到這里,忽的起身,“今日先談到這里,我還有事,告辭?!币姸擞幸庀嗨?,忙補了一句,“二位請留步?!?/br> 李纖凝去的離奇,憐香心慌難安,抓住花露的手問,“露露,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啊,憐香jiejie并沒有說什么……” “是啊,沒說什么……” “也許她真有事,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奇怪。咱們不要理她了,來玩投壺罷。” 憐香心事重重,推辭了,花露無奈,只好出去找其他姐妹玩。 李纖凝這邊回到衙門直奔牢房,叫牢子開了門,沖到劉清標面前,不由分說拆他的發(fā)冠。 劉清標給她嚇了一跳,“李小姐,你這是做什么?” 李纖凝不管不顧,一氣兒拆開了。隨著冠子墜地,一綹青絲飄飄搖搖落到劉清標腳下。 劉清標看到那青絲大驚失色,待要撿拾,已被李纖凝先一步撈在手中。李纖凝看看青絲,又看看他,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佘楓,你死定了?!?/br> 第35章 盈月篇(十五)松獅犬 據憐香言語間泄露,劉清標科舉之時,王芙便陪伴他左右。能用一縷青絲使劉清標鎮(zhèn)定下來,從容應付科考,這樣的信任與依賴絕非一時一日建立,顯然,他們相識已久。 李纖凝和仇璋通了聲氣,李纖凝說完了她這邊的情形,仇璋也說了他那邊難處。 “京兆府頻頻施壓,限咱們三日內完案,若完不了案定不了罪,劉清標怕也關不住了?!?/br> “這不難,三日內我必叫他招供?!?/br> “刑不上大夫,你別想搞刑訊逼供那一套,上上下下都盯著呢。” “哪里就需要刑訊逼供了,既知了癥結,余下的還不好辦。三天三十六個時辰,咱們只管慢慢的熬他,且看他打熬不打熬的住?!?/br> 仇璋和周縣丞輪流審問,不準劉清標有片刻歇息。這樣的審法,縱是鐵人也熬不住,不出二十四個時辰,劉清標再次崩潰,大嚷道:“是我殺的,是我殺了劉通福,你們滿意了!” 他突然承認殺害劉通福,當然是為了保住王芙。仇璋哪里那么好糊弄,就勢審他,“為何殺害劉通福,你與他何仇何怨?” “九月二十九,于孔正字家的小宴,他識破了我冒名頂替的身份,數次勒索于我。我因此心生歹念,宰殺他以絕后患?!?/br> “他怎么勒索你?” “他逼我花大價錢買下那些不值錢的畫,共三次,第一次十幅,第二次八幅,第三次十六幅。共計花費文銀三千六百兩。” “這些畫還在你手中嗎?” “我怕東窗事發(fā),早已燒毀殆盡。” “劉通福預備十月十一離開,他既然已經打算離開,你為何還要對他下手?” “他說明年的畫還需指望我。擺明了賴上我,不除他不行?!?/br> “你如何將他誘騙到昭國坊空屋?” “我和他說想一次解決咱們的問題,暗示他會許給他一大筆金銀。空屋是咱們之前三次交易的地方,第四次定在那里他不起疑心?!?/br> 仇璋等文書記下,接著提問,“說說你是怎么殺害的劉通福。” “我、我……可以不說嗎?” “刑房里是你討價還價的地方?說!”仇璋目光如炬逼問。 佘楓雙手插入發(fā)叢,似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強逼自己鎮(zhèn)定下來,“那天我趕到約定地點,劉通福已經等在那里,他見我空手而來,問我約定好的財物呢,我說攜帶不便,咱們不妨先談談,商量個一勞永逸的解決之道。隨后趁著他轉身之際,我用事先準備好的匕首刺死了他?!?/br> “刺在哪里,分別刺了幾刀?” “我……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很慌亂。”劉清標瞳孔亂顫,語無倫次,“哦,我想起來了,我割了他的喉嚨,對,割了他的喉嚨。” 仇璋冷哂:“佘楓,你怕是忘了,劉通福死前遭受過虐待,且有一封他的親筆書信于十一日下午送抵他仆人手中?!?/br> 劉清標急忙補充,“我記岔了,我先是打暈了劉通福,接著把他綁起來,打他、烙他,逼他寫下了那封書信?!?/br> “佘楓,本官再問你,你與劉通福約定的時間是幾日幾時?” “九月十日申時?!贝鹜晗肫鹉莻€時辰他有不容推翻的不在場證明,急忙改口,“不對不對,不是申時,是亥時,亥時?!?/br> “亥時已經宵禁了,劉通福如何赴約?” “他……他必是宵禁前就候在那里?!?/br> “他一早候在那里,你又是怎么過去的?” “我……我一路翻坊墻過去。” 劉清標慌不擇言,仇璋氣笑了,“劉清標,你知不知道崇仁坊距昭國坊有多遠?中間路上有多少武侯巡邏?你一介書生能在不叫武侯發(fā)現的情況下來去自如?” 劉清標目光呆滯,不發(fā)一言,忽然崩潰的用拳頭死勁兒砸自己的頭,“別再問了,別再問了,我已經承認人是我殺的了,你們還想怎樣,逼死我才肯善罷甘休嗎?” 吼完,掩面痛哭。 后面無論仇璋問什么,劉清標只說人是他殺的,再問不出別的來了。 仇璋兩天沒正經休息,身體吃不消,補覺去了,余下的叫李纖凝想辦法。 李纖凝叫解小菲上街找條狗,解小菲問她找狗干嘛,李纖凝說叫你找就找,哪那么多廢話。 解小菲問她要兇的乖的?大的小的?毛長的毛短的?對花色有沒有要求。李纖凝不耐煩的眼神甩過來,解小菲吐吐舌頭,麻溜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