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婆子趕著提醒他,“這是我們夫人,大爺和少夫人?!?/br> 韓杞不敢看人,盯著地面,挨個(gè)行禮。 李夫人看了眼昏睡椅上的李纖凝,拿手背試了試額頭,不燙,只是醉了酒,叫人扶回房間休息。交待完畢,才得空覷一眼韓杞。 “你送凝兒回來的?” “是。” “叫什么名字?” “小人韓杞?!?/br> 李夫人笑,鳳眸掃過李含章,“是你手底下的人,不賞嗎?” 李含章哪里敢在李夫人面前顯露分毫,假意咳了咳,“那個(gè)小韓,你跟周管事下去領(lǐng)賞。” “小人只是做了分內(nèi)之事,不敢要賞賜。小人還有公事在身,容小人告退?!表n杞雙手抱拳,說完按著腰刀去了。 李夫人看著他利落的背影,漫聲道:“這小衙役很有脾氣嘛。” 李含章臉色訕訕,“年輕人嘛,氣盛?!?/br> 第58章 下弦月篇(其二)宴中所遇 李纖凝第二天酒醒問素馨她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 她不勝酒力,酒醉后有胡言亂語的毛病。 素馨回她說,“沒有,您回來就睡下了。不過……” “不過什么?” “送您回來的是小韓郎君,您對(duì)沒對(duì)他說不該說的話奴婢就不清楚了?!?/br> “小韓郎君,哪個(gè)小韓郎君?”頃刻反應(yīng)過來,“韓杞?” 素馨點(diǎn)頭。 “怎么是他送我回來?” “他正好遇上?!?/br> 李纖凝頗覺晦氣,交待素馨,“以后別叫我喝酒?!?/br> 素馨嘴上答應(yīng),心道誰攔得住。 出了正月,李纖凝提出搬回衙門住,李夫人說仇家小姐二月十六的吉日,過了門,仇家還不張羅仇璋的事?她都算好了,六月初六,九月十八都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若嫌倉促,往后推推,冬臘兩月也有好日子,她不留在家里準(zhǔn)備出嫁事宜,還出去拋頭露面做什么? 李纖凝尋思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遲早得挨一刀,干脆利落現(xiàn)在把這刀挨了,省得提心吊膽,便欲開口和李夫人說成親沒戲的事,管家婆子突然進(jìn)來回事兒,李纖凝只得住嘴。 遲了一日,錯(cuò)了時(shí)機(jī)。第二天李夫人打外面回來,對(duì)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她伺候茶水,她當(dāng)頭一句便是:“你跪下,我有話問你?!?/br> 李夫人氣勢(shì)洶洶,來者不善,李纖凝心里估摸出了七八分,乖乖跪到膝前。 顧氏最是知道李夫人疼愛李纖凝,常把寶貝閨女四個(gè)字掛在嘴邊上,見此情狀,問道:“娘,meimei做錯(cuò)了什么事,要她跪著?” 李夫人指著李纖凝,氣得直發(fā)抖,“你問問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我還巴巴地把人家當(dāng)女婿,等著人來提親,她可倒好,年前就和文璨鬧掰了,婚事也告吹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兒!” 李夫人紅眉赤眼,直抹淚。 顧氏大驚,“竟有這事?該不是兩人吵架拌嘴,說了幾句氣話,這也是常有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哪里是什么吵架拌嘴,文璨全和我說了,咱們丫頭看不上人家,硬要和他掰,親也不叫去提了,只當(dāng)沒有這回事兒。我看文璨那孩子是給她傷透了心,連‘我們仇家又不是討不著媳婦兒’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那孩子素習(xí)是個(gè)知禮的,在長(zhǎng)輩面前從來恭恭敬敬,幾時(shí)說過這種噎人的話,可知是沒指望了。” 李纖凝聽見仇璋把不是全推給她,一點(diǎn)兒沒替她擔(dān)待,心里直叫苦。 顧氏聽見李夫人這樣說,也不知說什么好。 李夫人一肚子氣沒處撒,戳著李纖凝腦門罵:“你爹是王爺還是那封侯拜將的侯爵,你是郡主還是侯門千金,文璨那么好的孩子你還看不上你還想要什么樣兒的?也不照鏡子瞧瞧自己,一把年紀(jì)了還挑三揀四,再挑個(gè)三四年,人老珠黃,給人做小也沒人討你?!?/br> 顧氏聽見李夫人教訓(xùn)女兒,她做嫂子的不方便看小姑子的笑話,向李夫人告辭,哪知李夫人道:“你不用回避,和我一道教訓(xùn)她才是正經(jīng)。你是她嫂子,也該擔(dān)起嫂子的責(zé)任,別一味溫吞討好,該訓(xùn)就得訓(xùn)她。她打量家里人縱著,愈發(fā)無法無天了?!?/br> 顧氏告退不成反被說教一頓,一時(shí)默默無言。 李夫人訓(xùn)了李纖凝一天,李纖凝垂頭聽訓(xùn),并不敢反駁母親。一時(shí)李夫人罵累了,又兼顧氏及家下眾婆子勸著,方擺擺手,叫李纖凝去佛堂跪著反思。 晚上李含章李銜義回來聽說了此事,李銜義自是心疼meimei,至于李含章,他早不對(duì)李纖凝的親事抱有任何指望,前陣子聽說和仇家的親事能成也沒喜,今天得知親事告吹也不如何悲,和李夫人說隨緣吧,咱們又不是養(yǎng)不起她。至于笑話,誰愿意笑話誰笑話。 被李夫人狠狠剜了一眼。 李夫人不肯給李纖凝晚飯吃,李銜義打發(fā)李灰給李纖凝送飯。 李灰抱著食盒,吭哧吭哧來到佛堂,“姑姑,吃飯!” 李灰打開食盒,捧出香噴噴的飯菜。 “誰叫你送來的?” “爹爹。” “還是你爹爹疼我?!?/br> 又問李灰,“你吃了嗎?” 李灰說:“祖母心情不好,飯桌上大家不說話,我不敢夾菜?!?/br> 李纖凝說:“那我們一起吃?!?/br> “嗯!” 吃著飯,李灰問李纖凝,“姑姑為什么不要仇阿叔做姑父?姑姑不喜歡仇阿叔嗎?” “喜歡?!?/br> “那為什么不嫁給他?” “因?yàn)槲矣懈矚g的東西?!?/br> “姑姑喜歡上別的阿叔了?他比仇阿叔還好?” “沒有別的阿叔?!?/br> 李灰露出困惑的小表情。 李纖凝揉揉他的頭,“吃飯吧,有些事和你說不清?!?/br> 過幾日李夫人氣消,撤銷了對(duì)李纖凝的處罰,但是回衙門,沒門!從今往后都不準(zhǔn)回了。趕緊尋門親事嫁出去是正經(jīng)。 李纖凝呆在家里閉門不出,挨到暮春時(shí)節(jié),人間芳菲極盛之時(shí),梁中書之女梁淳辦生辰宴,邀請(qǐng)了許多名門朱戶的小姐。李夫人和梁夫人交好,替李纖凝討封請(qǐng)?zhí)扑把纭?/br> 李纖凝拒絕得干脆,“我不去,我什么年紀(jì),她們什么年紀(jì),我混在一群小丫頭中間作甚?” “你有所不知,梁夫人的侄兒在京中,現(xiàn)年二十七歲,一表人才?!?/br> 李纖凝立即會(huì)意,下一秒嫌棄道:“二十七歲還沒成親,這人怕不是有什么問題?!?/br> 李夫人拿眼睛夾她,“人家儀表堂堂,滿腹經(jīng)綸,沒災(zāi)沒病,有什么問題。不過是前年沒了老婆,一心想再覓個(gè)稱心如意的娘子?!?/br> 李纖凝不可思議,“娘,你要我給人做填房?” 李夫人說:“也不是非要你選他,不是還有梁家的青年才俊,你不出去結(jié)交,誰知道有你這么個(gè)人?那些上趕子求娶你的你又不中意?!?/br> 李夫人剛剛對(duì)她緩和顏色,她豈敢不去?去了也不過是坐在角落里嗑松子吃點(diǎn)心而已,宴上皆是一些十六七歲的小娘子,和她隔了七八歲年紀(jì),無話可聊。 年輕的小娘子鮮嫩、活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堪比一群百靈鳥。李纖凝獨(dú)個(gè)兒坐著,便有人好奇,問她是誰。 梁小姐回:“李縣令家里千金?!?/br> “李纖凝?!”有人大呼小叫,頃刻又被別的小姐掩了口。 “作死啦,這么大聲?!?/br> 那小姐放低聲音,“我聞這位李小姐擅斷獄,經(jīng)常出入衙門。故事都能寫一部書了?!?/br> “何止經(jīng)常出入,她還宿在衙門里呢,經(jīng)常和那些低賤衙役廝混,名聲很不好,一把年紀(jì)了嫁不出去?!?/br> “她多大年紀(jì)?” “二十四?二十五?” 眾女驚詫。 接著又有人問梁淳,“淳兒和她很熟嗎?請(qǐng)她來作甚?” 梁淳說:“李家夫人是母親好友,我卻不過情面?!毖韵轮馐抢罾w凝死皮賴臉自己硬要來。 李纖凝投過去一瞥。 眾女毫無顧忌,“她從來不赴宴的人,巴巴地來作甚?” “這還用說么,誰家女兒大了不愁嫁?!?/br> 眾女哄笑。 這邊,素馨在李纖凝肩下說:“小姐穩(wěn)重了?!?/br> “怎么說?” “換作三五年前,小姐聽了那些話,不上去撕她們的嘴。” 李纖凝聽罷淺笑,放下茶盞,“走罷,我們那邊逛逛?!?/br> 李纖凝起身離席,穿過怪石嶙峋的假山,來到湖邊,湖邊栽著十幾棵桃花,才吐丹霞,水影映桃花,煞是好看。 兩個(gè)小娘子在水邊嬉戲,忽有個(gè)老婦人過來說:“這水碰不得,臟?!?/br> 兩個(gè)小娘子便問,“這水清清凌凌,游魚直視無礙,如何臟了?” 老婦人一副詭秘神色,“這湖里淹死過人,還是去歲臘月間的事,夫人房里的小丫頭失足墜里了,第二天清早才給人發(fā)現(xiàn),沉在湖底,兩顆眼珠子圓睜著,死也不瞑目。” 兩個(gè)小娘子一聽,臉色變了。 婦人滿足于她們的反應(yīng),添油加醋道:“那小丫頭的魂兒落在水里了,每逢有人在水邊走抑或玩耍,便來拉她入水,和她作伴。也是這樣,人在水邊走著,腳底總打滑?!?/br> 兩個(gè)小娘子給嚇得臉色發(fā)青,急急忙忙離了此地。婦人也沿著小徑去了。 素馨聽了害怕,“小姐,咱們也趕緊離開吧?!?/br> “怕什么,她還敢來拉扯我不成?”正說著,腳底一滑,往下溜了有七八寸,鞋底蘸水。 素馨忙扶穩(wěn)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