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李光地正在跟前，康熙炫耀似的在李光地面前夸獎他的九皇子，是個純孝之人。

    “九阿哥自從大婚之后，性子穩(wěn)妥多了，老九福晉不錯。”

    李光地當(dāng)然只能說，皇上您的佳兒佳媳自然是好的。

    第5章

    隔日，裕親王世子保泰來報，他阿瑪怕是要不好了。

    康熙雙手撐著椅子，低頭許久，再抬起頭來時眼角隱有淚光。

    “福全是朕之至親兄弟，也是大清最好的賢王，大清能有今天，裕親王居功至偉?！?/br>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

    康熙嘆息，走下龍椅，扶起保泰：“帶路吧，朕去送你阿瑪最后一程?！?/br>
    “臣保泰，遵旨。”

    裕親王保泰身子骨不好，皇室宗親們都知道，五月端陽節(jié)時裕親王已然病得下不了床了，皇上一直派太醫(yī)在裕親王府住著，十幾日前就差點(diǎn)沒救回來，用了御賜的老參才拉回來，這一次，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皇上罷朝出宮，皇子皇孫們都跟著去，在宮外住著的胤褆、胤祉、胤禛動作更快，康熙到之前她們已經(jīng)在裕親王府等著了。

    “兒臣拜見皇阿瑪！”

    康熙擺了擺手，徑直往王府里走。

    福全的福晉兒孫都在，五子保綬在一旁伺候，端著的一碗?yún)氯バ“?，胤禟看了眼參湯就知，裕親王如今連湯水都喝不進(jìn)去了。

    福全臉色蠟黃，臉頰凹陷似骨頭架子一般，他顫顫巍巍舉起手，離床沒有兩寸高又無力地摔下去。

    康熙一把握住：“哥，你放心，朕會照看裕親王府，也會照看好大清?！?/br>
    福全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眼角劃過一滴淚，眷戀地看了眼滿屋子的人，緩緩閉上了眼。

    悲痛的哭聲響徹裕親王府，康熙囑咐保泰，裕親王的喪事定要好好辦，還讓四貝勒協(xié)助辦理。

    當(dāng)天下午，宮里下旨裕親王福全的謚號為憲，康熙還寫了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朝里大臣們紛紛夸獎裕親王與皇上可謂是兄友弟恭。

    胤禟這幾日也忙，戶部的差事不能放下，每日還要去裕親王府走一趟，這天從宮外回來時，太子突然叫住他。

    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福晉說了，晚上有好吃的等著他，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因此今日還是騎馬來的，沒想到回去卻要和太子一起坐馬車，慢慢悠悠地晃著。

    “太子爺就是得皇阿瑪心意，這就開始用冰了?！?/br>
    馬車角落里放著冰鑒，里面裝的冰塊專門雕成葫蘆的樣式，這待遇，別說胤禟這樣的光頭阿哥，大哥直郡王也沒有。

    胤礽輕笑：“這不值什么，你要喜歡，回頭孤叫人給你送兩桶?！?/br>
    “那就多謝太子爺了。”

    不要白不要，一桶冰不便宜，能省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閑扯幾句家常，胤礽說到正事兒上了。

    “裕親王過世，皇阿瑪這幾日心里甚是難受，我們做兒子的見了也難過，孤想著，不如請幾位老臣去勸一勸，讓皇阿瑪寬心?！?/br>
    “太子爺考慮得周到?！?/br>
    胤礽繼續(xù)說：“孤想著，彭春，還有你岳父齊世，都是三十多年前平定三藩的老臣，不如一起進(jìn)宮跟皇阿瑪請個安?！?/br>
    胤禟立刻道：“彭春是三嫂的阿瑪，太子爺應(yīng)該找三哥說去。至于我岳父只是個老實(shí)辦事的人，跟皇阿瑪估計(jì)也沒甚可說，我看不適合去，太子爺找其他人去勸皇阿瑪吧。”

    “三弟那邊孤會去說，你岳父那邊，不如先去問問再說？”

    “我看不合適?！必范K直接拒了。

    馬車?yán)餁夥疹D時冷了下來，胤禟十分有眼色地找了個借口下馬車，跳上馬背跑了。

    胤禟一身大汗回去，家里晚膳準(zhǔn)備好了，小米去御膳房提回來的五彩素涼面，再有三五種配菜，又有油酥花生碎、蔥花、香菜、熟芝麻、紅油調(diào)料拌勻，那叫一個噴香美味。

    “喲，這是福晉家的方子？”胤禟沒在宮里吃過這個，一猜就知道是福晉吩咐人做的。

    葉菁菁拿了張帕子給他擦汗：“先用膳還是先洗漱？”

    “先用膳，一會兒再洗。”

    葉菁菁用膳不喜有人在旁邊看著，胤禟也跟著她的習(xí)慣走，洗了手坐下，一邊拌面一邊跟自家福晉說外面的事，說到太子爺，他想了想：“我跟太子爺來往少，這次叫上我，我總覺得里頭有其他事，就找了個由頭推了?！?/br>
    “我看吶，勸解皇阿瑪是假，別有用心是真?！?/br>
    “怎么說？”

    “我猜太子想拿裕親王逝世做筏子，請上幾位老臣和皇阿瑪回憶青年歲月，說不準(zhǔn)皇阿瑪心一軟，就把索額圖放出來了?！?/br>
    胤禟停下筷子：“索額圖經(jīng)受的國家大事不少，鰲拜、噶爾丹、沙俄都有他的影子。但是我看也難，以皇阿瑪?shù)男宰?，不是別人勸兩句就能罷了的人?！?/br>
    “事在人為，太子如果能請動幾位有分量的老臣，說不定還真能扳回來。索額圖對太子來說太重要了，值得太子試一試。”

    葉菁菁覺得，如果太子能請動明珠，或者她伯父彭春，或許有點(diǎn)機(jī)會。

    明珠失勢后一直低調(diào)做人，但畢竟是跟著康熙走過來的能臣，他說的話康熙肯定會聽一聽。至于他伯父，病退后一直身體欠佳，去年冬天好險沒有撐過來，她伯父親自來，康熙心軟也說不準(zhǔn)。

    胤禟想著福晉說的話，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張英、郭琇、馬齊、佟國維、李光地這些有分量的老臣太子肯定請不動。彭春是三哥的岳父，明珠是大哥那邊的人，有說動的希望。

    “明珠今年六十七了吧，年歲不小了，他是無所謂，但是后代子孫呢？只要太子肯下本錢，也不是沒機(jī)會說動?！?/br>
    胤禟撇嘴：“說來說去，爺在太子那兒就是個配菜?！?/br>
    葉菁菁笑道：“我也是瞎猜，不一定做準(zhǔn)?！?/br>
    吃完一盤涼面，胤禟咕嚕嚕喝了半碗菜湯，放下：“準(zhǔn)不準(zhǔn)也無所謂，反正跟咱們沒什么干系?！?/br>
    天兒太熱了，裕親王府停靈也停不了幾日，胤禟每日去裕親王府報到，太子爺也一樣。胤禟是真的去報到，太子卻是借著出宮的機(jī)會拉攏關(guān)系，胤禟碰到過幾次，越來越肯定自家福晉猜測很對。

    太子的動作不僅胤禟看在眼里，其他眼睛不瞎的也都看到了。

    裕親王出殯第二天，康熙病了一場，以明珠為首的幾個老臣進(jìn)宮請安，具體說了什么不知，外面的人只知道太子被訓(xùn)斥，皇上罵他不敬君父，只知索額圖，令太子禁足半月，后又從翰林院選了三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教太子讀書。

    明珠等人也沒落好，康熙再生氣，到底年事已高，只訓(xùn)斥了兩句就叫他們歸家。

    須發(fā)皆白，垂垂老矣的明珠被次子納蘭揆敘接回去，納蘭揆敘輕嘆：“阿瑪，您這又是何苦來哉?！?/br>
    明珠抿著嘴，半晌才嘆道：“我老了，皇上也老了，早不是當(dāng)年那個自信有容人之量的皇帝了。揆敘，外放吧，太子那邊說好了，會給你選個好去處?！?/br>
    “兒子聽阿瑪?shù)?。?/br>
    在京郊田莊的彭春睡醒午覺起來，大管家從京城過來，走到老爺子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幸好老爺沒去，要不然，吃掛落的就是咱們了。”

    三皇子原來偏向太子，這一兩年太子不太好，兩邊關(guān)系慢慢淡了，這次太子說動三皇子當(dāng)說客，彭春卻沒給面子，借病重之由到京郊莊子里養(yǎng)身體，避開了。

    彭春抿了抿嘴，下巴上的胡須微微翹起來：“明珠，索額圖，他們的時代徹底過去了哦?！?/br>
    大管家扶著老爺子慢慢走動著，彭春輕咳一聲：“菁菁那孩子除了吃喝之外就喜歡置辦田莊，我依稀記得咱們家附近還有一處莊子？”

    大管家點(diǎn)頭：“是有個莊子，靠著山，一半是田地一半是山林，用來放養(yǎng)牲畜很不錯?！?/br>
    “回去跟福晉說一聲，把地契找出來給菁菁送去。”

    大管家點(diǎn)頭稱是：“我看著會兒也不著急，聽說九福晉立秋那天就要搬到鐵獅子胡同住，到時候當(dāng)做賀禮送去您看如何？”

    “就這樣辦。”

    問完侄女彭春又問起女兒來：“今兒有送信回家？”

    “暫時還沒有信兒，不過也不算大事。太子禁足和三貝勒不相干。”

    望著湛藍(lán)的天，彭春輕舒一口氣：“幾次在鬼門關(guān)打轉(zhuǎn)，老夫其實(shí)早就活夠了，要不是為了明年老大調(diào)回京來……”

    “伯公您別說喪氣話，好好養(yǎng)著身體是正經(jīng)?！?/br>
    “好，養(yǎng)著?！?/br>
    都看不起明珠，看不起索額圖，說他們被皇上厭棄，落難鳳凰不如雞。明珠拼著一張老臉給兒子謀前程，他彭春何嘗不是拼著一口氣給兒子爭取早日回京。

    明珠、索額圖、張英、陳廷敬、李光地、熊賜履、佟國維……還有……呵呵，都老了。

    姜桂之性，老而彌辣。這京城里，康熙想知道的事情絕躲不過他的眼睛。誰摻和了什么事，怎么摻和的，他都一清二楚。

    當(dāng)天下午，乾清宮發(fā)出一道旨意：著察哈爾參將董鄂增壽回京，任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

    這道旨意一發(fā)出來，胤禟就心頭一凜，正三品的參將升正二品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官升二品！

    那可是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非皇阿瑪心腹不能擔(dān)任。

    八貝勒在衙門聽到消息后立刻追問：“原來的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皇阿瑪是如何安置的？”

    “罷免！”

    原來的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是太子的人，這次太子撈索額圖不成功，自己被斥責(zé)禁足，還折進(jìn)去一個正二品的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這下虧大了。

    “八哥在想什么？”

    胤禩緩緩放松捏緊的拳頭，微微一笑：“三哥好福氣，什么都沒做，白得一樁好事。九弟你的岳父也沒有聽太子差遣，一心效忠皇阿瑪，卻什么都沒得。當(dāng)哥哥的替你不平。”

    胤禟也跟著笑：“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阿瑪這樣安排肯定有這樣安排的道理?！?/br>
    胤禩也跟著笑，贊道：“九弟領(lǐng)了差事后真是大有長進(jìn)，如今說話越發(fā)滴水不漏了?！?/br>
    “多謝八哥夸獎?！?/br>
    到下值的時辰了，胤禟收拾好轉(zhuǎn)身離開，一出戶部衙門，臉色一下就黑了。

    如若是原來他跟八哥關(guān)系好的時候，八哥若是這般說，他只會以為八哥真的是為他不平。現(xiàn)在，他覺得八哥在挑撥他和三哥，給他使絆子。

    胤禩心中暗嘆，可惜了，要是知道皇阿瑪這般反感太子，這次的事情好生安排，這個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的好事說不定能落在自己這邊的人身上。

    在翰林院當(dāng)值的胤祉得知大舅子調(diào)回京城升任八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也在嘆息，這一回，他跟太子之間，算是徹底形同陌路了。

    當(dāng)年，皇阿瑪叫他好好輔助太子，如今，也是皇阿瑪……

    胤祉拱手謝過眾位同僚的恭喜，疾步出宮。

    胤祉一回家就去正院找福晉，三福晉已經(jīng)得知哥哥即將升職回京的好消息，等三爺回來，她只是笑了笑：“三爺今兒留在正院用飯？”

    “留。”

    胤祉官袍都來不及換，忙問：“岳父今兒可有信兒送來？”

    “三爺忘記了，前幾日我阿瑪去京郊養(yǎng)病去了，這才去幾日，怎會有信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