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得知燕王親自率領(lǐng)大軍救援永平，不禁大喜若狂，仰天大笑道：“燕逆利令智昏也，居然傾巢出動去救永平，難道他不知道北平才是他的根基之地嗎？哈哈哈……”

    都督瞿能也是喜形于sè，連忙出班，抱拳施禮道：“國公，燕王全師赴援永平，這個機會萬分難得啊，末將以為，國公應(yīng)當(dāng)馬上派一路人馬圍困北平，堵住燕王回師之路，再親領(lǐng)大軍趕赴永平，如果能把燕王困在永平，一戰(zhàn)告捷，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可令燕王領(lǐng)一群殘兵如孤魂野鬼一般游弋于外，有家難回。”

    李景隆變sè道：“荒唐，北平乃燕王必救之所在，分兵何如合圍呀？孫子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zhàn)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我軍如今正好十倍于敵，理當(dāng)圍攻北平，怕那燕逆不回援么？到時自能整治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瞿都督哭笑不得，無奈地解釋道：“國公，我軍五十萬之眾，縱然分兵，又怎會弱了我軍的戰(zhàn)力呢？哪怕千分一半兵，也各扔二十五萬之眾啊，國公莫忘了永平那里還有山海關(guān)的六萬大軍，這樣一來，咱們分兵二十五萬去圍北平，北平城中守軍如今不過萬人，二十五倍于敵，足矣。

    至于永平那邊，國公揮師二十五萬，與永平的六萬大軍里應(yīng)外合，共計三十一萬之眾，還怕不能擊垮燕王區(qū)區(qū)五萬之眾嗎？縱然被他逃出去，也正如國公所言，北平是他必救之地，那時咱們再揮師北平，還怕這喪家之犬避不jiāo鋒嗎？”

    “不成不成不成……”

    李景隆把腦袋搖得跟撥làng鼓似的，得意洋洋地笑道：“燕王傾巢而救永平，恐怕正是想yòu我分兵呢，嘿！他這是想分而擊之呀，本國公豈能中了他的jiān計，用兵之道，正是要敵人莫測高深，方才高明，本國公豈能讓他牽著鼻子走呢？”

    都督李文聽著這位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本家兄弟說得不像人話，忍不住站出來道：“北平，我所yù也，燕王，亦我所yù也。燕王在，北平才有存在的價值，若燕王戰(zhàn)死，北平唾手可得，朝廷討逆，討的是燕王，而不是北平那一座永遠也跑不掉的城池，難得燕王全師而出，如此良機，咱們怎么能錯過呢？”

    李景隆哈哈大笑，指著他道：“李都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依你所言，那本國公也可以說，北平，我所yù也，燕王，亦我所yù也。北平在，燕王方是燕王，失去北平，燕王不過一流寇耳，何足道哉？若北平在手，燕王自然是唾手可得了。”

    都督陳輝站出來道：“國公，末將以為……”

    李景隆把帥案一拍，振聲道：“統(tǒng)統(tǒng)不要以為了，分兵分兵，耿炳文分兵了，結(jié)果如何？雄縣先失、再丟莫州，然后就是滿盤皆輸，龜縮真定城中待援，難道本國公要步長興侯后塵么？爾等休得再要聒噪，耿炳文之?dāng)?，就在于分兵，以致被燕王趁虛而入，各個擊破。本帥心意已決，立即出兵，兵困北平城，再有進言luàn我軍心者，殺無赦！”

    眾都督聽了唯唯不敢再言，李景隆意氣風(fēng)發(fā)，立即號令各路大軍向北平進發(fā)，五十萬大軍，光是指揮調(diào)度，一營營的開拔出去，就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大軍浩浩dàngdàng，前不見頭，后不見尾，離開德州大營，直撲北平府而去。

    永定河上蘆溝橋，一百四十根望柱，六百二十七只形sè各異的石獅，靜靜地注視著朝廷大軍絡(luò)繹不絕地沿著這條初建于金章宗年間的石橋。

    李景隆策馬橋頭，揮鞭遙指北平城，得意洋洋地笑道：“哈哈，此河寬有兩百丈，若燕軍毀了這座橋，或者利用橋上兵馬擺布不開的長處死守于此，本國公豈能輕易揮師北平城下，可見燕軍將帥毫無見識！這是我軍必勝之吉兆?。　?/br>
    瞿能、李文、陳輝等幾位都督聽了只能相視苦笑，不過他們也只是覺得依照這位國公的調(diào)遣，會憑白地延長了剿滅燕逆的時間，勝敗那是勿庸質(zhì)疑的，勝利的天平是沒有一點倒向燕王一方的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他們就像一九四一年進攻莫斯科的德**隊，三軍上下一致樂觀地認(rèn)為，嚴(yán)冬來臨之前，他們一定可以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勝利一定屬于他們，只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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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平城頭，血跡斑斑的城樓上，飄揚著燕字大旗。這座城池，重又回到了燕王手中，不過守城官兵并不多，只有一些傷兵和老兵，留下來只是打掃戰(zhàn)場罷了，燕王發(fā)揮了他一貫的作戰(zhàn)作風(fēng)：打蛇要打死，送佛送到西，追在江yīn侯吳高的屁股后面殺向山海關(guān)去了。

    吳高守永平只守了一天半，雖然是幾乎同樣多的兵力，他們還占了地利，又是以逸待勞，不過燕軍知道敗就是死，唯有死中求活，所以十分決烈。朝廷大軍卻沒有這樣的覺悟。這六萬大軍有的來自遼東、有的來自山海關(guān)、有的來自江南。

    中下級軍官和士卒們，要么同情燕王、要么崇拜燕王，要么對朝廷抑武揚文心懷不滿，要么是覺得曹國公手中還有五十萬大軍，他們用不著在這里和末路窮途的燕王朱棣死磕，總之，沒有一個懷有死戰(zhàn)的決心。

    而高級將領(lǐng)呢？江yīn侯吳高決心要守城，拖住燕王給曹國公帶兵赴援制造機會；遼東總兵楊文在城北修筑工事，集結(jié)戰(zhàn)馬，時刻做好沖擊敵營，突破缺口，殺回山海關(guān)的準(zhǔn)備；都督耿瓛呢，則一mén心思要為他老子耿炳文找回場子，獨自列陣于東城，摩拳擦掌地要跟燕王拼個你死我活。

    高級將領(lǐng)如此、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們?nèi)绱?，這仗還怎么打？以略多于燕王的兵力打防御戰(zhàn)，這支大軍竟只堅守了一天半，這還是因為耿瓛部的三萬南軍誓死抵擋燕王鐵騎產(chǎn)生的效果，耿瓛的陣營一被突破，就仿佛無形的瘟疫病毒傳播開來，整個守軍陣線不約而同地開始崩潰，就像chūn風(fēng)吹拂下的雪山，冰雪消融，一敗涂地。

    幸好吳高xìng情穩(wěn)重，事先把楊文安排在了北城，雖說這也是促成了朝廷大軍失敗的一個因素，但是以他們的軍心士氣，如果當(dāng)初一味的死守或者一味的死磕，恐怕真就遂了燕王朱棣的心愿，被人包了餃子，成為史上罕見的寡兵包圍眾兵并全殲之的杰出戰(zhàn)例。

    如今雖然兵敗，他們至少保住了一半的兵力，江yīn侯吳高與遼東總兵楊文率鐵騎一路逃向山海關(guān)，燕王朱棣因為想吃掉這股強大的騎兵，在后邊窮追不舍，都督耿瓛這才占了便宜，得以逃出生天，領(lǐng)著他一手帶出來的一群殘兵敗將凄凄惶惶逃向德州，半路上聽說曹國公李景隆已奔赴北平，忙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冤烘烘地趕去北平訴苦去了。

    吳高和楊文一路急逃，丟下糧草輜重?zé)o數(shù)，連樂器帳蓬、帶出來準(zhǔn)備御寒卻因時令未到還未換上的棉軍服全都成了燕王的給養(yǎng)，如果李景隆真的派一路兵馬來永平，燕王縱然能搶在他們前邊打一場勝仗，也是來不及把這些雪中送炭般的給養(yǎng)從容nòng走的，可惜李景隆沒有這么做。

    于是，他就成了燕王朱棣的運輸大隊長。

    朱棣一直追到山海關(guān)下，面對這座雄關(guān)，卻是無法再進一步了，山海關(guān)雄峙天下，豈是容易攻破的，此刻李景隆已兵困北平城，他還得及時回師，對圍城的南軍實施sāo擾戰(zhàn)略，把他們拖在北平城下，一直拖到嚴(yán)冬降臨，必須得馬上揮師了。

    可是山海關(guān)兩員大將，楊文有勇而無謀，吳高此人雖有陣前怯戰(zhàn)的máo病，卻是行事慎密，善于捕捉戰(zhàn)機，兩人各有所長，互補不足，倒是一對良配。一旦回師，急yù將功贖罪的吳高會不會出兵來拖他后tuǐ，實施反sāo擾？

    朱棣猶豫不決，難相取舍，最終還是因為心懸北平安危，被迫決定放棄山海關(guān)。臨行之際，朱棣修書一封，遣一xiǎo校送到山海關(guān)。吳高不知道燕王是何用意，命人用竹筐把那xiǎo校提上城來，取出書信一看，不由啼笑皆非。

    原來信中朱棣好象只打了這一場勝仗就注定了必定完勝似的，先是得意洋洋地吹噓了一番他自己的赫赫武功，然后就對吳高大加贊譽，贊他有勇有謀，有大將風(fēng)范，對他如何的賞識，最后又談起吳高的nv兒、nv婿，對自己的兄弟湘王和弟媳吳氏**慘死深表痛惜和憤怒，接著便是要招他為己所用云云。

    吳高大怒，撕了書信，將那xiǎo校轟出了山海關(guān)，朱棣竟不再戰(zhàn)，拔營直奔北平去了。楊文見狀心生疑竇，忙將燕王招降經(jīng)過秘密寫下，遣人送抵京師去了。

    “離間計！”

    赤l(xiāng)uǒluǒ的、毫不掩飾的離間計，誰會相信這樣愚蠢的計策？

    朱棣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只是想惡心惡心吳高，讓吳高把時間和jīng力消耗在向朝廷解說上面，免得來找他的麻煩；吳高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此事只在敘述永平之?dāng)〉膽?zhàn)報中提了一筆，就呈送京師了。

    但是很顯然，他們都高估了某些人的智商。

    半個多月后，吳高已整頓了兵馬、備妥了糧餉，重新籌措齊了冬衣。雖說此刻兵馬比上一次出征少了，但是經(jīng)過上次一場慘敗，遼東士卒的兇悍士氣已被充份調(diào)動起來，少了耿瓛那個總跟他唱反調(diào)的都督，全軍上下號令統(tǒng)一，紀(jì)律森嚴(yán)，戰(zhàn)斗風(fēng)貌也是煥然一新。

    吳高信心十足，吳字大旗在已帶著凜冽寒意的北風(fēng)下獵獵飄揚，江yīn侯誓師三軍，正準(zhǔn)備再度出兵去抄燕王后路，朱允炆的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急如星火地送到了山海關(guān)：山海關(guān)兵馬盡付于遼東總兵楊文轄制，削吳高侯爵之位，奪其軍職，流配廣西。

    燕王一封信，輕而易舉地便折了朝廷一員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