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大胡子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br> 夜色深沉,岸上是流動的燈火,湖上是洵麗的燈光,岸上與湖中的光線,一齊倒映進水里,遠看波光鱗鱗,近看則是交織的金蛇亂舞。 當幾名丟了身份證明和裝錢的荷包,以致未能參加詩酒盛宴的進士,氣極敗壞地跑到應天府衙去報案的時候,扮作舉子登船的飛龍秘諜們已經(jīng)開始在各條船上丟下許多封信,而岸上,也開始有人四處散播揭貼。 這種小抄類似于朝廷的邸報,邸報在層層下傳的過程中,會被地方上進行削減,只抄錄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或者與本地有關的東西,常常傳到最下面一級官府的時候,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張紙,甚至只是一張紙條。此刻秘諜們在岸上傳遞的就是這種薄薄的一張紙,他們并沒有公開散發(fā),而是利用摩肩接踵的機會,塞到別人襟懷里、筐籃里,然后迅速閃身離開。 最先發(fā)覺揭貼的是一條畫舫上的進士,那人剛剛離座向另一席的同年們敬了酒,返回自己座位后,就發(fā)現(xiàn)桌上端端正正地擺了封信,既沒有題款也沒有落款,舉起來高聲喊了幾遍,沒有人來認領,便好奇地打開,這一看,不由攸然色變。 信中不但揭穿了朝廷所謂的大捷、實際的失敗,還再度重申了朝中jian臣當?shù)溃实圻`背祖制,擅自削除諸藩,燕王起兵靖難的前因后果,一面抨擊別人的不公,一面樹立自己的正義。莫小看了它的作用,正如羅克敵在那個中秋之夜對劉玉玨一語道破的:皇上也許什么都沒有,但他有正統(tǒng)的身份,就這一個身份,就是擁戴、就是力量。 如今這傳單上不但揭破了朝廷在軍事上一連串的失敗,而且直斥皇帝慕改祖制,故而燕王遵循“皇明祖訓”起兵靖難。謊言傳播一萬遍,它就是真理,何況燕王朱棣起兵確實是有依據(jù)的,朱元璋規(guī)定朝有jian佞則藩王可以起兵清君側,那么jian佞的標準是什么?燕王給出的答案是‘篡改祖制” 這就是一個理,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誰的理正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信誰的理。許多士子父人之所以不肯投向朱棣,未見得就是對朱允墳如何的忠心耿耿,只是他們從小所受的教育,讓他們的行為準則必須堅守一個道,如果他們認同朱棣的道,便不再存在心理上的障礙,這是爭取人心的很厲害的武器,刀槍辦不到的事情,它可以辦到。 所以當那進士失聲驚呼,繼而被一名官員發(fā)現(xiàn)后,他的臉色馬上變了。 這時候,劉玉玨也發(fā)現(xiàn)了有人私下散發(fā)傳單的舉動:“燕王果然有秘諜在京師活動!”駭然之下,劉玉玨馬上就想采取行動,但是,談何容易! 為了維持今夜盛會的秩序,明里暗里的確有許多公門中人混跡在船上和岸上,其中有五城兵馬司的人,也有應天府的人,明巡暗捕,游弋其間,但是劉玉玨無權調(diào)動,他甚至不能讓這些衙門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依照劉玉玨的意思,岸上可以暫不去理會,只要先控制住所有的船只,不許一艘船移動就足夠了。對方既然能在船上發(fā)放傳單,只要逐一盤查下來,就不信他們的身份沒有一點破綻??上В俏还賳T看到傳單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聲嘶力竭地下令立即取消詩會,疏散群眾,搜檢傳單,以防事態(tài)擴大。 劉玉玨關注的是如何抓住燕王的密諜,但他手中沒有權力;掌權的官員在乎的是臉面和影響,唯恐事態(tài)擴大,丑聞傳開,所以劉玉玨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艘艘畫舫向岸上靠攏。忽然間,他就理解了那一晚羅克敵醉酒之后為什么會那么的憤懣無奈,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心情。 “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br> 船上沒有一個熟識的人,夏潯樂得放開一把,說到最后一句時,他還張開了懷抱,激情洋溢。夏潯吟完了,官員、進士們面面相覷,出于禮貌,他們應該鼓掌,不過…那也太昧良心了吧?對仗駢儷,統(tǒng)統(tǒng)沒有,合轍押韻,全不講究,既不應情,也不應景兒,這叫什么玩意兒? 孟侍郎眨眨眼睛,突然擊掌贊道:“好,好啊。這個……,這個……,很有古風。唐以前,楚辭、樂府詩,就是這個樣子的,不講對仗、不講韻角,塞上胡人詩詞,似乎也是這樣的,想必—一——這是貴國的詩詞風格吧?詩作內(nèi)容地很好啊,祝愿諸位都有一個錦繡前程,面朝大海,說的好啊,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嘛!” “是啊是啊,很好,很好!” 這位大人好辛苦地給夏潯圓了回來,進士們馬上帶著言不由衷的笑,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紛紛鼓起掌來。夏潯一笑,還未坐下,就有人跑上船頭,急急叫道:“所有船只統(tǒng)統(tǒng)靠岸,詩酒會取消了,收到燕逆秘諜散發(fā)的揭貼的,統(tǒng)統(tǒng)繳上來!” 那圓臺上,黃真也急匆匆地跑上臺去,他正在教坊司的船上,嗅著脂粉甜香、膩著衣寰鬢影,眾香國里,美不勝收,忽地聽說燕王秘諜潛到船上,正向進士們散發(fā)傳單,不由得大驚失色,忙也沖上舞臺,轟著眾舞伎道:“散了,散了,統(tǒng)統(tǒng)散了!” 陳東和葉安一俟發(fā)現(xiàn)有人散發(fā)傳單,馬上就開始行動了,他們不僅僅是合格的殺手。兩人迅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起來,警覺地打量著每一個人。婦人、孩子是首先被他們忽略過去的,之后就是拉家?guī)Э谝患胰顺鲇蔚?,他們重點看的,是男人,尤其是單身的男人。 陳東發(fā)現(xiàn)了一個輕快的身影,好象一個偷兒似的,與人肩膀一擦,手便飛快地縮回來,陳東立即加快了腳步,那人非常機靈,一俟發(fā)覺有人追蹤,這一路下去,便 在這個男人身上掏一把、那個婦人腰間蹭一下,有意地加重了力度,引起人們的注意,一時間人人吶喊追賊,陳東擠在人群里面急得跳腳,等他推開眾人沖上前去, 哪里還有那人身影。 與此同時,四下人群里小偷小摸、趁機占女人便宜的登徒子似乎突然多了起來,到處都是叫罵聲,到處都有人打架,五 城兵馬司和應天府衙門的公差四處制止,亂作一團。葉安緊緊盯著前方一個可疑的人影,眼看就要追上了,前邊突然閃出兩個人來,肩并肩地擋在他的面前,葉安一 急,伸手去推,就聽“嘩愣”一聲,頸上已多了一副鐵鏈,抬頭一看,就見兩個差官跟門神似的站在那兒,皮笑rou不笑地挪揄道:“你小子跑這么快,干了什么虧心 事了?” “車馬呢?快些快些,兩位貴使,快請回驛館去,此地有歹人作亂,以免誤傷!尚書大人呢?魏國公在哪里潛?” 孟侍郎急得團團亂轉,把饒有興致地看著熱鬧的島津光夫和何天陽送上車后,便扯著脖子喊起來。 “你們先走!” 夏潯忽然感覺到有人跟蹤,猛一回頭,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機警地往人群中一閃,夏潯戒心大起,對何天陽和萍女低語一聲,便跳下車子,混到了人群當中。 “被人盯上了?當時那船上,已經(jīng)沒有熟識的人了呀!” 夏潯暗暗緊張起來,他記得當時船上并無一個熟識的官員了,卻沒想到,偶一露面,還是引起了別人注意。夏潯登時殺機暗起,不管這人是誰,殺了他,絕后患! 徐茗兒閃動嬌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極其靈活地穿梭著,忽地,一只有力的臂膀勒住了她的喉嚨,徐茗兒連一句話都沒叫出來,身子就騰空而起,被那人挾著,快速地拖走。 好象騰云駕霧似的,迅速脫離了湖邊熱鬧的人群,到了一條寂靜的小巷,徐茗兒雙腳還沒落地,就被夏潯提溜著衣領粗暴地轉過身來,好象一個布偶娃娃似的,任人擺布,全無還手之力。 “呼!” 還未來得及呼喊,一只缽大的鐵拳便奔著她的鼻尖沖過來,徐茗兒駭?shù)靡豢s脖子,一下子閉上了眼睛。 拳風撲面,但是緊接著就該傳來的巨痛卻半晌沒有感覺。徐茗兒小心地張開一只眼睛,然后是兩只眼睛。 這是一條矮巷,皎潔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注意到那人有一臉的大胡子,還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 徐茗兒雙腳離地,還被夏潯拎在空中,夏潯已經(jīng)不知所措起來:“是小郡主?”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是不是他?” 小茗兒不怕了,她盯著發(fā)呆的夏潯,忽然大著膽子問道。 夏潯心里一跳,有些慌亂,壓低嗓門道:“我是不是誰?” 茗兒歪著頭看看他,忽地伸出了雙手,夏潯眼看著她的手伸到自己臉上,也不知該不該阻擋。 “噢………夏潯一聲慘叫。 徐茗兒揪住他的大胡子使勁地往下拽了拽,驚嘆道:“哇!居然是真的!”(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