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斗法
夏潯瞪起眼睛,兇狠地道:“你想死?” “不想!” 徐茗兒眨眨眼,沖他甜甜地笑:“你就是他!對吧?” “我就是誰?” 夏潯兇巴巴地舉起了拳頭,威脅道:“信不信我一拳下去,就能把你的頭打成爛西瓜?” “我信,但你不會動手嗒。” 徐茗兒一點也不配合,她伸出一根纖細(xì)的手指頭,把夏潯那缽大的鐵拳輕輕撥到一邊,笑瞇瞇地道:“行啦,行啦,別裝啦,再裝就沒意思了?!?/br> 夏潯的拳頭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軟綿綿地垂了下來:“我不但瘦了許多,還留了一臉大胡子,你怎么認(rèn)出來的?” “你先放我下來好不好?” “哦!” 夏潯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揪著人家的衣領(lǐng)把她抵在墻上呢,忙把她放下來,下意識地還想幫她整理一下揪亂了的衣襟,手還沒拍到她胸口,就被徐茗兒狠狠地拍了一下,看見人家小姑娘有些羞慍的神氣,夏潯這才醒悟過來,不禁訕訕一笑。 “想知道我怎么認(rèn)出你來的么?很簡單?!?/br> 徐茗兒慢條斯理地道:“其實,我根本就沒認(rèn)出來你來,只是有些眼熟罷了?!?/br> 夏潯聽到這里,已經(jīng)在后悔。 徐茗兒又道:“如果我跑到你面前去,指著你的鼻子問你是不是楊旭,你也一口否認(rèn),再帶上點詫異吃驚的模樣,那么,我就不會懷疑你了。我只是左右無事,上了岸跟來瞧瞧,是你自己太小心了,你不抓我,我怎么確定是你呢?” “所以……” 徐茗兒理直氣壯地道:“不怪我啊,是你草木皆兵,把我抓來。該開打的時候你又不打,看我的眼神,又那么古怪,我要是還認(rèn)不出來你是誰,你當(dāng)我是瞎的么?” 夏潯嘆了口氣道:“是啊,我很笨,是不是?” 小姑娘心好,柔聲安慰道:“也不是啦,你只是……從來沒把我當(dāng)成敵人,相信我不會害你,對吧?” 夏潯揉揉鼻子,無奈地道:“你堂堂郡主,扮成這副模樣干什么?眼下你失蹤了,中山王府指不定有多著急,還不趕快回去?” 徐茗兒道:“不成!沒看到你也就罷了,既然看到了你,哪能叫你這么走掉?” 夏潯苦起臉色道:“那你還想怎么樣???” 徐茗兒道:“我不管你到金陵來又想干什么壞事,反正我不會說的。不過我眼下有了麻煩,你可要幫我!” 夏潯左右看看,拉起她道:“這兒也不安全,快要搜過來了,邊走邊說?!?/br> 徐茗兒走在他旁邊,把事情前前后后說了一遍,最后說道:“我大哥逼我嫁,可我不想嫁。我答應(yīng)給你保密,你得答應(yīng)我,如果我大哥逼得緊,你得救我出去?!?/br> 她盯了夏潯一眼,說道:“你那么大本事,我大姐夫三個寶貝兒子你都救得走,龍?zhí)痘ue,直若無物,要救一個小女子,不困難吧?” 夏潯心中一動,不期然地想到了雙嶼島,如果小郡主真想離開,把她送去那兒,倒是個極安全的所在,不過…… 夏潯想到這里,說道:“郡主,要救你走,倒很容易,不過朝廷與燕王已經(jīng)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你突然失蹤,不管你去了哪兒,朝廷都會認(rèn)定你投靠了燕王殿下,這對中山王府……,郡主可曾想過么?” “我想過!” 徐茗兒很認(rèn)真地道:“朝廷對我徐家,早就是百般戒備了。我若走掉,大不了我徐家再也領(lǐng)不得兵,還能怎么樣?掌握權(quán)力,就那么重要?” 她站定腳步,看向夏潯,月色下,小臉非常嚴(yán)肅:“為了家人的安危,我徐茗兒不怕犧牲自己;可我不會為了大哥頭上的烏紗,出賣我自己。三哥做的事比我更危險,他可以有他的選擇,我為什么不可以,就因為我是女兒家嗎?” 夏潯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因為她換了一身男裝,像個半大小子,夏潯沒有注意她長大了多少,可是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神情,夏潯忽然意識到,當(dāng)初那個穿一身毛茸茸的白,好象一只小白兔似的小萌丫頭,如今真的已經(jīng)長大了,她已經(jīng)有了她的想法。 夏潯也嚴(yán)肅起來,像對著一個大人似的承諾:“好!我答應(yīng)你,一旦魏國公迫你出嫁,我就助你離開!” 徐茗兒剛剛綻開笑臉,遠(yuǎn)處就有一隊巡檢追著一個人從巷口大呼小叫地跑過,夏潯趕緊打個手勢,二人繼續(xù)往前趕路。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br> “你說?!?/br> “你當(dāng)初告訴我的話,我已經(jīng)告訴三哥了??墒牵灰詾槿弧?/br> 徐茗兒很為難地道:“我知道,這么要求……有些難為了你,可我真的怕三哥出事,能不能……請你盡可能的幫我關(guān)照他,如果我三哥真的出了事,而你又能幫得上忙的話……”小姑娘倒是個通情達(dá)理的,沒有強迫夏潯答應(yīng)她甚么。 夏潯心中一動,忽地想到他的秘諜組織還沒有在上層打開門路,能不能把徐增壽吸納進來呢?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原因無它,就因為徐增壽是燕王朱棣的小舅子、燕王妃的親弟弟。如果要打他的主意,連策反都不用。問題是,如果他一旦因此出了事,誰能保證他背后那一大家子不會遷怒于自己? 何況,由于他和燕王朱棣的親戚關(guān)系,現(xiàn)在他幾乎沒有任何參預(yù)軍機的機會,他能得到的情報本來就有限,而且錦衣衛(wèi)的使命就是偵緝背叛君主的重大不法事,雖然朝廷早就撤消了錦衣衛(wèi)的這項職能,只保留了他們的儀鸞司,可是羅克敵從未放棄這項神圣的使命。 如果他正派人監(jiān)視著徐老三的一舉一動,自己與他接觸,豈不是……,收益與付出太不成比例了。想到這里,夏潯打消了本來的想法,只是輕輕點點頭。 徐茗兒開心起來,凝視著他道:“楊旭,謝謝你!” 夏潯笑了笑,剛想客氣一下,徐茗兒就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地一聲輕呼,說道:“對了,我還有一件事!” 夏潯的臉好象包子一樣地揪起來:“大小姐,你還有完沒完了?” ※※※※※※※※※※※※※※※※※※※※※※※※※※※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司衙門。 羅克敵盤膝而坐,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劉玉玨道:“卑職已經(jīng)查過了,有人扒竊了幾份禮部頒發(fā)給進士的‘告身’,以假身份登船赴宴,籍機偷偷散發(fā)了揭貼。只是……,禮部官員發(fā)現(xiàn)之后,驚慌失措,擔(dān)心事態(tài)鬧大,所以趕緊收繳揭貼,取消詩酒會,轟人上岸,以致……不能對那些人逐一進行排查?!?/br> 羅克敵冷冷的目光又轉(zhuǎn)向陳東和葉安,陳東從懷中取出幾份揭貼,訕然道:“大人,卑職只得到這幾份揭貼,本來,卑職看見一個人形跡非??梢桑氚阉巯虏閱柷宄?。只是……他一路逃去,故意鬧出許多事來,應(yīng)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差人胡亂抓人,結(jié)果……被他趁亂逃掉了?!?/br> 羅克敵寒著臉伸出手,陳東趕緊把那幾張揭貼遞上去。 羅克敵接在手中,并不去看內(nèi)容,他只是輕輕捻了捻紙,紙張微微發(fā)黃,表面略顯粗糙,這是用竹筋、草筋制成的竹紙,是當(dāng)下印刷坊里使用最普遍的一種印刷紙。 而那字是雕版印刷的,看那形體筆劃,應(yīng)該是元朝書法大家趙孟頫的趙體,趙體字曾風(fēng)靡一時,號稱“上下五百年之間,縱橫一萬里之地,無人可與匹敵“的書法,這正是元末明初最為流行的印刷體。 “最普遍的用紙、最普遍的印刷字體,想要查其源頭,無異于大海撈針,看來對方做事很小心吶!” 羅克敵伸出一根手指,在紙上蹭了蹭,然后伸直了仔細(xì)看看,說道:“這是松煙墨!玉玨,你去查一查!” 劉玉玨躬身道:“卑職遵命!” 羅克敵瞟了他一眼,問道:“你打算如何著手?” 劉玉玨欠身道:“是,紙張想必是從造紙坊進的,雕版的筆體也是民間最流行的趙體,要查,并不容易。但是,每一家印刷坊的煙墨,大多是自己造的,煙墨或深或淺,多多少少總會有些差異,卑職打算從這方面著手,找出相近用墨的印刷坊來,然后逐一排查,總有機會把他揪出來的?!?/br> 當(dāng)時印刷主要用油煙墨和松煙墨,油煙墨制造不易,價格昂貴,民間使用的大部分書籍仍是松煙墨。所謂松煙,就是用松木燒,刮取煙囪上沾著的黑灰,然后拿面粉拌成膏狀,再用酒醋等秘方調(diào)配好,埋起來發(fā)酵,這種墨墨色如漆,久不變色,愈久彌香;對印版和書又具有防蛀作用,而且印刷時紙張不會收縮,墨也不會把紙印得揪起來。各家書坊的印刷煙墨大多是自己造的,書坊后院里經(jīng)常埋著數(shù)十口大缸,用來發(fā)酵煙墨。劉玉玨是讀書人,這種事他也很了解。 羅克敵伸出食指搖了搖,說道:“煙墨本身,只是可查的一點,還有一點,是時間?!?/br> 劉玉玨微一錯愕,不解其意,便垂首道:“請大人指點?!?/br> 羅克敵道:“這里是天子腳下,有家有業(yè)的人,很難這么快就被他們拉攏過去的。所以,他們的耳目只能是最近才安插到金陵城來的,這樣的話,他們是來不及自己制墨的,松煙墨至少要埋在地下三年才能使用,他們只能從別人那里買。 所以,時間才是最重要的線索。你先把半年之內(nèi)金陵城里所有剛成立的、剛換了主人的印刷坊、書齋、甚至文房四寶店,統(tǒng)統(tǒng)都羅列出來,再與它們的出版印刷之物校對煙墨痕跡。用時間,鎖定盤查的范圍;用油墨,鎖定可疑的人,嗯?” 劉玉玨心悅誠服地道:“是!” 羅克敵擺擺手,三人趕緊退了出去。 羅克敵雙手按膝,沉默半晌,輕輕地笑起來:“楊旭,是你來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