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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57)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憤懲嬌蠻淑貞念恩薦優(yōu)伶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憤懲嬌蠻淑貞念恩薦優(yōu)伶

    背心一痛,郭彩云驚得魂飛魄散,只忖必死,前方卻驟然生出一股大力,扯著她身不由主向前飛出。

    郭彩云本就在運(yùn)氣提縱,這股力道牽引之下,輕盈嬌軀便如風(fēng)中落葉般輕飄飄飛了出去,人尚在半空,另有一道人影如離弦之箭疾射而來,將她一把抄在懷中,在空中輕輕一旋,翩然落地。

    劉青鸞劍至半途,陡覺肩井xue上一麻,一條手臂登時(shí)酸軟,莫說刺出,連握劍也提不起絲毫力道,‘當(dāng)’的一聲,寶劍墜地。

    捂著香肩,劉青鸞驚愕地看向場中來人,隨即暴怒嬌喝道:“姓丁的,你竟敢暗算于我?!”

    丁壽寒著臉一聲不答,只是將懷中郭彩云輕輕放下,見她背后衣衫血跡殷然,不由怒火中燒,冷冷道:“若是丁某出手,你此刻還能站著!”

    “不是你還能有誰,做了又不敢認(rèn),無恥!”劉青鸞不為丁壽言語所嚇,她本就對丁壽好感缺缺,此刻認(rèn)定了是他趁人不備,偷施暗算。

    “是白某所為?!卑咨俅ň彶蕉?,凝眸劉青鸞,劍眉輕攢,“二小姐,你新傷初愈,不在府中靜養(yǎng),來此何干?”

    “白……白公子!”劉青鸞心中設(shè)想是替劉瑾報(bào)仇,為白少川除了這個(gè)勾引人的狐貍精,盡管動(dòng)手之際為自己找足了理由,但當(dāng)正主出現(xiàn),她心中又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慌亂,那些義正辭嚴(yán)半句也說不出口。

    “白大哥……”見白少川返家,郭彩云忍不住輕聲呼喚,扯了背后傷口,不由蛾眉緊蹙。

    “莫要亂動(dòng)!”丁壽急于探查她背后傷勢,也不顧劉青鸞在前礙眼,直接雙手用力,裂帛聲中,將郭彩云后背衣衫撕開兩片,露出大片光潔玉背。

    郭彩云驚呼出聲,想要閃身急避,卻被丁壽抬手摁住,“你身上哪里我沒見過,害羞個(gè)什么!”

    丁壽說得理直氣壯,當(dāng)日溫泉里三姐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確是被他看了個(gè)通透,可此時(shí)當(dāng)著白少川的面,郭彩云臉上如同蒙上了一層紅布,又羞又窘,恨不能有個(gè)地縫鉆下。

    “呸,不要臉!”郭彩云那一聲脫口而出的‘白大哥’,已引得劉青鸞心頭泛酸,又見她裸著后背讓丁壽驗(yàn)看,更生鄙夷,果然青樓女子,不識(shí)廉恥。

    “你——”郭彩云也不知這女子緣何這般與她作難,甚到痛下殺手的地步,只看白少川對她言語客氣,估計(jì)來頭不小,不想與他惹來麻煩,滿腔愁苦只好吞進(jìn)肚中。

    背后傷處一陣清涼,痛意消減許多,隨即身上一暖,一件外袍披在肩頭,郭彩云回首,只見丁壽笑意溫煦,沖她輕輕點(diǎn)頭。

    “如何?”白少川覷向丁壽。

    “無妨,這一劍入rou不深,傷勢并無大礙?!倍鄯笏幒髴c幸之余又有幾分后怕,幸虧白少川尋他來時(shí)未曾耽擱,若非他二人恰巧趕到,及時(shí)出手,郭彩云怕就要香消玉殞了。

    白少川也吁出一口濁氣,凝睇劉青鸞猶自倔強(qiáng)的臉龐,喟然一嘆,折扇在她肩頭輕輕一拍,劉青鸞右臂酸麻之感立消,又急忙轉(zhuǎn)了轉(zhuǎn)胳膊,并無不適,立即喜道:“多謝白公子?!?/br>
    小娘皮怕是忘了是誰發(fā)的暗器吧,丁壽一聲冷哼,冷言冷語道:“白老三,你什么時(shí)候又和這丫頭糾纏不清了?”

    “誰糾纏不清了?你……你莫要血口噴人!”劉青鸞柳眉豎起,厲聲嬌叱。

    “喲,說兩句便聽不得了,適才你可是用劍殺我老婆呢!”丁壽吊著眼睛,陰陽怪氣道。

    “誰讓她……什么?她是你老婆!”劉青鸞訝然。

    “別胡說!”郭彩云羞赧萬分,急忙否認(rèn),眼神不安地瞟向白少川。

    白少川早已習(xí)慣丁二秉性,并不在意,只是凝視劉青鸞,拱手道:“不知郭姑娘何處得罪二小姐,還請示下?!?/br>
    “郭姑娘?她不是那個(gè)玉堂春么?!”劉青鸞驚愕萬分。

    “妾身周玉潔,也是玉堂春,但不知姑娘因何要將妾身置于死地?”周玉潔旁觀許久,已明了這莽撞姑娘是尋錯(cuò)了人,害得郭彩云受此無妄之災(zāi),便是明知兇險(xiǎn),她也無法置身事外,當(dāng)即上前斂衽一禮。

    “你……你才是玉堂春?”這還怎么比??!看著眼前如花玉容,又瞅了瞅一旁俊逸瀟灑的白少川,劉青鸞油然升出一種無力感,心底莫名覺得萬分委屈。

    緊抿著櫻唇,劉青鸞一字一頓道:“是你毒害我二叔?”

    周玉潔一怔,白少川輕聲解釋道:“劉二小姐的叔父便是劉公公。”

    周玉潔‘哦’了一聲,頷首道:“不錯(cuò),此事確是妾身冒昧行事,難辭其咎,姑娘若要為長輩討個(gè)公道,妾身甘心領(lǐng)受?!?/br>
    “小丫頭,我這義女那日一時(shí)誤會(huì)莽撞,尋錯(cuò)了仇家,劉公公早已冰釋,你這做晚輩的還狗拿耗子,計(jì)較個(gè)甚!”丁壽挽著郭彩云緩步上前。

    沒理會(huì)話里譏嘲之意,劉青鸞圓睜杏目,不敢置信道:“她……她是你義女?!”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

    “沒錯(cuò),血濃于水的干女兒!”二爺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一手?jǐn)堊」试葡慵?,“這是賤內(nèi)?!?/br>
    郭彩云不安地扭了下肩膀,非但沒有把他甩開,這廝的另一只手反自然而然地搭到了白少川肩頭。

    “所以……我們一家四口在這里

    其樂融融,共享天倫,某個(gè)不相干的外人可否自行離開?”丁壽歪頭挑釁。

    周玉潔玉頰微紅,郭彩云似已認(rèn)命,低著頭不敢看人,白少川目不轉(zhuǎn)睛,攏扇回手一敲,丁壽那只不規(guī)矩的怪手如被蝎蟄般從他肩上縮了回去,二爺面不改色,仍舊笑嘻嘻地望著劉青鸞,“聽懂了么?”

    瞪著眼前四人,劉青鸞怒火越燒越旺,猛地一瞥周玉潔,恨意難捺,俯身拾起寶劍,咬牙道:“賤人受死!”劍光耀眼,直刺周玉潔。

    光芒一閃即逝,劉青鸞眼前一花,頓時(shí)兩手空空,她驚愕地望著猶如鬼魅突現(xiàn)眼前的丁壽,怔怔不語。

    “讓你走你不走,不給你個(gè)教訓(xùn)怕是長不了記性。”丁壽手腕一振,當(dāng)?shù)囊宦暎种心潜鷬Z自劉青鸞的長劍瞬間斷為兩截。

    “你……你要做什么?”劉青鸞不想丁壽武功如此了得,見他目露兇光,不由大駭,強(qiáng)自硬氣道:“我是為二叔報(bào)仇,你能把我怎么樣?”

    “我替劉公公教訓(xùn)你!”丁壽將斷劍丟在地上,反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這一掌去勢甚快,劉青鸞還未看清,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腦中嗡嗡轟鳴,臉上火辣辣地一陣疼痛。

    “你……你敢打我?!”劉青鸞錯(cuò)愕半晌,驚怒交集地怒叱道。

    “顯而易見,”丁壽甩了甩手,“可要再證明一次?”

    “二小姐……”白少川顰眉,欲待勸解。

    劉青鸞一聲尖叫,捂著臉飛奔了出去,出院前還被門檻絆了一個(gè)趔趄,險(xiǎn)些跌倒,她回身狠狠踹了門檻兩腳,恨恨顧睇院中,扭身一去不回。

    “義……義父,女兒無知闖下大禍,罪有應(yīng)得,以命相抵本就……”周玉潔春山微蹙,云恨雨愁。

    “閉嘴,”丁壽粗魯打斷,“你娘等著你平安回去,偏是為她,你也該愛惜自己。”

    周玉潔立即緘口不言,她已險(xiǎn)些累死母親,難道真讓娘親為她肝腸寸斷不成。

    “可那畢竟是劉公公的侄女?。『伪卣腥??”郭彩云小聲囁喏,她自知曉白少川為誰做事,如今劉瑾權(quán)傾天下,晚輩親眷受辱豈肯罷休。

    “她刺了你一劍,我只賞了她一耳光,她已占了便宜,”丁壽看著郭彩云,肅然道:“我答應(yīng)你兩個(gè)jiejie,好好看顧你,自不會(huì)食言?!?/br>
    郭彩云心頭一暖,此人雖荒唐輕浮,心底卻也不壞,可惜……偷偷覷了白少川一眼,暈滿雙頰。

    “你背上有傷,上藥不便,可要與我回府靜養(yǎng)?”丁壽問道。

    郭彩云粉頸低垂,一言不發(fā),自己上藥不便,不是還有白大哥么,反正人家身子也不是沒被他看過……

    看三燕子只是低頭不說話,俏臉上泛漾著一層甜蜜紅暈,丁壽哀嘆:看臉的世界,心地善良終究抵不過盛世美顏?。?/br>
    “梅家的雪蓮生肌散,自己收好吧?!倍蹖幗挥诠试疲埶龓椭苡駶嵤帐靶醒b,二女去后,院中只剩下他與白少川兩人。

    丁壽望著院外劉青鸞奔去方向,靜默不語。

    身后的白少川率先開口:“丁兄,劉二小姐是劉公侄女,公公視若己出。”

    “我知道。”

    “二小姐嬌蠻任性,劉公早已知曉,卻并無管束之意?!?/br>
    “我知道?!?/br>
    “縱使劉公對丁兄素來信重,二小姐受辱,恐劉公也不會(huì)坐視?!?/br>
    “我知道。”

    “那你還為何……”

    丁壽突然回頭,一張苦瓜臉糾成一團(tuán),再?zèng)]半分面對二女時(shí)的霸氣溫柔,“那丫頭實(shí)在太欠揍,我一時(shí)沒繃住……”

    ************

    劉府后宅內(nèi)雞飛狗跳,亂成一團(tuán)。

    劉青鸞回到家中,家人見了她臉頰高高隆起,急忙詢問原因,不想這一問捅了馬蜂窩,劉青鸞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多寶格上擺放的珍玩器皿俱都成了劉二小姐遷怒之物。

    “青鸞,你的臉究竟怎么了?哎呀,快停手,別傷了自己!”劉彩鳳苦勸著meimei,以往對她言聽計(jì)從的劉青鸞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只顧打砸,不肯稍歇,劉彩鳳身嬌體柔,哪里勸得住。

    ‘嘩啦’,又是一聲脆響,一只宣窯青花纏枝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劉景祥捶胸頓足,心痛不已,“你個(gè)敗家女子,知道這值多少錢嘛!這可都是你將來的陪嫁!”

    “誰要嫁人啦!”劉青鸞厲喝一聲,一對松紋玉斗杯在二小姐嬌叱聲中玉屑飛濺,化為塵埃。

    劉老頭心口如被刺了一刀,疼得要死,撫著胸叫道:“瘋了瘋了,二漢你個(gè)慫娃,還不快過去拉住她!”

    劉二漢離著遠(yuǎn)遠(yuǎn)的,捧著一個(gè)彩紋細(xì)砂蛐蛐罐貼著耳邊,聽里面清脆的‘咕咕’蟲鳴,咧著嘴笑得正歡,對二姐的瘋狂之舉視若無睹,聽了老爹召喚,腦袋一撥楞,“不去,二姐連大姐話都不聽了,豈會(huì)聽我的!再紅了眼,將我的寶貝也給摔了怎生是好!”

    “你……”這個(gè)不成器的小畜生,送他進(jìn)了國子監(jiān),書未見讀得如何,卻胡亂添了許多花費(fèi)銀子的癖好,女兒不像話,兒子不成才,劉景祥只覺一陣心塞,指著兒子罵道:“你與我滾出去!”

    “滾就滾!”劉二漢也生了脾氣,二姐作妖,你罵我作甚!將蛐蛐罐往懷里一揣,甩著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才到門口,一個(gè)人影恰巧轉(zhuǎn)出,險(xiǎn)些與劉二漢撞個(gè)滿懷,劉二漢大惱,破口罵道:“你眼瞎……二叔!”

    看清來人,劉二漢嚇得好似鵪鶉,縮著脖子退到一邊,劉景祥見了救星,迎上前急聲道:“二弟,你來得正好,快讓二丫頭停下來,家業(yè)都快被她砸沒了!”

    劉瑾淡然一笑,“大哥別慌,幾個(gè)瓶瓶罐罐,兄弟我還賠得起,既然青鸞想砸,便讓她砸個(gè)盡興?!?/br>
    隨著劉瑾命令,一排婢女魚貫而入,手中托盤上盛放著各色官窯名瓷,珍寶玉器,一件件流光溢彩,寶孕光含,連劉景祥這外行也可看出,這些物事比之劉青鸞適才所砸的名貴百倍。

    婢女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劉青鸞四周,齊齊跪倒,托盤高舉,“請二小姐隨意?!?/br>
    盤中之物隨手可取,劉青鸞反倒一時(shí)手足無措,怔怔看著劉瑾不知如何是好。

    “砸吧,這些砸完了再讓人送更多的來,定要讓我劉家女兒開心盡興。”劉瑾抬抬手,示意劉青鸞。

    劉青鸞貝齒嚙著下唇,抬手便取了一件羊脂玉瓶高高舉起,劉景祥‘嗷’地一嗓子,“二丫頭,你若敢砸,老漢我撞死在你面前!”

    劉景祥嗓子都喊破了,可見是動(dòng)了真格,劉青鸞高舉玉瓶,砸也不是,放也不是,眼淚不爭氣地從面頰滾落。

    劉彩鳳輕嘆了一聲,上前將meimei高舉的雙手拉下,玉瓶放回托盤,攬住meimei,柔聲道:“青鸞,你有什么委屈,說與jiejie聽。”

    “姐——”劉青鸞伏在jiejie肩頭,失聲痛哭。

    劉瑾擺手命下人退出,冷聲道:“既然不愿砸了,便說清楚究竟怎生回事?!?/br>
    “還有什么可說的,jiejie被人欺負(fù)了唄!”劉二漢籠著袖子,不陰不陽道。

    “要你多嘴!”劉青鸞回身怒叱。

    就知道沖我來,冤有頭債有主,有能耐找打你的人去??!劉二漢撇了撇嘴,礙于往日yin威,憋在心里沒敢還口。

    “哦?”劉瑾皺眉,凝目看清劉青鸞側(cè)臉上的五個(gè)清晰指印,厲喝道:“哪個(gè)干的?”

    劉青鸞抽泣一聲,恨恨道:“丁壽。”

    “壽哥兒?”劉瑾有些不信,“他為何打你?”

    哎呦,真是冤家路窄啊,劉二漢耳朵一下支棱起來。

    “袒護(hù)他的女人們唄?!眲⑶帑[哽咽道。

    “青鸞,不要詆毀丁大人清譽(yù)。”劉彩鳳嗔怪了meimei一句,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愁悶。

    “誰詆毀他啦?我去白……白公子家中,找那個(gè)想害二叔的賤人報(bào)仇,那丁壽橫加阻攔,還打了我一耳光……”劉青鸞將滿腹委屈都吐了出來。

    劉瑾聽后嘿然,劉二漢立時(shí)湊了上來,“二叔,那姓丁的包庇兇手,辱打二姐,分明沒將您放在眼里,斷不能輕饒了他?!?/br>
    “二漢!”劉彩鳳斥了兄弟一句,星眸微轉(zhuǎn),“二叔,丁大人溫文儒雅,謙遜有禮,其中定有什么誤會(huì)?!?/br>
    劉景祥連連點(diǎn)頭認(rèn)同,“是啊是啊,丁大人對我們一家畢竟有救命之恩,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算了?那丁壽已然騎在我們劉家人頭上了,不好好收拾一頓,下次怕就直接拉屎了!”劉二漢不依叫嚷。

    “二漢說的是,恩是恩,仇是仇,師父曾教導(dǎo)過我,行走江湖,一定要恩怨分明!”劉青鸞難得與弟弟意見一致。

    “二叔,這件事要三思……”

    “好啦?!眲⒉束P還要?jiǎng)窠?,遭劉瑾打斷,“事情我知道了,青鸞你隨我來?!?/br>
    漫步在劉府花園中,劉瑾觀賞著院中景致,一言不發(fā),劉青鸞牽著衣角,尾隨而行。

    “二叔!”劉青鸞終于沉不住氣。

    “想怎么處置他?”劉瑾淡淡道。

    劉青鸞摸著仍舊火辣紅腫的臉頰,恨聲道:“我……我要?dú)⒘怂?!?/br>
    “殺了誰?”劉瑾回身。

    “丁壽啊!”劉青鸞莫名其妙。

    “你不是替我去報(bào)仇的么?那個(gè)玉堂春就不管了?”劉瑾微笑。

    “我……”劉青鸞適才的確將那女子拋到了腦后,此時(shí)想起那個(gè)絕色麗人,立即道:“對,還有那個(gè)青樓女子,也一并殺了!”

    劉瑾挑眉:“彩鳳說丁壽罪不至死???”

    劉青鸞抿著嘴,不屑道:“jiejie是被他迷惑了,那個(gè)小賊好色無行,哪有她說得那般好!”

    “那你說的,可就一定是真的?”劉瑾凝視侄女,緩緩問道。

    “我……”劉青鸞心中一陣發(fā)虛,兀自嘴硬道:“自然是真的,千真萬確?!?/br>
    “好,那你便告訴我,你去小川家中尋玉堂春,可真就是完完全全為給二叔尋仇?”

    “如果玉堂春不是安排在小川家中,你是否還會(huì)對她,甚或?qū)Χ?,有如此濃烈恨意??/br>
    “我……”

    劉青鸞張口欲言,劉瑾擺手阻止,喟嘆道:“青鸞,二叔自幼進(jìn)宮,無兒無女,心中早將你們當(dāng)成了親生骨rou,斷不會(huì)眼睜睜看著你白受委屈,你今日便對二叔說句實(shí)話,只要你道聲‘是’,莫說壽哥兒,就是天王老子,二叔也滅他滿門,為你出氣!”

    得了劉瑾保證,劉青鸞反而訥訥不言,秀頸低垂,玉手反復(fù)糾結(jié)著裙角衣帶,恨不得將之扭斷,良久之后,才抬眼迎著

    劉瑾目光,坦然搖頭。

    劉瑾呵呵大笑,“好!不錯(cuò)!不愧是我劉瑾的侄女,眼里揉不得半點(diǎn)沙子?!?/br>
    劉青鸞堅(jiān)定道:“我恨那姓丁的小賊欲死,但自會(huì)勤練武藝,堂堂正正尋他晦氣,憑真本事報(bào)仇!”

    “嗯,那小子若是死在你劍下,是他學(xué)藝不精,活該命喪!”劉瑾似乎并不為丁壽死活擔(dān)憂,撫掌大笑。

    劉青鸞則為自己打氣地狠狠點(diǎn)了點(diǎn)頭。

    笑聲忽收,劉瑾正色道:“青鸞,你可是喜歡小川?”

    不想劉瑾突然有此一問,劉青鸞一愣,隨即玉面羞紅,跺著腳嗔怪道:“二叔——”

    “任情率性,敢愛敢恨,有什么好害羞的,直說就是?!奔抑械呐畯堬w也有這忸怩之態(tài),劉瑾看在眼里,不覺有趣。

    二叔莫不是曉我心意,欲待成全?劉青鸞心頭如小鹿撞個(gè)不停,偷瞟了劉瑾一眼,螓首微點(diǎn),又急忙將頭深埋胸前,耳根都已臊紅。

    “難怪,小川的才貌容止,的確招女孩子喜歡?!币妱⑶帑[承認(rèn),劉瑾神情復(fù)雜,負(fù)手輕嘆。

    劉青鸞輕‘嗯’了一聲,更是認(rèn)同,那丁小賊與白公子站在一處,簡直云壤之別。

    “好在發(fā)現(xiàn)得早,趁著用情未深,斷了這個(gè)念想吧?!?/br>
    “為何?!”劉青鸞不啻五雷轟頂。

    “萬般皆是命,小川背負(fù)的太多,非是你終身相托之人,”劉瑾悠悠一嘆,“春闈之后,二叔自會(huì)為你們姐妹覓得良人,忘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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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劉青鸞眼中盈淚,嬌喝道:“我喜歡的,我自會(huì)去爭,什么命不命的,我不信!!”

    劉青鸞哭喊著奔了出去,劉瑾沒有阻攔,只是默默望天,忽然嗤地一笑:“咱家也不想信你,可惜啊……”

    ************

    與劉府的雞犬不寧相比,丁府如今上和下睦,歡聲一片。

    見了女兒平安歸來,譚淑貞歡喜不禁,領(lǐng)著周玉潔向丁壽拜倒,千恩萬謝,其他眾女自也替義母開心,借著由頭,丁壽將雪里梅兩個(gè)也放了出來,當(dāng)日關(guān)她本是為略施薄懲,既然始作俑者都已平安回返,再遷怒那小丫頭實(shí)在有欠風(fēng)度。

    周玉潔見了雪里梅心中有愧,畢竟是受了她的牽連,才害得二位meimei有牢獄之災(zāi),拉著手兒噓寒問暖,賠禮請罪,雪里梅擔(dān)驚受怕幾日,見玉姐兒平安無事也是口念彌陀,她與周玉潔姐妹相伴多年,豈會(huì)真?zhèn)€見怪,姐妹兩個(gè)互道平安,相擁而泣。

    鶯鶯燕燕的一團(tuán)亂象,晃得丁壽眼暈,直讓眾女各自回房安歇敘舊,待屋內(nèi)總算清靜下來,二爺開始抱著腦袋在椅上發(fā)愁。

    “老爺有心事?”伴著輕柔軟語,一杯香茗放在案邊。

    丁壽不用看也知來人是誰,緩緩直起身子,“此番你母女兩個(gè)有驚無險(xiǎn),也是造化,怎不去陪玉姐兒敘話?”

    譚淑貞侍立案旁,輕輕一嘆道:“聽玉姐兒言道,老爺為了救她掌摑劉公公侄女,奴婢擔(dān)心我母女二人又為老爺招了禍?zhǔn)拢闹胁话??!?/br>
    譚淑貞憂心忡忡,丁壽卻釋然一笑,“我惹下的禍?zhǔn)露嗔?,這個(gè)又算得什么,憑爺在劉公公跟前的面子,莫說賞劉家二丫頭一巴掌,就是再饒上幾個(gè),劉公公也不會(huì)見怪?!?/br>
    丁壽說得輕松,譚淑貞卻微微搖首,“既如此,老爺為何眉宇不暢,愁云深鎖呢?”

    “看出來啦?”丁壽揉揉眉間,又狠狠搓了搓臉,大為懊惱道:“我還以為自個(gè)兒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呢!”

    丁壽的夸張動(dòng)作,縱使譚淑貞心事縈繞,仍不覺莞爾,嗔怨道:“奴婢真不曉老爺?shù)脑拵追质钦?,幾分是假??/br>
    丁壽嘿嘿一樂,將譚淑貞拉入懷中,探入衣襟把玩著她胸前玉乳道:“實(shí)話說,爺心里是有點(diǎn)煩心事,但與你們母女的關(guān)系卻是不大?!?/br>
    譚淑貞先調(diào)整了下身姿,既方便丁壽輕薄,又不致讓身軀重量過于壓迫于他,才徐徐道:“老爺若是不棄,可將煩心事說出來聽聽,奴婢不才,不敢說出謀劃策,但二人計(jì)長,或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譚淑貞話說得謙虛,丁壽卻曉得此女出身官宦,閱歷豐富,對官場人情世故確有獨(dú)到見解,當(dāng)下也不隱瞞,開言道:“劉家那莽撞丫頭理虧在先,劉公公縱然真?zhèn)€怪罪,大不了吃他一頓排頭,事情想來便也揭過了?!?/br>
    丁壽雖也不明劉瑾為何對他一貫青眼有加,但他被老太監(jiān)栽培多年,諒來老太監(jiān)也不會(huì)為了劉青鸞的一巴掌真就把他廢了,最多挨還就是,不過想想上次挨老太監(jiān)的那一掌,二爺心底屬實(shí)有些發(fā)憷。

    丁壽心中有事,手下沒了分寸,扯了譚淑貞的一個(gè)奶頭長長揪起,譚淑貞不禁呻吟了一聲,丁壽醒覺,歉意一笑,手指輕挑慢捻,勾得她情欲漸升。

    譚淑貞喘息道:“那爺究竟為何事煩心?”

    “此番我與劉公公表象失和,王鏊老兒那一派人上躥下跳,很是不安分,我雖貶黜了他兩個(gè)門生,但這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據(jù)聞今年春闈又是王老兒主考,眼見他羽翼更豐,將來怕是更要尋我的晦氣?!?/br>
    “莫說今年春闈,震澤先生名動(dòng)士林,吳中

    及淮左名士多出其門下,放眼當(dāng)今,恐只有文章領(lǐng)袖縉紳的李西涯可與之分庭抗禮?!弊T淑貞道。

    “李東陽那老滑頭,整個(gè)一好好先生,在朝中不爭不搶,偏又沒人繞得過他,指望他出頭,還不如日頭打西邊出來機(jī)會(huì)大些。”丁壽越想越氣,掌中狠狠揉搓了幾下。

    譚淑貞蹙眉呻吟了幾聲,嬌喘道:“劉公公難道也不肯幫忙?”

    “說是不做離間師生的事?!倍蹧]好氣道。

    譚淑貞頷首,“劉公公說的是,常言‘疏不間親’,天地君親師關(guān)及人倫綱常,非同小可,一個(gè)不好,反要給陛下留下個(gè)搬弄是非的小人之評?!?/br>
    “你這婆娘究竟替誰說話,”丁壽不喜,掌心托著乳根,五指都深陷粉膩乳rou間,郁悶萬分道:“你當(dāng)我不知這道理,問題是……”

    丁壽向身后望了望,小聲道:“雪丫頭那相好的老爹馬上便要入閣了,屆時(shí)萬一這兩個(gè)曾經(jīng)的東宮講讀聯(lián)手,爺怕就永無寧日了?!?/br>
    譚淑貞忍著胸前痛暢交織的快感,閉目沉思,倏睜美目道:“這鼓唇弄舌之事即便要做,也不能由老爺親自出面。”

    “那還能有誰?內(nèi)廷劉公公不肯幫忙,外朝的奏本也要內(nèi)閣走一遭,王鏊老兒又豈會(huì)不知!”丁壽撇撇嘴:“若是了先機(jī),怕那老兒立時(shí)就有反制之策,偏偏遞小話這類事一次兩次又不見得能有成效……”

    “所以,還是要從陛下身邊著手啊,萬歲爺平時(shí)喜好什么,身邊都有哪些人隨侍在側(cè),爺您還不清楚么!”

    “陛下身邊的……”丁壽琢磨一番,“咱們這位皇爺喜動(dòng)不喜靜,整日不是隨喇嘛念經(jīng),就是跑馬射箭,喜歡的也無非是演兵布陣,角抵百戲,樂舞雜耍,至于詩文書畫也未嘗不愛,總之興趣涉獵頗廣,身邊也無非養(yǎng)豹勇士,內(nèi)侍黃門,樂工優(yōu)伶等那一干人等?!?/br>
    細(xì)數(shù)了一番,丁壽也覺小皇帝精力旺盛,天資聰穎,竟然什么都能玩出花來,譚淑貞卻眼睛一亮,“那何不就在這些人身上著手呢?”

    “難!那些軍士們你沒看見,一個(gè)個(gè)傻大黑粗的,讓他們騎射沖陣或許還成,斗心眼兒?怕是被大頭巾們賣了還給人數(shù)銀子呢!”

    丁壽不屑至極,“至于那些小黃門,分屬各監(jiān)司局,誰曉得背后是哪個(gè)大珰老公,又有哪個(gè)與外朝掛著關(guān)系,當(dāng)年宮變之事前車之鑒,別事兒沒辦成,再把爺泄個(gè)底兒掉。”

    譚淑貞兩臂環(huán)摟丁壽頸項(xiàng),吐氣如蘭,“爺別喪氣,不還有別人么?”

    “樂工?”丁壽一愣,隨即把頭連搖,“那幫子賤戶,在各衙門前連頭都不敢抬,還能指望他們詆毀王鏊!”

    教坊司雖名列大明官署,卻素為人輕賤,縱是其中官吏,衣制也有別其他官員,按大明祖制,樂工常服戴綠頭巾,以別士庶,教坊司伶官御前供役,雖常出入宮禁,其所佩牙牌也有別大小臣僚,百官牙牌俱都一色,形制相同,唯刻官職如‘文’、‘武’、‘勛’、‘親’等字以別,教坊司的牙牌卻不類百官,與中官類似,眾樂工優(yōu)伶也羞于示人,平日揣在袖中,入大內(nèi)時(shí)才系在帶旁,更別提教坊司的銅印不知何時(shí)起從方印改成了四不像的長方條記,地位之低微,可見一斑。

    譚淑貞神情一黯,陡覺胸口一痛,不由‘誒呦’一聲,只聽丁壽道:“爺就事論事,沒輕慢你的意思,你母女連著雪丫頭她們,既已入了我府中,便與他人別無二致,若是再一味自輕自賤,不但作踐自身,連爺?shù)囊黄囊庖补钾?fù)掉了。”

    譚淑貞欣慰一笑,“老爺心疼奴婢娘兒幾個(gè),婢子自然知曉,教坊司優(yōu)伶雖大多自甘卑賤,也總有幾個(gè)不安于現(xiàn)狀的,其中挑揀出一二精細(xì)伶俐之人,結(jié)之以恩,使其常伴君側(cè),總有機(jī)會(huì)進(jìn)獻(xiàn)些老爺不方便去說的話。”

    丁壽躊躇猶疑,“優(yōu)伶之言,陛下會(huì)當(dāng)真么?”

    譚淑貞展眉一笑,輕聲道:“老爺可曉得成化朝伶閹阿丑之事?”

    丁壽倒吸口涼氣,阿丑,成化時(shí)宮中小內(nèi)侍,擅以滑稽戲做諷諫,西廠汪直提督團(tuán)營,建功邊塞,力壓廠衛(wèi),聲勢一時(shí)無兩,更兼自幼養(yǎng)在深宮,深得憲宗信愛,廷臣中無一人敢中傷攻訐,卻被這小宦官數(shù)次以戲諷諫,逐漸失了圣寵,東廠提督尚銘聯(lián)合方士李孜省,趁勢彈劾,終致西廠罷免,汪直貶至南京,而言官隨后彈劾汪直的罪名,‘與王越、陳鉞結(jié)為腹心,自相表里’,‘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廠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也恰與阿丑所諷內(nèi)容相同,連從小被養(yǎng)在身邊的人,都因優(yōu)伶之口而行疏遠(yuǎn),王鏊這個(gè)春宮講讀,能撐得過幾回呢……

    丁壽心中意動(dòng),卻還有一事為難,“可這精明伶俐之人一時(shí)哪里去找,便是找到了又如何保他定能在御前邀寵,陛下自己便深解音律,工于度曲,等閑樂工根本入不得眼!”

    “說難確是難,說容易倒也真是容易,婢子恰好知道這么個(gè)人物……”

    “哦?哪個(gè)?”丁壽終于來了興趣。

    “究說起來,此人爺也見過……”

    ************

    “臧賢,山西解州府人士,籍隸教坊司樂戶,頗解音律,能作小詞,臣特將其引薦于陛下?!?/br>
    紫光閣的小殿內(nèi),丁壽指著地上匍匐跪倒的臧賢,向朱厚照介紹道。

    朱厚照俯視進(jìn)殿后便伏地不起的臧賢,唯

    唯諾諾,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礙于丁壽引薦,隨口問了句:“你會(huì)度曲填詞?”

    臧賢額頭觸地,不敢稍抬,大著膽子回道:“是,時(shí)調(diào)小令,雜居南北曲,都略通一二?!?/br>
    “好大的口氣啊,”朱厚照哂笑,手指無規(guī)律地敲著御案:“俗曲乃民間性情之響,朕要探察民意,則不可不聽,你都懂得那些曲牌?”

    “這卻不好說,從中原傳唱的、、,到時(shí)下流行的、、,小人都可填詞譜曲,另外熟悉的還有、、、……”

    談及小令曲調(diào)曲目,臧賢初見龍顏的敬畏憂懼之心漸去,滔滔不絕講述起來,小皇帝也不得不正視這個(gè)其貌不揚(yáng)的教坊樂工,“這些曲牌你都熟悉?莫要大言欺君!”

    臧賢嚇得驚慌失措,連稱不敢,丁壽一旁笑道:“陛下放心,他這本事秉承家學(xué),其父就曾是宮中伶官,以技受寵于憲廟,得授中書舍人之職?!?/br>
    “哦?既然曾應(yīng)奉皇祖,當(dāng)有過人之才,爾父現(xiàn)在何處,可入宮覲見,閑談彼時(shí)宮中舊事?!敝旌裾諏δ俏粵]見過面的皇爺爺很感興趣,突然想找人嘮嘮家常。

    “陛下垂問,小人感激涕零,可惜先父福薄,已然歸天?!标百t眼眶發(fā)紅,不住用衣角拭淚。

    “可惜了?!敝旌裾胀锵Р灰?,一時(shí)興趣寥寥。

    丁壽暗道不好,可別三兩句把人打發(fā)了,急忙笑道:“臣聽聞鐘鼓司康公公言,近來宮中音樂廢缺,似大有不妥。”

    “有何不妥?”朱厚照奇怪丁壽怎地cao心起宮樂之事。

    “慶成大宴,天下華夷臣工共同觀瞻,當(dāng)舉大樂,宜調(diào)精通藝業(yè)樂工嚴(yán)督教習(xí),譜作新樂,方能顯朝廷之重。”丁壽道。

    小皇帝蹙蹙眉,覺得好像似乎差不多有那么點(diǎn)小道理,無所謂道:“那就讓康能傳諭禮部,選三院樂工年力精壯者……”

    “陛下隆恩廣澤,豈止教坊樂工得幸,況朝夕承應(yīng)辛勞,外郡樂工不宜獨(dú)逸,請?jiān)t禮部移文天下,各省才藝俱佳之樂伎送京供應(yīng),鐘鼓司一一甄選,籌備大樂。”

    用得著這么大的陣仗?朱厚照聞聽一愣,抬眼見丁壽沖他擠眉弄眼,頓時(shí)恍然大悟,狠狠一拍桌案,嚇得臧賢渾身一顫,險(xiǎn)些癱在地上。

    “豈有此理,你真是豈有此理,氣死朕了!”

    小皇帝每說一句,臧賢心頭就涼上幾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也未見說些什么,這位丁大人怎就惡了皇爺爺,若是引薦之人獲罪,自己豈會(huì)有好果子吃!佛祖保佑啊,只消過得此關(guān),小人一定持齋把素,安守本分,再也不想出人頭地的事了!

    “朕怎么早沒想到,你有這好主意為何不早說!哈,有理有據(jù),那些禮部官兒也推搪不得!”朱厚照悔恨得直拍大腿,早想出這么個(gè)主意,興許劉家jiejie早就尋到了。

    二爺也是被逼得急中生智,況且這一來麻煩事可就多了,丁壽陪笑道:“只是各省樂戶進(jìn)京,這衣食起居皆需供應(yīng),陛下看……”

    “供應(yīng)不了許多,朕揀選藝業(yè)精者留下應(yīng)用,供給口糧,其余人等發(fā)還原郡,至于居室……”朱厚照琢磨一番,一指丁壽,“交給你了,選塊地皮,為來京樂工修建房舍。”

    我?熊孩子找我給你蓋房子上癮了是吧!丁壽強(qiáng)忍著喉嚨中一句‘欠你的’沒喊出去,苦著臉道:“此事理應(yīng)交給工部……”

    “合該如此,不過他們辦事沒你貼心,”朱厚照沖已經(jīng)快趴地上的臧賢喊了一聲,“誒,那個(gè)誰……他叫什么來著?”

    “臧賢?!倍蹧]好氣地白了小皇帝一眼。

    朱厚照不以為意,嘿嘿一樂,“既然子承父業(yè),朕便授你教坊司左司樂之職,御前聽用?!?/br>
    “謝皇爺爺!謝皇爺爺!”臧賢喜不自禁,連連叩首,教坊司左司樂雖只從九品,官居末流,可大小是個(gè)官兒啊。

    “你覺得如何?”朱厚照不理千恩萬謝的臧賢,反問一旁丁壽。

    丁壽臉色稍霽,心理平衡了許多,“此事還應(yīng)著禮部一人督辦,翰林院學(xué)士劉春去歲提調(diào)順天府鄉(xiāng)試,不辭劬勞,口碑載道,可當(dāng)此任,只是劉大人身在翰林院,名不正則言不順……”

    “加封劉春為禮部右侍郎,兼掌翰林院事。”朱厚照干脆道。

    “陛下圣明?!?/br>
    “事兒總算說完了,各忙各的去吧?!敝旌裾张呐氖终?,一臉輕松。

    “臣告退。”事情辦成,丁壽也不想多留。

    “等等,你——過來,你——出去?!敝旌裾找恢敢粋€(gè),差別對待。

    丁壽眼見臧賢退出小殿,訝然上前:“陛下,您還有什么吩咐?”

    朱厚照上半身拄著御案,促狹道:“代替工部修房子,心里委屈么?”

    “臣不敢。”

    “不敢,不是沒有,告訴你個(gè)事兒,”朱厚照一臉神秘,“朕——是故意的?!?/br>
    迎著丁壽驚詫的目光,朱厚照一臉得意,“誰教你對朕耍小心思的,朕沒把你當(dāng)外人,你想舉薦什么人,做什么事,盡管直說就是,不用藏著掖著的,朕和那些朝臣斗心眼,已然夠心累了,你還要插上一腿,若不給你個(gè)教訓(xùn),朕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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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丁壽神色古怪地出了宮門,候在外面的臧賢一路小跑迎上前來,忙不迭地謝恩表忠心,什么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定要結(jié)草銜環(huán),涌泉相報(bào)等等,各種好話高帽不要錢的送上。

    丁壽面對鋪天蓋地的阿諛之詞毫無反應(yīng),臧賢心中沒底,不知在殿內(nèi)丁壽又經(jīng)歷了什么,訕訕停了嘴。

    “臧賢!”

    “小人在?!标百t急忙應(yīng)聲。

    “往日在教坊時(shí)你對譚淑貞有過照拂,如今得官也算你的福報(bào)……”

    “大人言重,譚婆……”臧賢猛抽了自己一嘴巴,改口道:“譚夫人一見便不是凡人,小人能得照料一二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原想那婆娘年老色衰,恐客人不喜,才讓她cao持雜役,若是早知道她能巴結(jié)上這位貴人,我一早兒把她當(dāng)親媽供著,臧賢暗道。

    “路本官已替你鋪好,今后如何走就看你自己了?!?/br>
    “大人您放心,您交待的話小人一句沒敢忘,只要小人在皇爺爺身邊,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頭巾們說過什么,做過什么,小人一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稟告您老知曉,有我臧賢在,這些窮酸們別想有安生日子!”

    臧賢咬牙切齒,他這些話倒不全是為巴結(jié)丁壽,有一多半是有感而發(fā),臧賢父親去世時(shí),他籌重金輾轉(zhuǎn)求托縉紳名士為其父撰寫墓志,可所求之人不是賤其出身,不肯撰寫,或就是在行文之中加以嘲諷戲弄,互相傳為笑談,受盡捉弄輕賤之苦的臧賢,對那班文人縉紳觀感如何,可想而知。

    “本官與你說的話,權(quán)都忘了吧,好自為之?!?/br>
    在臧賢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丁壽似卸下了萬斤巨石,腳步輕快,悠然而去。

    注:小中官阿丑工俳優(yōu),一日于帝前為醉者謾罵狀。人言駕至,謾如故。言汪太監(jiān)至,則避走。曰:“今人但知汪太監(jiān)也?!庇譃橹睜?,cao兩鉞趨帝前。旁人問之,曰:“吾將兵,仗此兩鉞耳。”問何鉞,曰:“王越、陳鉞也?!?/br>
    正德中,教坊臧賢素多貲。其父卒,求墓志于浙江一主事,不能撰,托一友為之……時(shí)人傳以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