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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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i329 2022年8月17日 字數(shù):13,556字 【第四百九十九章:施絕技盜魁搏命展神射錢寧滅口】 廠衛(wèi)中人只是清了附近幾處院落,此處民居密集,貨棧內(nèi)打得天翻地復(fù),爭殺聲早便傳出老遠,附近百姓嚇得四散奔逃,家家關(guān)門閉戶,口念彌陀,祈求家人平安。 此時錢寧萬分焦躁,齊彥名的出現(xiàn)打亂了他原先部署,更想不到雙方賊膽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亮刃行兇,教他管是不管!」 錢大人,是抓是放您得拿個章程了,他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即便咱們不管,也會有人出面……「曹大康嘴角微微下垂,不陰不陽地說道。錢寧驀地抬頭,眼神狠厲,「動手,一個也不留!」 還沒等曹大康與常九傳令下去,只聽外間又是一陣雜沓亂聲,「什么人白日行兇,眼中可還有王法嘛???」 院門忽地推開,一個便裝校尉沖了進來,「大人,兵馬司的人過來啦!」 ···· 神眼狻猊楊校本領(lǐng)了柳尚義之命,帶著兵馬司弓兵清查戶籍,忽見眾多百姓大呼小叫著捧頭鼠竄,攔了幾人一問之下,竟是有群人在鬧市持刀械斗,這還得了,立即領(lǐng)著人循聲趕來。 隔著老遠便聽見院內(nèi)呼喝爭斗,金鐵交鳴之聲不絕,兵馬司立即大聲嚇阻,楊校更是一馬當(dāng)先就要沖將進去。 「這位兄弟請留步?!?/br> 眼見就要沖到貨棧前,忽地一人斜里竄出,橫在路前。 「什么人?!」 楊校眼見對方探手入懷,立即手按刀柄,凝神戒備。 來人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面牙牌,亮在楊校等人眼前。 「錦衣衛(wèi)?」 楊校冰藍色的瞳孔倏地一縮,失聲叫道。 「南司錢寧,」 錢寧隨手收起腰牌,側(cè)首笑道:「錦衣衛(wèi)在此辦差,勞煩兄弟行個方便?!?/br> 楊校那日情急之下對丁壽稍有不敬,事后沒少被柳尚義及拜兄賈鉞埋怨,見眼前又是錦衣衛(wèi)主事,心中頓時萌生退意,才要交待幾句場面話當(dāng)是結(jié)個善緣,便領(lǐng)著兵馬司的人繼續(xù)盤查由帖,怎料此時忽聞一聲巨響,那貨棧大門砰然碎裂,一個滿身是血的高大壯漢由院中倒躍而出。 那大漢滿身是血,望之猙獰可怖,手中分別拎著一人,那兩個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肢體不全,顯然早成了死鬼,只被那漢子扣住咽喉舞動得如同兩只車輪,當(dāng)成兵器與從院中追出的眾人爭斗。 楊校天生銳眼,只是凝神一觀,便從臉上污血穢跡中辨別出了那人形貌,「奔雷刀齊彥名!」 遠處有人喝破行藏,齊彥名一個分神,一道刀光恰從院中射出,刀鋒轉(zhuǎn)眼即到,齊彥名匆忙舉起左手尸身迎上,刀芒閃動,血雨橫飛,那具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尸身再難抵受凌厲刀鋒,轟然碎裂,殘肢斷臂四散紛飛。 血雨之中,一個虬髯大漢持刀挺立,狀如魔神,殺氣凜凜。 「王大川?。 ?/br> 楊校嗔目大喝,心中原本對錦衣衛(wèi)的幾分忌憚瞬間拋到了腦后,飛身便要向前,向左右喝道:「快與我拿下!」 錢寧一把挽住楊校手臂,急聲道:「這位兄弟,京師治安歸我錦衣衛(wèi)職權(quán)之內(nèi),今兒的事我們來了斷。」 楊校低頭看看被錢寧拽住的手臂,又轉(zhuǎn)目望向王大川,回首厲聲喝道:「柳大人同樣有順天、保定等府捕盜之責(zé),我等拿賊并非越權(quán)逾矩!」 「只怕未必吧?」 錢寧自覺今日已夠客氣,卻碰上個不開眼的愣頭青,當(dāng)下眉頭一挑,帶著幾分輕蔑道:「尊駕不妨先去問過柳侍御,看他是否允你們蹚這趟渾水……」 這時候去尋柳大人,回來恐怕黃花菜都涼了,盟兄賈鉞的功名富貴皆寄在王大川這賊廝鳥的頭上,如何能夠放過,楊校猛地胳膊一抖,「讓開!」 錢寧冷不防被震退兩步,緊抓楊校的手臂不覺松開,楊校厲喝聲中,人已如大鳥般向王大川撲去。 「楊校?!」 王大川這段時日來被楊校等人迫得不輕,如何認不出他來,曉得今日兇險,無暇再與齊彥名糾纏,喝道:「風(fēng)緊,弟兄們扯呼!」 眾賊唿哨一聲,紛紛退回貨棧,王大川亦要縮身進院,齊彥名卻猛地將手中剩下的那具嘍啰尸身砸了過來,正封住他的去路。 王大川腳步一緩,楊校旋風(fēng)似的刀風(fēng)已迫到面前,被逼無奈之下,「鏘」 的一聲,與之硬對了一招。 楊校旋身錯步,卸下刀勢,王大川卻噔噔噔倒退數(shù)步,腳下一滑,險些踉蹌栽倒。 「咦?」 楊校暗自驚疑,追賊多日,與王大川也有過幾次交鋒,彼此清楚對方斤兩,厲斬刀法向來大開大闔,氣勢非凡,怎地今日一碰面,狠厲霸氣的厲斬刀非但后力不濟,還隱有衰竭之象?「乖孫兒,齊爺爺送你個大禮,不用客氣啦!」 齊彥名見楊校截住了王大川,心懷大暢,轉(zhuǎn)身就向沒有官軍的一側(cè)巷子飛奔,今日沒撈到銀子,反掛了彩,已是折了本錢,若再被這些鷹爪孫堵在巷子里拿住,那可真就虧到姥姥家,連翻本兒的機會也沒啦!「嗖」 「嗖」,兩柄板斧掛著金風(fēng),一上一下盤旋飛至,上取齊彥名咽喉,下砍雙腿,如流星趕月,凌厲非凡。 巷子又狹又窄,板斧來勢迅急,齊彥名縱躍閃避已然不及,這廝也不愧河北大盜,應(yīng)變甚快,索性雙足一蹬地面,牯牛般的雄壯身軀合身向旁邊土墻撞去。 「轟隆隆」,黃泥抹就的土墻在這股大力沖撞下直接塌了半截,塵土飛揚之中,齊彥名落得個和土地公般,從頭到腳一身是土,狼狽不堪,卻也幸運躲過了那兩柄飛旋板斧。 灰頭土臉地從土塊中爬起,齊彥名「呸呸」 連吐了兩口滿是黃泥的唾沫,轉(zhuǎn)頭一看,嘿,真他娘邪性,原來自己這一撞,竟然又回到了眾盜藏身的貨棧,一眾盜伙正爭先恐后從堂屋涌出,躥房越嵴,四散逃亡。 只是那些賊人方一在房頂墻頭露面,立刻便有數(shù)支弩箭射來,許多人躲避不及,慘叫著跌了下來。 齊彥名立時明了官府早在四下布置了暗樁埋伏,難怪他才一抬腿就險些遭殃,窩心的是連對頭是哪個都沒及看清,當(dāng)下四顧喝罵道:「哪個狗娘養(yǎng)的暗算你家齊爺?還不滾出來受死!」 也不需齊彥名去尋了,又一個躍上墻頭的盜伙正被一柄盤旋飛斧斬去了腦袋,那顆人頭骨碌碌正滾到他的腳下,一個身高膀闊的壯漢抄手接住旋轉(zhuǎn)而回的板斧,晃晃悠悠緩緩走近,「你家大爺是飛龍斧熊天霸,聽過熊爺爺?shù)拇竺桑俊?/br> 齊彥名又狠啐了一口,「老子只知道你是個沒種的下三濫,就會使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說得好,那你姓齊的又算個什么東西呢?」 聲音熟悉得很,齊彥名一愣,轉(zhuǎn)頭去看,卻見是王大川與楊校邊打邊退,進了院中。 王大川此時心中叫苦,楊校的斷云蔽日刀看似招式樸實無華,實則簡潔明快,勁力渾厚,且一經(jīng)施展便連綿不斷,確有遮日蔽云之勢,自己平日遇見縱不能勝,脫身也是無虞,可他今日里先是受傷在先,又被齊彥名耗去許多精神,想要擺脫楊校糾纏談何吞易!眼見一眾手下弟兄在官軍的伏擊下傷亡慘重,王大川五內(nèi)如焚,看見齊彥名更是火往上涌,忍不住冷嘲熱諷,「你姓齊的黑吃黑也就罷了,適才還想用老子的人頭替你開道,如今倒好,也落到人家埋伏里,正好黃泉路上給老子墊背!」 齊彥名氣得差點跳起來,「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齊老子我老婆兒子熱炕頭,小日子滋潤得很,才不會與你王大川去作伴,你他娘的就做十輩子的孤魂野鬼去吧!」 「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楊校恨聲喝道,手上加勁,一刀緊過一刀,刀光如雪,滾滾而來。 「嘿,你個鷹爪孫也不怕風(fēng)大閃了舌頭,待齊爺爺先發(fā)送了你,再與王大川那狗雜種算賬!」 齊彥名脾氣火爆,本就不是什么深思熟慮的性情,如今激發(fā)了性,也不再去奪路逃亡,而是從地上拾起一柄鋼刀,干脆便向楊校頭上砍去。 楊校舉刀格擋,王大川那邊又趁勢一刀橫推,抹向他的胸前,楊校逼不得已,側(cè)身躲閃,齊彥名借勢向前一個墊步,正待連環(huán)出刀,乘勝追擊,忽聽旁邊呼嘯風(fēng)聲,他匆忙原地來了個「鷂子翻身」,空中翻轉(zhuǎn),堪堪躲過了那來自側(cè)翼的突襲一刀。 一看來襲之人,齊彥名破口大罵:「姓王的你個狗東西眼睛瞎了?沒見老子正在幫你?!」 「沒有你我們兄弟還落不到如今境地!」 王大川不忿官府,卻更怨惱齊彥名這個攪事棒槌,反手又是一刀噼了過去。 齊彥名也不甘示弱,揮刀蕩開刀鋒,順勢斜噼對方肩膀,那邊楊校心憂跑了二盜,重又殺入戰(zhàn)團,這三人的爭斗霎時熱鬧起來,一時王大川與楊校合攻齊彥名,再轉(zhuǎn)眼楊校獨斗二賊,三五招之后又是另外兩人并力圍攻王大川,三人無論哪個都要分心留意另外兩人,再也不敢拼盡全力對敵,戰(zhàn)況雖不及方才激烈,其中兇險卻是更勝三分。 這么個煳里煳涂的打法,連觀戰(zhàn)之人也覺新奇,熊天霸晃悠著他的大腦袋,「曹老大,咱們上不上?上去了幫誰???」 曹大康背負雙手,眼神瞥向一旁面沉似水的錢寧,微微下垂的唇角難得上挑:「咱們是來幫忙的,當(dāng)然要聽錢大人的吩咐咯?!?/br> 「大人,那兩人畢竟是同路,要是合起伙來,楊捕頭恐支撐不了多久……」 齊佐已經(jīng)從旁邊兵馬司官兵口中得知了楊校身份,小心提醒上司,畢竟身為錦衣衛(wèi),眼睜睜看著六扇門的人遭賊圍攻坐視不理,有些說不過去。 「死了干凈!」 錢寧恨恨吐出這幾個字,下令道:「不理他們,讓咱們的人全力剿殺其余賊人,其他人只要圍住院子,不讓賊寇漏網(wǎng)即可?!?/br> 眾人立刻傳命行事,其實也不消多費事,這些賊寇在綠林中或稱悍勇,但面對精銳的廠衛(wèi)高手,如何能討到便宜,哀號痛呼聲中,不住有賊盜從墻頭屋頂墜落殞命。 「是銀子!」 一個眼尖的兵馬司官軍霍然發(fā)現(xiàn)倒斃的賊人懷中滾出數(shù)錠大銀,嘶喊著嚷了起來。 一眾兵馬司軍卒本對盤查緝盜這類差事興致缺缺,只是礙著上頭重壓不得不為,楊校雖身先士卒地沖了上去,其余人卻只在后面搖旗吶喊,虛張聲勢,反正錦衣衛(wèi)的這位爺說了不讓旁人插手,那些廠衛(wèi)的大爺們平時腦滿腸肥地 也沒少欺負他們,關(guān)鍵時刻也該這幫孫子出出力了,大家樂得在后邊裝門面,可一見了真金白銀,原打算湯事兒的眾官軍可就再沒法淡定了。 「那人懷里也有!」 「這幫賊人身上都帶著銀子吶!」 眾官軍轉(zhuǎn)眼間都具備了楊校與計全的特長眼力,呼喊著「拿賊」,亂哄哄簇擁著朝院內(nèi)涌去。 「全都不許動!」 錢寧舞動刀鞘,將沖在前面的幾個官軍捅倒,手下毫不留情,看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哀嚎的同袍,其余人悻悻停了腳步,面上盡是不甘憤懣之色,敢怒而不敢言。 「好生守住院落,不教人逃了,自有你們一份功勞賞錢,若是不聽號令,讓里面人趁亂逃走,錢某人先扒了你們的皮!」 錢寧怒目厲叱。 這一番疾言厲色,頓教一眾官軍噤若寒蟬,不敢再向前邁步,兵馬司職繁責(zé)多不假,偏偏在官如牛毛的北京城里位卑權(quán)小,錦衣衛(wèi)即便一個小小百戶,也可隨意拿了兵馬指揮下獄問罪,眾人可不是楊校那愣頭青,背后更沒有都察院的大神罩著,如何敢當(dāng)面忤逆錢寧,盡管心中萬般不愿,也只得怏怏散開,張弓作勢守住院墻邊角。 「嘿嘿,我說剛剛怎么都往堂屋里鉆,原來是舍不下那五千兩銀子,你老王這班子弟兄還真是舍命不舍財??!」 齊彥名咧嘴譏笑。 「你還有臉說老子,去你娘的!」 王大川刷刷刷連砍三刀,逼得齊彥名縱躍后撤,他才要痛下殺手,忽覺后力不濟,刀勢隨之一緩。 楊校窺到空當(dāng),舞動鋼刀向前逼去,王大川此時內(nèi)傷復(fù)發(fā),只覺氣息紊亂,手腳乏力,看著如雪刀光,竟生不出抵抗之力,心叫一聲:「吾命休矣!」 斜刺里一人突然竄出,寬刃長劍猛地穿進刀影之中,以軟牽硬,輕輕一帶,頓將那滾滾刀光引了過去。 借這一緩的工夫,王大川已調(diào)勻氣息,定睛一看,來援的卻是張玄。 「老大快走,我來替你抵擋一陣!」 張玄大喊,八仙劍走勢輕靈,在蔽日遮云的刀光之下盡力支撐。 「好兄弟!」 王大川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什么叫日久見人心?什么叫患難見真情?這他娘的才是哥們義氣啊!「你多保重!」 王大川感動得心潮澎湃,扔下一句話,腳下不停,足尖點地,飛一般向西側(cè)院墻疾沖過去。 人還未到墻前,王大川便是一刀橫揮,隨即緊跟一掌拍出,那面土墻在凌厲刀鋒之下已然斷成兩截,只是他出刀太快,土墻還未及斷裂,又挨了他全力一掌,霎時間碎土橫飛,煙塵彌漫,只聽墻后一陣悶哼痛呼聲,也不知多少人被蘊含內(nèi)勁的土塊擊中。 塵飛土揚,王大川舞刀護體,合身沖了出去,埋伏在外的錦衣校尉及東西二廠的番子目不能視物,怕誤傷自家人,不敢胡亂放箭,反是王大川毫無顧忌,左噼右砍,接連剁翻了幾人。 「他奶奶的!王大川這小子腦袋靈光啊,俺老齊適才撞墻時怎沒想到這個法子……」 齊彥名撓撓腦袋,扭頭瞧瞧旁邊惡斗的張玄與楊校,嘿嘿一笑,扭頭向另側(cè)奔去。 「抓住他!不能讓他逃了!!」 錢寧大聲疾呼,他此時一門心思都在王大川的身上,鬧到這個份上,若再教王大川跑了,他實是無法向丁壽交待。 曹大康唇邊冷笑,事事聽錦衣衛(wèi)安排?安排你娘個鬼!最后關(guān)頭還不得靠老子收場,雙肩一晃,曹大康竹竿般的瘦長身形沖天而起,兩三個起落已投進西墻坍塌處的黃土迷霧之中。 如今院墻外只有石雄與計全兩個東廠掌班仍在勉力支撐,二人雖各有所長,偏偏武功在東廠眾人中算不得出眾,又如何抵得住搏命出逃的王大川,一擎單刀,一舞雙筆,在王大川猛虎出閘的連綿攻勢下節(jié)節(jié)敗退,眼見便要被他殺出這條狹長胡同。 煙塵未散,曹大康已至近前,玄天指裹著陰寒內(nèi)力,飛快點向王大川后腦「天柱」 xue。 腦后陰風(fēng)突起,王大川不覺打了個寒顫,這廝也不愧群盜魁首,心覺不妙,身子立時本能反應(yīng),肥大身軀猛地向前一撲,左腳順勢一個「倒踢紫金冠」 急速后蹬而出。 曹大康眉頭微皺,不想這家伙接連惡斗后還有這等應(yīng)變之力,偷襲不成,立時吸氣提縱,一個「云里翻身」,倒躍丈余。 雙足甫一落地,曹大康兩腿微屈,整個人又如飛箭般彈射而回,此地民居密集曲折,猶如蟻xue,一旦任由王大川殺出藏匿,便似魚入大海,再想尋覓,可便千難萬難。 曹大康投身西廠,自存有一份功利之心,與東廠和錢寧等人暗地里別苗頭是一回事,拿賊邀功卻是利益攸關(guān),自不會留有余力,只擔(dān)心東廠那些廢物阻攔不住這河北大盜。 曹大康擔(dān)心未曾多余,王大川曉得耽誤時間越久,他便越難走脫,厲斬刀法殺招迭出,一團刀光罩住全身上下,合身向外沖出,石雄計全二人抵擋不住,只得紛紛讓避,轉(zhuǎn)眼間王大川便要鉆出窄巷。 恰此時一個矯健身影自崩塌院墻那側(cè)躍出,雁翎刀光恍如秋水,森森而至。 「滾開!」 王大川情急拼命,刀光如電,以攻對攻,斬向來人。 來人自不愿與王大川性命相搏,身形一轉(zhuǎn),避開厲斬刀的鋒芒,可不等王大川舉步向前,冰寒刀光又自側(cè)后攻到。 王大川連聲怒吼,揮刀狂舞,周身三尺皆在他刀光罩下,刀光滾滾,如浪如潮,怎知來人身法巧妙非常,在刀光縫隙之中穿梭來去,忽前忽后,如蜂游蝶舞,始終不離他周身左右,纏著他不能再向前一步。 經(jīng)這一番耽擱,曹大康自后攻到,見攔在王大川身前的竟是錢寧身邊名喚齊佐的錦衣衛(wèi),看他年紀輕輕,不過二十歲,竟有如此身手,真是不可貌相。 當(dāng)下二人合力夾攻,曹大康的玄天指陰寒歹毒,出手奇快,齊佐步法精妙,招式靈動,被他二人夾在中間,王大川再想奪路,已是千難萬難,石雄二人此時緩過氣來,再度加入戰(zhàn)團,王大川縱然身上無傷,久拖下去,也唯有束手就擒一途。 王大川正自焦躁,忽聽得張玄一聲慘叫,隨即傳來一聲大喝,「王大川哪里逃!」 正是楊校飛奔而來。 王大川暗道一聲「完了」!想來張玄是兇多吉少,眼前已是身陷絕境,若再加上楊校,五人圍攻之下怕是連搏命的機會都要沒了,窮途末路,這巨盜兇性大發(fā),把心一橫,索性拉上幾個墊背……王大川突然一聲暴喝,厲斬刀纏身橫掃,滾滾刀光如銀蛇狂舞,光芒大盛,瞬息間噼出五刀,刀刀氣勢非凡,砍殺之間似山崩地裂,立地開山,果然名頭不虛。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隨之?dāng)?shù)聲悶哼,石雄、計全二人口吐鮮血,倒跌數(shù)步,手中兵器都已飛上半空,曹大康瘦長身形貼地向后急掠,再停步已是丈余開外,面上驚疑不定,胸腹間衣衫破裂,隱隱一條五寸余的細長血線,但有毫厘之差他便有開膛破腹之虞。 幾人中最為兇險的便是齊佐,王大川惱他斷了自己最后生機,連續(xù)兩刀皆是沖他而來,小巷逼仄,四人圍攻雖是聲勢大振,閃轉(zhuǎn)騰挪反不如適才單打獨斗來得靈便,且王大川出刀時機掐得巧妙,正是齊佐繞步至斷壁一側(cè)方才出手,讓他巧妙身法無法盡展,齊佐畢竟年紀尚輕,臨敵閱歷不足,為他出刀聲威所嚇,心中先自一凜,欲待閃避已是不及,沒奈何只得舉刀硬接。 最^新^地^址:^ 齊佐身法精妙,內(nèi)力修為相比卻是遠遜,王大川一刀之威便震得他手臂酸麻,掌中雁翎刀險些拿捏不住,未等他緩過神來,隨后絕命一刀又至,他全身悚然,無力再接,閃身趨避更是無處,晃眼間冰冷刀光已到近前,只得閉目待死。 「當(dāng)——」 一陣悠悠長長的金鐵交鳴聲自耳邊響起,自感首級尚在,齊佐睜目細看,只見捕頭楊校正橫刀擋在自己身前。 楊校左手輕撫著猶自微顫的持刀右腕,沉聲道:「好賊子!好手段??!」 王大川此時面如金紙,張口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龐大身形搖搖欲墜,靠著窄巷墻壁,用厲斬刀拄地強撐住身子,慘笑道:「老子最后連個墊背也未撈到,此番算是栽到家了,咳咳……」 這一招「怒殺五關(guān)」 是厲斬刀法中的絕命殺招,真氣內(nèi)力消耗極大,此招一出,施者再也無力應(yīng)敵,若無法殺敵,就只能引頸待戮,可謂生死立見,王大川今日有傷在身,對陣齊彥名等時未敢輕易使出,一來顧忌無法施展此招全部威力,再則更憂心身處險地,用此招后恐無力自保,如今自忖必死,方才不惜同歸于盡,重傷之下做此博浪一椎,誰料還是未能如愿。 楊校冷冷凝視著咳血不斷的王大川,「既知無路可逃,還不趕快棄刃投降?」 含著滿嘴血沫,王大川笑道:「老子不知背了多少人命官司,棄刃自首,難道就能保命不成?」 楊校寒著臉道:「你罪孽滔天,還想僥幸偷生?」 王大川搖搖頭,「老子也不瞞你,如今我經(jīng)脈受損,已然是個廢人,茍活于世也是無用,不過念在你們哥倆連日來追老子這般辛苦的情分上,不妨送個功勞給你,你可知曉這段時日來我藏身何處?又是何人給了我跑路的銀子?」 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王大川一直未曾靜下心來細想,如今看開生死,靈臺頓時清明許多,那齊彥名如何得知自己行蹤?就算自己在顧家不小心露了行藏,他也不可能連銀子數(shù)目都一清二楚,八九成就是顧老鬼施得借刀殺人之計,這周遭埋伏的官兵想來也是他招引過來,兩層埋伏,穩(wěn)拿把攥,他奶奶的,果然黑白通吃,手段高明。 王大川越想越氣,好你們這對狗男女,娘們傷我,爺們陰我,還騙得老子當(dāng)時一通感激,若不把你們一家子拖下水,老子做鬼也不安心!王大川所言也正是楊校迫切想知曉的,王賊一伙在畿魯一帶聲勢浩大,賊黨若不盡除,將來恐有死灰復(fù)燃之虞,立時連聲問道:「你還有同黨?姓甚名誰?藏身何處?」 楊校語聲急切,聲音傳出老遠,后邊錢寧聽得一清二楚,鐵青著臉對身旁弓兵道:「放箭!射死他!」 「這……」 那兵馬司的弓兵一臉猶豫,遲疑道:「大人,楊捕頭正擋在賊人身前,小的根本射不到?。 ?/br> 錢寧噼手搶過弓箭,一腳將那個兵馬司弓兵踢開,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何況王大川這等巨盜,若是讓他說出顧北歸的名號,衛(wèi)帥交待的差事就算徹底辦砸啦!如今丁壽已然坐穩(wěn)了錦衣衛(wèi)大堂,手下不愁無人可用,眼見郝凱、于永等人紛紛竄起,錢寧如今可是滿滿的職場危機意識,決然不允任何人斷了自己前程。 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錢某人了,搭弓認箭,彎弓如滿月,森寒鋒銳的鑌鐵箭鏃遙遙對準楊校背心,錢寧嘴角噙著冷笑,手指驀地一松,「嗖」 的一聲,箭矢如流星般飛射而出…… ···· 「這人說來在京中可是大大有名,只怕楊捕頭你不敢動他……」 王大川挑了挑眉,悠悠說道。 「你也不必激將,只消罪證確鑿,不管他是何人,楊某自會依律行事?!?/br> 楊校冷冷言道。 「好,痛快!」 王大川微微喘息了幾聲,努力平緩語氣道:「那人便是……」 楊校正側(cè)耳傾聽王大川說出同黨,忽聽得背后金風(fēng)颯然而至,立時面色一變,身后俱是廠衛(wèi)官軍,怎還會有人突然偷襲!心中驚疑不定,手上卻不敢怠慢,聽聲辨位,楊?;厣肀闶且坏犊橙?,怎料卻是一刀斬空。 楊校先自一怔,隨即眼角瞥見一縷寒光繞身而過,慌忙扭身。 王大川正待對楊校說出顧北歸姓名,卻從他身后驀地轉(zhuǎn)彎飛來一箭,莫說他此時武功已失,便是平日對這奇峰突起的刁鉆暗箭也是難以提防,羽箭當(dāng)當(dāng)正正直插胸口,王大川慘叫一聲,轟然倒地。 楊校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抓住他衣領(lǐng)連聲喝問;「你同黨究竟是誰?快說?。 ?/br> 「顧……顧……」 王大川本就是經(jīng)脈受損,強撐著一口氣在,如今要害中箭,油盡燈枯,身子一陣劇烈抽搐,隨即兩腿一伸,一方巨盜,終于惡貫滿盈,含恨而歿。 「該死!」 楊校憤憤不平將尸體丟下,轉(zhuǎn)頭怒喝:「是誰人放箭?」 「是錢某人做的,」 錢寧將弓隨手一丟,離著老遠便是拱手抱拳,上前呵呵笑道:「緝盜拿賊本是錦衣衛(wèi)職責(zé)所在,楊捕頭不必與某客氣?!?/br> 哪個要與你客套!楊校心中暗恨,譏道:「大人神射,果然世所罕及?!?/br> 此等弧形飛箭,雖也需射藝精湛才能達到,但遠不到楊校所吹噓地步,錢寧對他話中譏諷之意心知肚明,不過總算完結(jié)了上峰差事,正是心情大好,無心與他多做計較,故作不知地客套道:「區(qū)區(qū)薄技,楊捕頭見笑。」 眼看對方裝煳涂,楊校面上肌rou輕輕一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似笑非笑道:「只是王賊才要說出同黨,大人的箭放得屬實急了些……」 「此等賊人為求活命胡亂攀咬之言,聽之無益,楊捕頭不必杞人憂天,也可為大家省些麻煩。」 錢寧微笑勸道。 「原來如此,楊某還以為……」 楊校故意頓了一頓,才道:「尊駕是為了殺人滅口呢……」 「大膽!」 被說破心思,錢寧濃眉豎起,真?zhèn)€動了火氣,「你算什么東西!我錦衣衛(wèi)行事何須你一個保定府的捕快指手畫腳!」 「楊某位卑職小,可行事坦蕩,磊磊落落,斷不會無故惱羞成怒!」 楊校乜眼冷笑。 錢寧怒極反笑,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一個小小捕快,仗著都察院的勢竟然蹬鼻子上臉,真當(dāng)老子是泥捏的不成,森然道:「好啊,看來六扇門是成心想和錦衣衛(wèi)較個高下啦,本官索性成全了你,來啊,給我拿入鎮(zhèn)撫司!」 一眾錦衣校尉立時呈扇形圍上,兵馬司的弓兵并非楊校直屬,更不會為了他開罪錦衣衛(wèi),紛紛避讓。 齊佐感念楊校方才援手之德,急忙上前相勸,「大人,楊捕頭適才的話也是一時情急,并非惡意……」 「閉嘴!」 錢寧狠狠瞪了手下一眼,他心中另有一番盤算,漕銀案折了六扇門正副總捕,方、段二人分布在六扇門中的親友故舊未必不會心存芥蒂,楊校這一番咄咄逼人,錦衣衛(wèi)斷不能示弱于前,得給各地那些心存雜念的捕快們一個警醒才是。 吃了上司訓(xùn)斥,齊佐不敢再多嘴,可看著身陷險境之中的楊校又不免焦急,「楊捕頭,千萬莫要動手,不過是場子誤會,待到鎮(zhèn)撫司大堂分說明白便好。」 「說的是啊,再則鎮(zhèn)撫司也并非什么龍?zhí)痘ue,楊捕頭難道還會怕了不成?」 眼睜睜一場功勞被錢寧奪去,曹大康懊惱可想而知,如今在旁一邊包扎傷口,適時插了一句。 「楊某未犯國法,縱然錦衣衛(wèi),也休想讓某俯首就縛。」 楊校手按刀柄,冷冷環(huán)視周遭緩步逼近的一眾錦衣衛(wèi),凜然不懼。 錢寧森然冷笑,「大家聽著,敢有拒捕者,格殺勿論!」 既然大人這么交待了,大家又何必冒險近身廝殺,反正最后死活俱是一樣,身處外層的錦衣衛(wèi)心領(lǐng)神會,立時舉起連弩,紛紛對準楊校。 齊佐急得跺腳,錢寧瞥了一旁冷笑不語的曹大康一眼,想看錦衣衛(wèi)的笑話?這就給你見識下錢某手段!單臂舉起,張嘴便要下令。 「且慢動手!」 隨著一聲高呼,一個人影疾奔而來。 錢寧抬起的手臂一頓,曹大康熱鬧沒看成,微感失望,皺眉看向來人,見他步履也 算矯健,只是落地沉悶,看來武功尋常,不知又是哪路人物。 來人奔到近前,眾人見是一個年過四旬的中年書生,見面也顧不上答話,扶著腰先呼呼喘個不停。 「你是何人?何故阻撓錦衣衛(wèi)辦案?」 錢寧納悶,這個家伙怎么看也不像個高手,更非是京師中的奢遮人物,憑甚也敢橫插一杠。 「大哥?。俊?/br> 楊校卻是不覺動吞,原來來人正是他拜兄賈鉞,「你何故來此?」 賈鉞沖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話,好不吞易喘勻了氣,向著錢寧長揖到地,「學(xué)生賈鉞見過大人!」 錢寧瞧瞧賈鉞,又瞅瞅那邊按捺不住一臉焦躁的楊校,這倆貨是盟兄弟?看著也不像一路人??!「學(xué)生現(xiàn)在捕盜御史柳大人門下奔走,這幾日查詢城內(nèi)由帖,緝拿強賊,多賴錦衣衛(wèi)的一眾官長弟兄襄助,學(xué)生忝為侍御門下,此廂先行謝過?!?/br> 賈鉞埋首不起,繼續(xù)說道。 「不必客套,這本也是我等職責(zé)所在。」 對方姿態(tài)很低,錢寧也不好再疾言厲色。 「但不知學(xué)生盟弟何處得罪大人,在下先行代為賠罪。」 賈鉞繼續(xù)道。 「這個嘛……」 錢寧有些搔頭,正思量如何將事情圓過去,齊佐立時搶聲道:「其實說來不過一場誤會,楊捕頭一時情急……」 「原來如此,」 聽齊佐說明原委,賈鉞恍然大悟,扭頭厲喝道:「人家助你殺賊,你竟然還疑神疑鬼,膽子未免也太大了!若是誤了緹帥和侍御的大計,看我如何饒你!」 楊校莫名其妙,「大哥,我……」 「休得多言!」 賈鉞轉(zhuǎn)身再度躬身一揖,「舍弟無狀,沖撞大人,待公事了結(jié),學(xué)生定當(dāng)率他登門請罪。」 賈鉞對楊校那番訓(xùn)斥,聽得錢寧心中一凜,被楊校那家伙激起了火氣,險些忘了來前丁壽交待,齊佐又恰時湊上前低語道:「大人,您說衛(wèi)帥囑咐緝賊萬不可聲張,咱們?nèi)缃褚阳[出這么大動靜,不如……」 錢寧面色一陣青白不定,干笑幾聲,道:「賈兄不必客氣,其實今日之事錢某也多有不是之處,還望二位海涵。」 賈鉞連道不敢,環(huán)顧院中,只見群賊死傷枕籍,笑道:「幸得諸位在此,王賊一黨方得一網(wǎng)打盡,錦衣衛(wèi)神通廣大,果然名不虛傳?!?/br> 一番恭維,錢寧不禁有些飄飄然,可惜身旁總有烏鴉壞事,曹大康看著被人攙扶才勉強站穩(wěn)的東廠二位掌班,不陰不陽道:「可惜啊,傷了計兄與石兄,還是走了那個齊彥名……」 「有勞曹兄惦念,不過我東廠的人可不會白白受了傷!!」 聽得聲音,曹大康驀地回頭,只見常九捻著兩撇鼠須,笑吟吟站在背后,剛才眾人亂糟糟一團,曹大康只顧陰陽怪氣給錢寧添堵,竟未察覺這家伙何時跑到了自己身后。 常九身后立著一高一矮兩個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是申顆掌班鮑子威,高壯如山的正是寅顆掌班白山君,教曹大康驚詫莫名的是白山君手中還拎著一個五花大綁著的壯漢,那漢子半身血染,神情萎靡,正是方才破墻逃走的奔雷刀齊彥名。 常九得意笑道:「這呆頭呆腦的家伙自以為機靈,一腦袋撞在了咱們爺們手里,合該他倒霉!」 「呸!不要臉的鷹爪孫,倚多為勝,要不是老子身上有傷,哪個會被你們擒??!」 齊彥名失血過多,面色已有些蒼白,但猶改不了那張臭嘴。 白山君將人往地上一扔,常九嫌他閑言碎語的聒噪不停,直接命人給他嘴里塞上了麻核。 「王大川已死,我等須向衛(wèi)帥復(fù)命,此間事就勞煩賈兄了?!?/br> 錢寧不曉得丁壽安排究竟是何用意,只是想著這里的動靜怕是早驚動了街面,也不知壞了什么事沒有,心中七上八下,再沒心思逗留。 東西二廠的番子本就是借調(diào)聽用,丁壽沒有旁的吩咐,他們也不會多管閑事,也隨著一并離去,只留下兵馬司的官軍清理現(xiàn)場,搬運尸體。 「小弟多事,連累大哥了?!?/br> 楊校滿心愧疚,他二人是同鄉(xiāng)總角之交,賈鉞長他幾歲,少時多得照拂,雖是后來出門訪師習(xí)武,但這份兄弟之情一直銘記于心。 「既然有心投身仕途,便少不得跪接跪送的應(yīng)酬往來,這臉面早便不值錢了,」 賈鉞苦笑搖頭,「倒是你,本是剛直火爆的性子,因我之故,處處忍氣吞聲,著實委屈了?!?/br> 「大哥哪里話來,當(dāng)年若非賈家接濟,我母子二人早便成了餓死鬼,只恨那些考官有眼無珠,使得大哥這等人才埋沒鄉(xiāng)里?!?/br> 楊校為盟兄際遇忿忿不平。 賈鉞悵然一嘆,「為兄沉迷金石,讀書時心有旁騖,名落孫山怨不得旁人,可家父臨終念念不忘要我光耀門楣,我實在是……唉!」 見賈鉞神色郁郁,楊校寬慰道:「科舉之道不通,咱們另尋出路就是,大哥你有秀才的功名,柳大人應(yīng)承只要立了大功,定當(dāng)保舉你個出身,如今王賊已死,大哥你出頭的時日就快到了!」 賈鉞仰天喟嘆,「你我兄弟旬月來連番追捕,最終還是借著廠衛(wèi)之力才得竟全功,連賊首也是死于他人手上,最后追算 起來還不知能得幾分功勞分潤,唉,真是時也命也!」」 都是姓錢的那廝壞事,看他行事如此迫切,未必是為了搶功,八九成是存了包庇之心,那王大川的同黨恐和他也有些關(guān)聯(lián)……「「不得胡言!」 賈鉞警覺地看看左右,見眾人都在忙碌無人注意,才松了口氣,輕斥道:「那錦衣帥如今正得圣寵,緹騎氣焰熾盛,莫說咱們,便是侍御大人也得罪他們不起,小心慎言才是?!?/br> 楊校不甘心地應(yīng)了聲,想到連日辛苦奔波,卻終被人搶了頭功,若因此害得拜兄不得進身,他如何心安,心中未免悒悒。 見他怏怏不樂,賈鉞知其心思,展顏撫慰道:「你也不須替我憂心,此處立不得功,自有別處可求,和愚兄今日急著尋你的事由比起來,王大川而今倒還是個小事了……」 「小事?」 楊校詫異,王大川犯案累累,是有名的巨盜,天下能和他比肩的盜匪可沒有幾個,想起適才賈鉞訓(xùn)斥他時所說大計,頓時來了精神,「又有大案?」 楊校畢竟身在六扇門中,見獵心喜,賈鉞則神秘一笑,「為兄便是要與你敘說詳情……」 「楊捕頭……」 兵馬司的一個弓兵頭目湊了過來「出了些狀況?」 「甚事?」 楊校對這班人方才作壁上觀的行為極為不滿,自然也沒個好臉色。 小頭目也是一臉為難,只是干系重大,他不得不來稟報,糾結(jié)說道:「尸體里少了個人……」 王大川一眾手下也都是一摞案底的慣盜強賊,個個通緝榜上有名,雖然王大川已死,其他人也還要驗明正身,以便事后銷案,眾官兵拿著畫影圖形在尸體堆里翻檢辨認,結(jié)果對來對去,獨獨少了八仙劍張玄。 「斷無可能!」 楊校沉著臉斬釘截鐵道:「他胸前中了我一刀,絕無生理!」 賈鉞同樣面色凝重,張玄乃王大川左膀右臂,賊人中的重要人物,若是逃了出去,這場追剿難說是功德圓滿,可他也深知楊校雖性子直率,但行事穩(wěn)妥,絕不會信口開河,遲疑道:「你可曾勘驗尸身?」 「他跌進屋內(nèi),眼見王大川逃脫在即,我怎有那個閑工夫!」 一句話出口,楊校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匆匆進了貨棧堂屋,賈鉞領(lǐng)人緊隨其后。 思索回憶張玄跌落位置,楊校略一查勘,便趨向左邊一間鉆山耳房,他也不愧神眼之名,只是在屋內(nèi)巡視一圈,掃了幾眼,便奔向墻角的一處衣箱所在。 「有何不妥?」 賈鉞跟在身后問道。 「這箱子被人移動過?!?/br> 楊校鐵青著臉道。 房內(nèi)顯是久不住人,隨處可見一層厚厚的灰塵,偏偏左側(cè)箱底下露出一線潔凈,連賈鉞也能猜出是有人挪開箱子后又未曾放回原處。 「哐當(dāng)!」 楊校抬腳將箱子踢飛了出去,煙塵彌漫之中,一個尺余左右的洞口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這里通向何處?」 賈鉞沉聲問道。 一個兵卒伏地向外探了探,回道:「是后院墻?!?/br> 「可有人把守?」 賈鉞急聲問。 「原本錦衣衛(wèi)的人守著,后來他們撤掉后,弟兄們見賊人都死干凈了,忙著搬運清理,所以……」 那軍士聲音越來越小,不敢再看向二人。 「是忙著撿他們身上的銀子吧?」 楊校一聲冷哼,眾軍士那點心思如何能逃過他的眼睛。 「這些銀子都是證據(jù)贓物,全部追繳充公,若有私藏者,與賊人同罪!」 賈鉞不敢招惹錢寧,對兵馬司的軍卒卻沒那般客氣。 「張玄!」 楊校咬牙切齒,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竟讓賊人從他眼皮子底下逃了,若是傳揚出去,神眼狻猊以后干脆改名叫瞎眼狗吧??! ···· 「呼——呼——」 張玄背靠著巷弄拐角里的一面矮墻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不時警醒著向來處偷覷,見始終無追兵出現(xiàn),懸起的心才逐漸落下。 「看來那些龜孫子還沒發(fā)現(xiàn),幸虧老子有先見之明,踩點時提早挖了那個狗洞……」 回想起方才險況,張玄心里還覺后怕,低頭看著胸前層層破裂的衣衫,貼rou穿著的軟甲下毫發(fā)無傷,不禁又暗暗得意。 「當(dāng)年豐了那隊胡商,暗中冒險藏下這件寶貝,果然是值了,」 輕撫身上這件金絲軟甲,張玄憶起當(dāng)年大膽所為,唇邊不禁露出幾分笑意,自語道:「大哥誒,莫怪兄弟我薄情,你那名頭樹大招風(fēng),鷹爪孫們?nèi)巳硕枷肽昧四闳ヮI(lǐng)功,便是有這件寶甲也是無用,還不如留給兄弟救上一命,兄弟也算承你的情了……」 「呵呵,借著王大川將圍捕官軍的注意吸引出去,又依仗寶甲詐死,先賭在人家眼里你和王大川的命孰輕孰重,又賭官兵撤防前不會被發(fā)現(xiàn),趁著空當(dāng)脫出生天,死中求活,果然是好算計呀!」 「誰?!」 突兀出現(xiàn)的聲音教張玄心中一凜,挺身而起,全神戒備。 前面斜側(cè)方的拐角處露出一角繡袍,「官差??!」 張玄 瞳孔猛地一縮,緊緊握住手中的八仙劍,同時眼角余光四散巡脧,只待確定對方?jīng)]有其余幫手,立即痛下殺手。 「甭看了,就我一人。」 來人的聲音透著幾分疏懶,「莫說你小子有沒有拾掇下我的本事,便是在你得手前我高聲一呼,你這小賊還逃得掉么?」 對方的確說中張玄要害,他此時根本耽擱不起,若教楊校他們再追上來,那廝定會確認讓自己死的透透才會罷手,小眼睛立時骨碌碌滾個不停,開始為自己尋找可以逃竄的后路。 那一直隱身墻后不肯露面的人似乎猜透張玄心思,嘻笑道:「死了逃命的心吧,如今京師各街坊都被兵士封鎖,進得出不得,你小子沒機會的……」 「便是讓你覷準人家,鳩占鵲巢,如今官府正逐門逐戶查核由帖路引,你能躲到幾時……「聲音忽然頓了一頓,」 嗤「的一聲輕笑,」 聽動靜,追兵已經(jīng)快到了。 「張玄凝神細聽,果然有嘈雜人聲隱約傳來,聽動靜八九成就是兵馬司的人馬,頓時心弦一顫,如喪考妣,依照楊校的一雙神眼,只要發(fā)現(xiàn)他逃了,不消須臾便能追上,上天下地也是無用。張玄不是王大川那樣的暴戾性情,危機關(guān)頭生不出什么搏命心思,想著此生再不能和妻女相見,萬念俱灰,兵器一扔,慘然道:「罷了,張某認栽,要殺要剮聽憑大人吩咐就是?!?/br> 「早先是真想把你綁了向上面邀功,而今嘛,爺卻改了主意……」 墻角后的人身影一轉(zhuǎn),終于露出了全部面目。 注:五城兵馬司在明代北京的官僚系統(tǒng)里可以說是鄙視鏈最底端的存在,而且官小事多,刑部驗尸、錦衣衛(wèi)分撥房屋、市面處決犯人、南海子巡視、各處守門、巡廠、掃除等等,都脫不開干系,連匠作人等恃勢都可以不甩他們臉子,更別說有天子親軍之稱的錦衣衛(wèi),天順六年,「南城兵馬副指揮張佑巡溝渠至宣武關(guān),見一人開渠不深,不知其為錦衣衛(wèi)百戶,叱弓兵欲笞之,百戶怒執(zhí)(張)佑訴之(錦衣衛(wèi)指揮)門達,(門)達以聞。上曰:此兵馬欺毆軍職,無理甚,其枷示五城各一月,更處之」(《明英宗實錄》),更別說嘉靖朝那位錦衣都督陸柄還有杖殺兵馬指揮的記載,而且殺也就殺了,被御史彈劾的結(jié)果也是「下詔不問」,不過錦衣衛(wèi)對兵馬司的關(guān)系有些復(fù)雜,也不是光欺負起來沒夠,偶爾也會幫著他們鳴不平,「邇來內(nèi)外官及諸勢要不循舊制,凡事無分公私大小,皆屬干 理,又從而凌辱之。且占役夫甲,弊非一端,乞嚴禁前弊,稍重其權(quán)」,一邊自己干著欺壓兵馬司的勾當(dāng),一邊又為他們被權(quán)豪勢要雜差牽累受辱而叫屈,不得不說二者關(guān)系微妙,很有點相愛相殺的味道。 「升臨清衛(wèi)指揮使萬廣為署都指揮僉事,初(萬)廣巡捕至高唐南鎮(zhèn)店,遇強賊王大川等三十余騎,廣率其子(萬)儀接斗,射傷賊七人,父子亦被重傷。兵部言大川等橫行畿甸以及山東,不聞有奮身當(dāng)之者,(萬)廣父子乃能如是,宜議升賞」(《明武宗實錄》)。 堂堂一衛(wèi)指揮使,被殺得父子雙雙重傷,官兵還不知道傷亡多少,只能說王大川屬實是個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