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堅壁

    <7>

    又下雨了。

    急雨猶如水柱一般沖刷著街道。

    紀(jì)修被窗外的雨聲吵醒，在床上坐了半晌，終于清醒。

    此時距離顧奈離開他家已有半小時。

    奶奶正在客廳關(guān)窗戶，見孫子拎著一袋東西下樓，蹙眉問道：“這么晚你去哪兒？”

    “給陳叔送藥?！?/br>
    奶奶挑眉，反問：“這么大的雨？明天送不行嗎？”

    紀(jì)修換好鞋，在墻上挑了一陣，最后選了一把長柄黑雨傘，打開家門，一言不發(fā)地走進(jìn)雨里。

    奶奶追他到門邊，被外面的雨勢嚇了一跳，只好剎住腳朝外喊道：“人帶回來你自己安排啊，我可不管！”

    男生沉默地消失在雨幕中。

    陳家早就收到通知紀(jì)修這周會回來，但沒想到他會踏雨而來。

    他來的突然，陳家也沒準(zhǔn)備，臨時收拾了幾樣土產(chǎn)，非要讓他帶回去。

    鄉(xiāng)間的鄰里關(guān)系一向如此，紀(jì)修從不肯收藥錢，對方就拿自己有的東西來抵償。

    實在推辭不過，只好將東西收下，順便搬出奶奶，說老人家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熱情的陳家這才放他離開。

    但他并沒馬上就回家。

    豐沛的雨水已將長長的下坡變成一條河流，賓館的霓虹招牌在濃稠的雨霧中模糊成一片古怪的紅綠色。

    紀(jì)修撐著碩大的黑傘在賓館外站了一小會兒，并未走進(jìn)去。

    風(fēng)一吹，在屋檐下躲雨的顧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手指被剛泡好的熱奶茶燙到變成粉紅色，摩挲間有些粘手，她將指尖伸到屋檐下接住落下的冰冷雨線。

    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她的指縫逃離，落在地上，濺濕她的鞋尖。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覺得自己今天過得好慘。

    出租車公司遲遲沒有聯(lián)系她也就算了，還被卷土重來的暴雨徹底攔住了去路。

    好在附近有家小超市還開著，可供她暫時避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超市很小。

    猶如奧利凡德的魔杖店，恨不得在每個角落都擺上商品，讓人轉(zhuǎn)個身都困難，她哪好意思妨礙人家做生意，只好在外面待著等雨停。

    奶茶喝到一半，手機(jī)推送了一條全市暴雨預(yù)警，緊接著顧奈明顯感到雨勢更大了。

    細(xì)密的水珠一層一層覆上她的小腿，她往里躲，將地上的紙箱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紙箱外殼上印著某某品牌雞蛋的字樣，里頭沒有雞蛋，倒是窩著三只剛出生幾天的小貓。

    小家伙們凍得直哆嗦，但超市老板說貓不是他家的他不管。

    顧奈沒辦法，只好用報紙蓋住紙箱，防止飛雨打濕它們。

    “你們的mama呢，它怎么沒在身邊保護(hù)你們？”

    奶貓尚不能睜眼，發(fā)出一陣微弱的叫聲，算是回應(yīng)。

    顧奈微笑。

    不管貓mama出于什么原因沒能守護(hù)在它們身邊，她的想法總是樂觀的：“幸好，你們還有彼此?！?/br>
    夜深了，雨依舊不停地下。

    除了超市老板的手機(jī)響了幾次，根本沒有顧客上門。

    雨幕中，撐傘的紀(jì)修看見了那個站在孤燈下的少女。

    她神情朦朧，安靜中有種說不清的寂寞。

    待人走近，顧奈終于看清男生的面目，來不及驚嚇，懷里就被塞了兩袋重物。

    紀(jì)修收了傘，抖凈雨水，雙手抄兜走進(jìn)超市。

    超市老板剛鎖上收款機(jī)，見進(jìn)來一個又高又瘦的身影，不由眼前一亮：“紀(jì)修？”

    男生回以招呼，順便掃了眼貨架。

    再出來時，他手上多了兩桶泡面。

    “你再晚來一分鐘我就關(guān)門了。”店老板很是殷勤。

    結(jié)了賬，紀(jì)修幫忙一起落下卷閘門。

    店老板撐開傘建議：“坐我車回去？”

    停在不遠(yuǎn)處的雙排座小貨車閃了兩下燈。

    紀(jì)修掃了眼孤燈下的顧奈，婉拒：“不了，不順路?！?/br>
    顧奈提著兩袋重物站在燈下，表情仍在詫異男生的出現(xiàn)。

    店老板順著紀(jì)修的視線看去，斂起淡淡的笑容。

    鎮(zhèn)上少說也住著四五千人，店老板未必認(rèn)識每一個，但他篤定顧奈肯定是外面來的。

    初時以為她只是來躲雨，但她似乎一點都不急著走，店老板又猜她是不是在等男友。

    一個多小時的揣摩下來，店老板得出一個結(jié)論：八成是鬧離家出走吧。

    店老板搖搖頭，問紀(jì)修：“蹲這兒一晚上了，認(rèn)識是哪家的嗎？”

    紀(jì)修沒回答，沉聲叫道：“顧奈?！?/br>
    你過來。

    顧奈磨磨蹭蹭地走到一高一矮叔侄二人面前。

    店老板呆了呆，猛地反應(yīng)過來，突兀地干笑兩聲。

    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啊。

    “您好。”顧奈朝店老板頷首，算是對他一晚上的照顧致謝。

    “我說呢，我說呢。”店老板撓撓頭，笑得像尊彌勒佛。

    笑畢，十分識時務(wù)鉆進(jìn)雨里，“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小貨車緩緩消失在雨霧中，奶貓們在雨聲里輕聲吟叫。

    紀(jì)修撐開黑傘，惡劣地踢了踢她的鞋邊：“走吧?！?/br>
    “去哪兒？”

    “你說呢？”

    顧奈站住不動。

    紀(jì)修回眸，“愣著干嘛？”

    明知可能性不大，但她還是堅持表態(tài)：“我想去旅館住?！?/br>
    “你有證件嗎？”

    顧奈搖搖頭，就因為沒帶證件，   她才會被賓館前臺拒之門外。

    紀(jì)修發(fā)出一聲冷笑，耐心耗盡，兀自走進(jìn)雨里。

    “喂，我們走了，貓貓們怎么辦？”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靠。

    饒是顧奈脾氣再好，也被逼得在心里罵了句菩薩聽了也皺眉的臟話。

    像是聽見了那句臟話似的，紀(jì)修去而復(fù)返，巨大的黑傘像片黑云，出現(xiàn)在顧奈頭頂。

    但他態(tài)度很堅決，今晚撿她一個回去就夠了，貓不行。

    顧奈看了眼紙箱里的貓貓們，躊躇片刻，只得向當(dāng)?shù)貝喊詣萘Φ皖^。

    “走吧。”

    她十分氣餒。

    嘆的不知是奶貓們的命運(yùn)，還是自己的命運(yùn)。

    再度來到那個長到令人心生絕望的上坡，顧奈偷偷松了松被塑料袋勒紅的手掌，喘著粗氣提議：“學(xué)長？”

    “嗯。”應(yīng)得很自然。

    “我們要不要換一下？”

    紀(jì)修拒絕地很干脆：“憑什么？”

    “……”

    憑我是個女孩子啊。

    不解風(fēng)情的紀(jì)某人撐著傘徑自往前走。

    顧奈抱著兩袋土產(chǎn)追上去，試著商量：“要不我給你錢？”

    紀(jì)修回頭，神色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她頭皮發(fā)麻，脖子直縮。

    高大的男生猶如斷崖堅壁，任憑海浪拍擊，始終沉默。

    顧奈咽了咽口水，“對不起”三個字醞釀在嘴邊，只差子彈一樣發(fā)射出去。

    但沉默到最后，他居然說：“成交?！?/br>
    ……

    子彈清脆落地。

    二鮑：今天一次性補(bǔ)齊4章哦

    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