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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灼夏(1v1h)在線閱讀 - Day 5

Day 5

    

Day 5



    葉書敏和她外婆離開之后,成礪州重新坐在門口的小木凳上,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干活。

    成伯在家時是不允許成礪州干這些的,他說做木匠活將來沒出息,有這時間不如多看會兒書。

    成礪州從不在口頭上忤逆父親,但在行動上卻依舊我行我素,氣得成伯常罵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腦袋里主意卻一籮筐”。

    不過氣歸氣,最后還是隨他去。

    自從成礪州的母親去世以后,家里的話語權(quán)基本上都掌握在成礪州手上,因為成伯畢竟年紀大了,在某件事上哪怕兩個人有爭執(zhí),最后也是成礪州敲板下定論然后去執(zhí)行。

    父子倆又都是木訥的性格,日子過得干巴巴的,村里曾經(jīng)有人勸過成伯再相一個老婆,等成礪州上大學走了,生活上也算有個照應的人。

    成伯擺擺手,表示拒絕,然后便掏出皺巴巴的煙盒,走到人群外圍,蹲下來,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有人給他遞火,他也不接,別人問緣由,他就說自己從前答應了媳婦戒煙,她活著的時候自己沒能戒掉,人走了,怎么著也得滿足她的心愿,現(xiàn)在只是留個半包做念想,想抽的時候叼一叼,就當解癮了。

    后來就沒人再在成伯面前提給他找老婆的事了。

    但多了很多要給成礪州找老婆的。

    成伯雖然窮,可人品好,成礪州肯定也差不到哪去,村里人又都知道成礪州成績優(yōu)秀,肯定能考上好大學,前途無量,而且他人長得也高大帥氣,要是能給哪個姑娘說上媒,絕對是好事一樁。

    他們村確實有早婚的習俗,成伯對于給成礪州說媒的人并不抗拒,他覺得早點處朋友沒什么,不影響學習就行。

    然而成礪州卻是十分抗拒的。

    因為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去世的根本原因——生育。

    從他記事開始,母親的身體就非常虛弱,時常纏綿病榻,他那時還不知道是為什么,只記得父親告訴他,每年他生日的那天,必須跪下來給母親磕三個響頭。

    直到他考上縣重點初中,偶然一次遇到某個同學在班里過生日,他才知道原來別人過生日都是開開心心的,不用磕頭,還有又甜又香的蛋糕吃。

    后來,母親病重垂危,那天正巧是成礪州十五歲生日,父子倆在搶救病房外焦急等待,快到凌晨的時候,醫(yī)生推門出來,對他們搖了搖頭。

    成伯靠著墻蹲下,狠狠抹了一把臉,嘶啞著嗓子說:“給你媽再磕最后三個頭?!?/br>
    成礪州跪下來,不顧來來往往的醫(yī)生護士異樣的眼神,沖著搶救病房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對成礪州而言,他的生日從來不是值得慶祝的日子,因為那是母親的受難之日。

    也是他獲得原罪之日。

    他曾經(jīng)目睹了母親為了活下來而痛苦掙扎的日日夜夜,那都是他的父親和他賦予的,即使盡力彌補,也罪無可恕。

    成礪州時常感到羞愧。

    不僅是對自己的母親,也是對所有已經(jīng)成為、即將成為或者有可能成為“母親”的女性。

    所以他選擇遠離,只要不靠近就不會造成傷害。

    當然,貧窮亦是原罪。為了養(yǎng)活自己,還清家里為母親治病欠下的債,賺夠上大學的學費,成礪州所有的課余時間都用來兼職干活。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追求任何形式的快樂。

    ——————

    刨完所有木頭,成礪州把它們抱到偏間碼好,防止半夜下雨淋潮,然后脫下濕透的衣服去沖了個澡。

    沖完,他把毛巾搭在肩上,回到自己房間,這時書桌上的手機恰好響了起來,成礪州接聽,是成伯。

    成伯聲音有些疲憊,他跟成礪州說,縣城這邊有一家娶媳婦,好日子比較近,需要趕制一套梳妝臺放在婚房里,他接了這個活,星期六才能回去,讓成礪州在家里把雞鴨喂好,別出去找活干了。

    另外,他還讓成礪州去屋子后面的桃林摘四五斤好桃子,明天送葉書敏外婆家去,當作是今天她家請客吃飯的答謝。

    成礪州用毛巾擦干脖子上的水,然后拉開書桌前面的椅子坐下來,默默聽著電話,不時“嗯”一聲。

    成伯言簡意賅地說完就掛了電話,成礪州也放下手機,揉了兩下睛明xue,翻開數(shù)學五三開始做。

    房間里沒有臺燈,只有一盞白熾燈,因為用的時間太長,已經(jīng)不很亮了。

    成礪州有考軍校的打算,為了保護視力,晚上只看十五分鐘的書或做十五分鐘的題。除此之外,聽力也是他的保護的項目之一,每次成伯在家用電鋸干活的時候,成礪州都會去后面的林子里比較遠點地方背書。

    突然,成礪州腦子里浮現(xiàn)出葉書敏伸出食指著耳朵,沖他瞇起眼睛笑的樣子,“是隔音耳塞,我剛剛在車上就是在找這個?!?/br>
    成礪州放下筆,攤開右手掌心,默默看著。

    葉書敏白天往他手里塞隔音耳塞時留下的溫度,似乎也突然涌了出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在學校的時候不是沒有女生刻意接近他,但在他明確表達不習慣這樣以后,她們都轉(zhuǎn)頭去找別的男孩子玩兒了,畢竟誰都知道青春寶貴,快樂重要,哪怕他再好看也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他身上。

    今天剛來村里的那個女孩子,自己似乎一整天都在刻意回避跟她交流,但她還是禮貌又熱情。

    她躺成礪州的床,成礪州根本沒有生氣,只不過是怕她嫌棄自己的床不干凈而已。

    聽她說完那段話之后,成礪州也是想解釋的,但他心里那一點微妙的尊嚴又控制著他,讓他無法開口。

    是我太過分了。成礪州想。

    明天送桃子的時候把耳塞還給她,然后認真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