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王不留行之走親戚（一）

    他們今日行路謹(jǐn)慎了許多，到比旁的日子少走了許多路途，算算時間，來不及去最近的驛館。

    “我在附近有一熟識人家?！表n嬌猶豫半晌，還是說了。今天既然安生一天，大約是消息傳遞沒有那么快捷。

    “我覺得可以去，”白清流微微蹙眉，在腦中推算一番，方才頷首，“你們昨日只在南市露了一面，白日我們從大福先寺走，時辰和路徑都算是隱秘，一天一夜內(nèi)別無消息算是正常。我在洛陽等你們時候刻意打聽過，一日的腳程內(nèi)沒有我們應(yīng)付不了的人。”

    呂陽當(dāng)然是千肯萬肯，李忱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不愿意因為自己連累無辜百姓。卻也知道這些事情白清流他們比他明白得多，不對自己不夠了解的或者能力不足的領(lǐng)域指手畫腳。

    韓嬌往日也是天南海北的游逛，河南道從小就叫她踩熟了，她說的那一家算是本地中等人家，是知道她女兒身的，因此，她從沒有帶江湖上的朋友來過。

    村子離大道不算太近，恐怕被人過分驚擾，旁邊有一條小小河流，大約是汴河的某條無名支流。

    村落不甚大，一靠近就聞得見牲畜糞便的味道——人和牲畜糞便的味道不同，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

    這一隊人其實惹眼的很，一行十余人，個個高頭大馬。好在河南本地向來民風(fēng)剽悍，漢朝常備軍中所謂三河五校。五校是北軍五校，乃是五營禁兵統(tǒng)兵官。三河騎士能夠與他們并稱，實力可見一斑。

    三河正是指河?xùn)|河內(nèi)河南，這三處藏兵于民，一旦招募，往往有良家子帶馬投軍，家境殷實的還可以自備武械。

    河南大片平原，正是養(yǎng)馬良地。

    到了村口，各個下馬，天色將晚，家家升起炊煙，小孩子的尖叫大笑聲，婦人男子的喝罵聲，嘈雜入耳。

    本來是個普通的村落樣子，韓嬌卻皺眉。呂陽和李忱各自暗地關(guān)注她神色，看她皺眉，各自擔(dān)心。

    村口有老漢在納涼，見了他們是生人，再一打量，放松的微笑。

    “九娘帶朋友來啦？”

    老漢滿臉褶子，牙缺了許多，說話漏風(fēng)，又耳背，聲音大得很。

    這種小村子，人人認(rèn)識，來個生人很了不得。

    “是我，成爺爺，村子里這是怎么了？”韓嬌也很大聲。

    “你是去找十六伢吧？去吧，去問問他?！崩蠞h聲音漸漸低微，臉上露出上了年紀(jì)的人那種釋然又悲哀的微笑。

    這村子里大多姓成，這位成爺爺是里長的父親，輩分高聲望隆，年輕時還讀過幾本書。

    韓嬌要去找的正是這位成爺爺同輩的，族里排行十六，有個小名叫十六伢，平民百姓，賤名好養(yǎng)活。

    雖然和成爺爺同輩，成大樹卻年輕的多，膝下兒女好幾個，是村里的殷實人家。

    韓嬌走到一間瓦房門前，叩響了大門。

    “來啦?！庇悬c嘶啞的男人聲音。

    成大樹這一陣子沒見，老了許多，看見是韓嬌，叫他吃了一驚。

    “九娘來了？”他開門給韓嬌他們。

    “阿井呢？”韓嬌站在他身邊，看他微微羅圈的雙腿，阿井是他小兒媳婦，能干得很，跟韓嬌關(guān)系不錯，往日都是她來應(yīng)門。

    “她去……走親戚了?！背纱髽淇粗孛?，苦笑道。

    韓嬌臉上陡然色變，這群人里，除了李忱，竟然人人臉上都是驚訝疑惑之色，就連白清流，神情都凝重了些許。

    李忱有些茫然兼迷惑，卻知道這時候不好開口。

    鄉(xiāng)下人家，都是大院子，河南道向來繁華富庶，這個村子里中等偏上人家也是房屋幾進(jìn)。

    成大樹領(lǐng)他們穿過前院，到了后面安置。

    村里頭沒甚講究，有個瓦房遮身已經(jīng)是很好，這幾件大屋子相連，床鋪不多，卻處處可以鋪些稻草睡眠。

    把他們領(lǐng)到屋子里，成大樹自去給他們準(zhǔn)備吃喝，這許多人馬，怎么可能叫他一個人張羅？不必李忱開口，自然有多數(shù)侍衛(wèi)跟過去，搭把手也好，看一眼也罷，反正是一窩蜂自去了。

    只留下老成些的侍衛(wèi)首領(lǐng)杜姜并兩三員隨從，備著臨時有事。

    “大樹叔，”韓嬌叫住成大樹，猶豫著問：“村子里……家里這是怎么了？”

    “都走嘍，”成大樹臉上也是那種夾雜著悲哀的微笑，“半年前城里的什么大官要修房子，征人！老大老二都去了，老幺年紀(jì)小，先是說不需他去，后來說也要去，村子里先去的傳回來的死訊都好幾個，如何還敢要他去？不得已，只能叫他跑了?！?/br>
    “跑得過跑不過，都是命，老婆子擔(dān)心兒子，幾個月前生病沒了，”他喉頭哽住，“阿井是個孝順閨女，要照顧我，沒有跑。眼看著到了秋日里，收稅的又要下來，家里錢糧不夠，她就出去走親戚……借點兒，借點兒！”

    “大樹叔節(jié)哀，我曉得了?！表n嬌眨眨眼，眼睛里有水光一閃而過，她掐著自己手心，一時無言。

    成大樹說完這些，跟韓嬌面對面互相都是苦澀，無話可說，便下去準(zhǔn)備東西了。

    “先不說徭役賦稅的事，”李忱蹙著眉，環(huán)顧幾人，“你們一聽見走親戚，怎么臉色都變了？”

    =======TBC=======

    我真的寫到絕望，沒有想到這篇會寫這么長……后邊還有好多要寫的……好幾場打斗我底稿都起好了……結(jié)果現(xiàn)在連開打都沒寫到……哭暈

    *糞便的味道真的不一樣，別問我怎么知道的（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