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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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宴宴面色慘白,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陰云下。 那個昏暗逼仄的地下室是無意中被發(fā)現的,宴宴不舒服,起夜上廁所。 只是無意間拉動了懸掛的繩,看清地下室全貌后,逐漸失真大腦一片轟鳴,像呼啦啦在頭頂掠過的飛機,扯著一道風裹著噪音,耳朵疼。 宴宴眼眶泛紅,恨死了殷離這個騙子。挺著大肚子,無助又彷徨,唯一能反應過來的就是逃跑。 抽屜里有潘姨往日買菜隨意支配的錢,一大疊,宴宴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兜里套了整個口袋的整錢,蹣跚著腳步往外走。 踱著步子在那扇漆著油潑皮的沉悶大門口頓了頓,想起殷離那雙眼睛。 沒由來的鼻尖泛酸。 最后還是走了出去。 宴宴沒有身份證,肚子里揣著個崽,顯了懷,偏偏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蛋,看著就覺著一頓委屈。 像極了被狗男人坑蒙拐騙,為了所謂的愛情,和家里斷裂,又被拋棄大著肚子的失足少女。 宴宴摸著自己鼓起來的小腹,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自己小腦拎出來喂狗。 怎么就答應要留下來了呢? 肚子里藏著個小東西,感覺很奇妙,宴宴心底五味雜陳。 只有一個念頭,無論怎么樣孩子都不能留。 沒有愛,沒有期待,沒有一切合理條件作為前提誕生的產物,一輩子都會悲慘。 她循著最開始的記憶往外走,夜里黑,天冷又下著雪。 宴宴步履蹣跚,像個垂暮的老人,慢慢的走一段路程歇一小會兒。 還要小口小口的吐著熱氣。 許久沒有如此折騰過,漸漸地也覺察到體力不支,宴宴干脆靠著一個小路牌,思索著接下來的事情。 不能再找阿香了,殷離這個人又狠又冷血,指不定怎么對付人家,宴宴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自己如今身上錢不多,只能暫時找一個小旅館住,最好是臟亂差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犄角旮旯里的自建樓房。 成本低,難找尋。 剩下的事情再考慮。 這個城市估計是不能待了。 但是靠什么謀生是個問題,孩子的事情盡量先解決,小型診所風險大成本低,效率高。 宴宴也顧不上長遠打算,只想盡快斬斷和殷離所有的聯(lián)系,離得遠遠的,不再有任何瓜葛。 她依舊可以平平凡凡的過完這輩子,不去肖想什么,也不奢求什么。 江深是她少年的夢,沒做到一半這個夢就終止了。也提早避免了面臨更多的東西,尚且圓滿吧。 宴宴抿著嘴,有些茫然。 四下張望著,已經越走越遠了,估計再走一段路就快回市區(qū)了。 到時候找一輛黑摩的,去另外一個區(qū)在靠近鄉(xiāng)下的地方暫時住下來。 現在過年,殷離身邊人手尚且不夠,要離開就得在這個時間段。 宴宴把往后的路子想好了,底氣也多了起來。 雪落到半夜就止住了,地面堆著厚厚的一層白花,腳踩上去鞋子都要陷進大半。 化雪的時候比落雪時更冷,宴宴裹得很厚實,依舊被寒風席卷,刻骨的冷,刮得皮膚生疼。 市區(qū)里沒有黑摩的的身影,雪地里車子難啟動,宴宴找不到像樣的法子。 只能耐著性子慢慢地往下走。 天亮堂起來,晨光熹微。 街邊有冒著熱氣的包子鋪。 宴宴踱著步在小攤邊上停了下來,老板是個東北女人,笑起來很爽朗,面頰上的酡紅厚重不已。 打量了一陣兒宴宴,給她包了幾個rou包子,讓她去攤位里坐著可以避風。 宴宴道了謝,艱難的往里走,小東西突然鬧騰了起來,搞得她有些慌亂,扶著肚子坐在小凳子上。 桌子有些陳舊,遍布著斑駁的刀痕和漆色,黏膩著厚重的油脂,腳下有個自動取暖器,里面兩根燒紅的圓環(huán)散發(fā)著熱氣。 她眼神有些茫然,這個東西好久以前奶奶還在的時候家里也用過。 從她有記憶來每年冬天都會用來取暖,后來越長越大,不管用了,也散不了熱了才丟棄。 宴宴啃著包子有些哽咽,眼眶無意中紅透了,整個人胸口一股酸澀往外冒,咸濕的淚水也跟著落入嘴里。 她現在真的是一個人了。 這個世界上不再有多余的愛意能給她,也沒有那種血脈之下天性使然的東西可以將她和誰相連。 宴宴有一種怪異的恐慌,無助又飄零。 外頭賣包子老板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宴宴吸了吸鼻子,紅通通的臉蛋看著一陣委屈可憐。 老板現下生意冷清,拖了個小凳子坐她跟前。 “我說妹子啊,發(fā)生啥事啦?和家里人鬧不痛快?大過年的一個人在外面,得多擔心?。俊?/br> 老板人熱情,問了些有的沒的,便開始往宴宴身上扯。 想勸她回家的話題還沒嘴出來。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br> 宴宴一句話堵住了所有的勸導。 她穿得周正,被殷離養(yǎng)的白白嫩嫩的,臉上還掛著點嬰兒肥,怎么看都像是有錢人家的姑娘一副離家出走的做派。 老板見她眼眶還紅著,挺著個肚子,真就可憐兮兮的模樣,也就信了沒由來的心疼。 “你看我也是個窮貨,經濟上也幫不了你什么,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你要有什么困難跟我提一嘴,我還有點門道?!?/br> 老板心底好,看著也是一副和善樣,宴宴猶豫了半晌。 “你能幫我找個便宜的單間出租房嗎?偏僻點的?!?/br> …… 然后宴宴就包子鋪老板的牽線下找到了一個小單間,按月結350。 宴宴把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估摸著一萬左右。 省著點估計能用段時間。 “我可跟你說,這一片啊基本上都是我們這些外來戶,因為沒錢的就只能租這種地方,都說是什么握手樓啊危房啊那些個有錢人從不往這邊來的?!?/br> 聊了幾句才知道包子鋪老板叫徐明月,30多了一個人在這邊打拼。 宴宴身上沒什么東西,她幫她拾掇了一下,開窗透氣。 宴宴一直不停地道著謝。 她和世界掛鉤少,遇到的全是好人,除了殷離那個臭傻逼。 覺得老天也并非全然冷漠。 “沒什么的,你啊和我那個meimei有點像,不過她不懂事,年紀輕輕就談了個一窮二白的男人,家里不同意還要殉情,后面直接跟人私奔了,都離開好幾年了,走的時候啊估計和你一樣大。所以我剛剛一見你就鼻子發(fā)酸?!?/br> 宴宴不擅長安慰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對了,你還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經濟沒辦法但還是有點人脈的?!?/br> 徐明月很快就抽離出來。 宴宴聽她提了,也不含糊。 “我想把孩子打了?!?/br> 她有些愣,印象里單親mama不少,她們雖然難但大多對孩子有感情也堅毅。 “我沒有能力撫養(yǎng)他。留著會有很多問題的。” 宴宴有自己的考量,她盡可能的無視著肚子里傳來的波動,盡管那道天然的牽引和聯(lián)系讓她有一絲不忍。 她也沒辦法勸些什么,小姑娘畢竟還年輕,生活這個命題對每個人來說都難,各人有各人的隱晦,她沒什么本事替別人做決定。 “你這孩子得有幾個月了吧?要是想打胎估計有些麻煩。我?guī)湍懵?lián)系一個醫(yī)生,小診所的,估計錢不會太多,就是對身體傷害可能比較大,你再考慮一下吧。我就住樓上,過幾天帶你去?!?/br> 宴宴送走人躺在硌背的木板上,神色呆滯,指尖搭在肚皮上,沉重的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睡著了。 后面是被冷醒的,小隔間條件差,通風也不好,潮濕陰冷,墻面都爬滿了霉菌,黏膩著灰敗底色的窗戶上爬滿了白霜。 影影綽綽的看得清窗外孤零零的枯枝啞。 床上只有一個小床單,估計是上一個租戶留下來的,她思維有些遲鈍。 反應不及,目光在窄小的屋子里游走。 想了很多事情,卻抓不住重點。宴宴翻了個身,床板發(fā)出一陣吱呀聲,像枯根折斷般沉郁。 對面樓道里有貓叫的聲音,嬰兒啼哭似的可怖又猛烈,仿佛近在咫尺,宴宴蜷縮著,想要縮成一團,就像剛從母體出來時那樣 才恍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母體了。 一瞬間哭的像個孩子。 她什么都沒有了。 家,奶奶,江深,荷花畔,鈴蘭地。 都是好遠之前的事情。 沒想到最后能給她家感覺的人居然是殷離,宴宴接受不了這件事,她痛斥他厭惡他,甚至惡毒的希望他去死。 卻又在無意間習慣了那種體溫相貼,互相取暖的姿態(tài)。 宴宴低著頭看著鼓起來的肚子,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悲涼。 還要考慮什么呢?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厭惡就是厭惡,排斥也永遠是排斥。 她想要回到母體狀態(tài),就得拋去肚子里的東西,沒什么好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