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了

    高二暑假結束，高三來臨。

    又開學了。

    徐聽寒進入教室，走進門口就停住腳步。

    走不進去，她的座位上圍了一群人。

    更準確的說，是她的同桌虞響，身邊圍了一群人。

    拐杖和輪椅，擺在過道上。

    “響哥，這可怎么辦啊……是不是以后你不能再跑了……”有個男生在抹眼淚。

    “閉嘴！”另一個人呵斥他，“響哥很快就會好的?！?/br>
    徐聽寒皺眉，偏頭張望，透過人群看到虞響。

    長年室外運動曬成小麥色的皮膚，過了一個夏天卻白了不少，虞響正單手撐臉，靠著窗臺：“哭什么，再過不久就拆支架了……”

    她漸漸聽明白了。

    高三之前的暑假，體育生虞響在比賽中意外受傷，跟腱斷裂。

    永遠告別了體育賽場。

    其實，自從高二下學期和虞響做同桌起，徐聽寒就一直挺害怕他。

    他是全校公認的風云人物，是傳說中打架很兇、無人敢惹的體育生，長相出眾性格好，朋友遍布校內(nèi)外。

    但他唯獨挺討厭她。

    徐聽寒覺得，虞響討厭她，大概是因為她總生病。誰也不喜歡一年四季都咳嗽打噴嚏的人。

    她三天兩頭感冒，坐在虞響身邊，總是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動靜，經(jīng)常吵到他。她一咳嗽，他就皺眉，嚇得她不敢出聲，兩個人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關系越來越僵硬。

    但……

    他不該受傷。

    他是頂優(yōu)秀的體育生，省賽第一，資質(zhì)出色，有大好的前途。

    她曾經(jīng)在大課間去cao場散步時，看過他訓練，那還是暑假放假之前。

    他身姿挺拔，身高腿長，模樣出眾，只往那里一站，cao場上大半的人，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停地看他。

    晶瑩的汗水布滿額頭，他的肌rou運動后充血，輪廓飽滿優(yōu)美，隨著奔跑起起伏伏。他矯健的姿態(tài)像豹，又像夏天帶著暖意撲面而來的大風。

    陽光把他的瞳孔照成剔透的琥珀色，閃閃發(fā)亮。

    他是這樣出色的一個人，鋒芒畢露，朝氣蓬勃，耀眼奪目。

    他不該受傷。

    徐聽寒非常不舒服，不知道這感覺來自胃里還是肺里。

    在鈴響后，人群才終于慢慢散去。

    徐聽寒入座。

    開學第一天是自習，班主任老王來開了班會，說了些讓人耳朵生繭的話。

    老王走后，暑假作業(yè)開始漫天飛舞。

    明天就要交作業(yè)了，今天必須抓住最后的機會，趕快抄一抄。

    小紙條從徐聽寒前面?zhèn)鬟^來，她打開看，上面寫著一行字：“英語，數(shù)學，求求了！人命關天！”

    后面還畫了一個下跪的火柴人。

    她猶豫了一下，抓緊作業(yè)，卻頭一回不想爽快給出去，下意識看了一眼虞響。

    虞響正在睡覺，背對著她，后腦勺上那個發(fā)旋毛茸茸的，翹起一縷頭發(fā)。

    看起來像以前一樣。他總是上課睡覺，每天都運動量極大的體育生，總是筋疲力竭，無法控制疲倦和困意。

    可腿受傷后，他應該很久沒訓練過了。

    為什么他會這么困？

    徐聽寒本來想問他要不要“看看”她的暑假作業(yè)……順便，她想趁機跟他說句話，安慰、或者鼓勵她的同桌。

    可他好像睡得很沉。

    作業(yè)沒有及時傳出去，又一張小紙條傳來催促：“求求了！大神！救我狗命！汪！”

    “……”徐聽寒看著紙條，嘆氣。

    虞響遲遲不醒，她把作業(yè)傳出去了。

    過了一節(jié)課，右邊隔著過道的男生搬著桌椅，懟在她桌邊：“王老師讓我和你換位置?！?/br>
    徐聽寒愣了一下。

    “換位置？”聲音有點大，睡個不停的虞響終于醒了。他好像沒聽清楚，重復了男生說的最后三個字。

    “響哥，你的腿不是不方便嗎？”見他搭話，男生立刻解釋，“我換過來，平時能扶你一把。老王這個決定真是太英明了。”

    太英明了。

    徐聽寒點了點頭，配合地把桌子上的書歸攏好，推走擺滿了書的課桌，鐵桌子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睡了好久的虞響盯著她的背影看，眉頭緊皺。

    “哈哈，我早就想跟響哥一起坐了?！蹦猩鷺纷套痰卣f著，把桌子塞進徐聽寒騰出的空地。

    她把桌子推到過道另一側(cè)的空位上，回來搬椅子。剛抓住椅背，有人把手搭上去，抓住另一邊。

    是虞響。

    他的一條腿還被支架固定著，卻往前傾身，手臂肌rou一鼓，輕而易舉把椅子搶了過去。

    椅子腿懸空，他抓在手里不放。

    “……”徐聽寒吃驚地望著他。

    男生怪叫：“小心你的腿！”

    徐聽寒隨著他的喊叫看虞響的腳。

    那只腳被固定住動不了，另一只完好的腿縮了一下，藏進椅子下的陰影中。

    虞響慢慢松開手，椅子腿落到地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求助道：“李俠，麻煩你幫她搬一下?！?/br>
    李俠說：“這么一丁點遠，還需要搬?。亢冒??！?/br>
    徐聽寒還沒有回神，他已經(jīng)把徐聽寒的凳子，從左邊搬到右邊一米外。

    虞響撐著額頭，臉藏在手指的陰影中，好像又要睡過去了。

    徐聽寒識趣地閃開。

    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離開時沒有告別，她有點遺憾，不過，老師的決定，也是為了他的身體。

    而且，他們的關系也是真的不好，沒有必要依依不舍。

    她到了新位置，站在桌子旁邊收拾快要掉下來的書。

    新同桌程紫正托著臉照鏡子，瞥了一眼虞響，哼道：

    “萬人迷?！?/br>
    徐聽寒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描述虞響，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吸引了程紫，她又看了徐聽寒一眼，說：“快坐下吧，大學霸。千萬別累病了?！?/br>
    徐聽寒乖乖坐下，心想：糟糕。

    新同桌似乎也并不友好。

    她坐在新位置，往左邊看。李俠擋住了虞響，她只能看到過道中間的輪椅和拐杖。

    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照在課桌上，制冷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紙張翻動的聲音不絕于耳，沙沙輕響。

    高三上學期，就這樣開始了。

    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一切如常，有人失去了飛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