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人的生活
16 人的生活
他背著她走出地鐵站,淡淡啤酒氣環(huán)繞, 這女人聒噪了半個晚上,從吃飯開始,看起來興致很高,但應(yīng)該不是因為自己又幫她賺了錢的緣故,不知道為什么,她身上明亮的火焰在下午那個瞬間似乎狠狠搖曳了一下,如同被一陣狂風(fēng)卷過。 那兩個人是誰? 他第一次對別的活人產(chǎn)生了些許好奇,從未在她眼中看過那樣的勉強,勉強筑起的銅墻鐵壁和那些燒往地府的廉價紙扎樓房一樣,品質(zhì)堪慮,防備通常是為了抵御恐懼,但他沒在她眼中看到恐懼,就像那天看見活尸時那簡單明了的害怕。 搖搖頭,不太明白,她喝了幾瓶啤酒,這種東西對他沒有作用,大概是刺激性太弱了,不過倒是對那女人很有效果,剛剛竟還唱起歌。 “放.......放我下來!“,回到家,王亞芝直接將晚餐吐了出來,嘔了半天才稍稍輕松些, 沖著涼水,腦子依然又暈又熱,推開門,那男人收回望向燈火的視線,她沒理會,徑自走到凳子上坐下,想在房中待著,但又受不了那四方壓迫的憋悶。 困頓,無處不在,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頭,王亞芝猛然回頭,”做什么?” “妳不開心,”,他平鋪直述著, “誰說我不開心,”,她輕哼一聲,酒瘋發(fā)完,人清醒不少,夜風(fēng)卷過娥眉月,有了絲絲秋意, “那兩個人是誰?”,他分辨不清自己好奇的緣由。 “不就系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咯,”, “賺了錢,有什么不開心?”,據(jù)他了解,這女人有錢就會開心,今天是很反常的。 哈哈笑了幾聲,那個人也曾經(jīng)幫自己賺錢,還是搖錢樹呢,王亞芝怒瞪他,“問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懂,” 他微微一怔,一時無語,好似也有人吼過自己什么都不懂,而他同樣啞口無言,確實不明白。 但是奇異的,她低落的情緒,竟也會感染周圍,起碼,他也覺得不輕松了, “我去買東西,”,他決定先離開再說,這女人的怒火堪比地府烈焰, “買什么?”,看出他的無措,她更煩躁,想讓他滾,但真跑了又生氣, “牙膏........“,一時想不出別的,身上也沒有多少錢, 王亞芝氣得笑了,又覺得自己實在無聊,擺擺手懶得理他,”快去快回,該睡覺了,聽日還要開工,給我好好賺錢聽見沒有?“ 然而剛拉開通往樓道的鐵門,一張臉錯愕地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那人率先反應(yīng)過來,與王亞芝視線交會,她一愣之下臉色巨變, 穿著T恤牛仔褲的年輕人跨上天臺,環(huán)顧一圈忍不住冷笑,”王亞芝,我以為妳多發(fā)達(dá),還真的在這種地方?“ 王亞芝收起意外,從椅上站起,“王家豪,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拼命打聽啊,問遍了認(rèn)識妳的人,我風(fēng)光無限的家姐,原來混成這副慘樣,妳不想同我們聯(lián)絡(luò),我還以為是嫌我們配不上妳奢華的生活,大明星男友,........” “你來找我到底想干嘛?”,王亞芝打斷他的陰陽怪氣,“我和你們家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如今日是住雞窩還是山頂和你們都沒關(guān)系?!?/br> 青年哼哼冷笑,“我們家?我早就說妳這個人最自私,我爸爸不是妳爸爸?妳怪我阿媽我們沒什么可說的,全家都小心翼翼讓著妳,阿嬤到死都最惜妳,妳離開不聞不問當(dāng)作大家沒關(guān)系,我系無所謂咯,但阿爸天天想著妳又不說,誰都以為我媽對妳不好逼走妳,但她沒有,” 蕭灑站在門邊,一時不知道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兩人一見面便火藥味十足,那女人感覺就要爆炸。 “那又怎么樣?我混的差也不會拖累你們,突然跑來跟我翻陳年往事做什么?”,今晚剛剛壓制下的情緒,此時轟然暴漲,王亞芝控制不住提高聲量,這時候來看她笑話, 誰知道青年并不甘示弱,“不拖累?現(xiàn)在不就拖累了?輾轉(zhuǎn)知道妳公司結(jié)束,阿爸不知道多擔(dān)心,妳躲起來沒人找得到,他就晚晚睡不好,前兩天有人打電話來說妳在他們手上,要贖金不然撕票,找遍關(guān)系都聯(lián)系不上妳,阿爸以為妳真的被綁急得匯錢,兩百萬,是他所有積蓄!” 什么! ? 王亞芝愣愣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怎么也無法理解這些訊息,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妳還活蹦亂跳,阿爸入?yún)t(yī)院,”,青年繼續(xù)冷笑,“他以為黑社會收了錢還不放過妳,我哋都不敢跟他說是被騙了,”,他掃了一眼那個高大的男人,“也不算過得太糟,山窮水盡還溝新條仔?” 忙亂大半晚,趕去柴灣的醫(yī)院,頭發(fā)不知何時花白的中年人已經(jīng)醒來,幸而只是極憂攻心,看見王亞芝他純?nèi)坏母吲d,只字不提被騙的兩百萬,已有幾年未曾碰面,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生疏和陌生的愧疚感, 那男人靜靜地不知是在神游太虛還是裝柱子,總之沒有什么存在感,沒有待太久,她再度跳上的士逃離醫(yī)院,恍恍惚惚,回到深水埗已是凌晨,關(guān)上房門,她終于狠狠大哭了一場,積壓了幾個月的壓力,再也控制不住。 他坐在房頂,本來也不大需要睡眠,況且那女人自以為哭得壓抑,其實在他敏銳的聽覺下實在震耳欲聾,當(dāng)鬼,似乎真的沒有這么多可以心煩的事,他曾和她說,鬼就是人,但現(xiàn)在想想,脫了rou身軀殼,暫時輾斷因果,鬼的日子還是簡單許多。 自己究竟為何由地府來到人間?這片空白,依舊是空白的,但不知不覺,和這個充滿人味的女人的生活,漸漸填滿了一部分茫然。 枕著她的哭聲,夏夜晚風(fēng)吹拂,眼前是一片隱約的星空,這座城市從未有全然沉睡的一刻,既然在人間左右無事,干脆好好幫她賺錢,他喜歡她見錢眼開的樣子。 一大早,小詩就打電話來道歉,地址是她給王家豪的,畢竟王亞芝住在這里的事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昨晚本想先征詢王亞芝,但她晚飯后醉得不省人事電話死機,根本聯(lián)絡(luò)不上。 她并沒有不快,收拾了心情,日子和人生兩者都沒有靜止的權(quán)利,現(xiàn)階段,只能拼命賺錢,昨日偶遇那兩人的幽微心情,早已在現(xiàn)實中淡去,債多了不愁,欠了三百萬,再加兩百又如何? 王亞芝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揮了幾拳,那男人和往常一樣端上兩杯手沖咖啡放上小桌,無視她怪異的舉動,這種一切正常的態(tài)度,無端令她放松不少, 早上回到灣仔那家公司,蕭灑正式開始練讀臺詞,跟她跑了大半夜,他的的精神看似依舊巔峰,絲毫不顯疲憊,她有些微倦,試鏡導(dǎo)演直夸蕭灑表現(xiàn)好,不管怎么樣,至少記憶力實在驚人,所有臺詞看一遍就能全部記住,語調(diào)再慢慢調(diào)整就好了。 看了他試做的造型,一席東歐風(fēng)格的復(fù)古斗篷,繁復(fù)的蕾絲襯衫,臉不用化已經(jīng)很白,讓她想起多年前幾大巨星合演的一部吸血鬼電影,這男人裝扮起來,竟毫不遜色,冰冰冷冷。 “哇!夠酷??!”,她眼睛一亮,欣賞著自己現(xiàn)在唯一的賺錢工具,這么難handle的風(fēng)格都毫無問題, “真的?”,現(xiàn)在人間的審美實在奇怪,不過更荒誕的是讓自己演個捉鬼天師, “好好表現(xiàn),我對你有信心!”,見他不大自在的樣子,王亞芝忍不住笑,“我去買奶茶,順便給大家都送一杯,回來你應(yīng)該差不多收工了,” “晚上吃什么?”,他點點頭,王亞芝摸了摸他身上被堅硬胸肌緊緊繃起的襯衫, “表現(xiàn)這么好,帶你去高級299吃到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