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鈴鐺(三十八)
裴鈴鐺(三十八)
白天醒來后,裴嘉臣說話算話,與裴鈴鐺一起去見他們的舅舅。 在舅舅的面前,裴嘉臣主動認錯道:我以前不懂事。留了鈴鐺一個人,還以為是她喜歡的。 裴鈴鐺心里一酸。她想要的,也不過是被顧及、被看到與被承認。 終于等來了期待已久的道歉,她對裴嘉臣與裴母的怨,立即消去了許多。 舅舅卻不能不多重打算。 當初裴嘉臣來投奔,是遵了裴母的話,總是有進有退的。裴鈴鐺這一走,算是私逃,裴家一定會動怒。一旦走了,怕是回不了頭,再也沾不到裴家的財產(chǎn)與人脈資源。 這是個非常重大的決定,他需要看到裴鈴鐺的決心。 越是富人家打算事情,越是逃不過錢。 裴嘉臣率先洞悉了舅舅的思慮。在裴鈴鐺表態(tài)前,裴嘉臣開口許諾,他會把這次攏到的財產(chǎn),分給裴鈴鐺,她九我一。 裴嘉臣攏出的錢,會投入黃曼達弟弟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里,與兩三家風投公司一起,充作A輪投資,進一步培養(yǎng)用戶粘合度,占奪市場。 舅舅聽了她九我一的分割,震驚于裴嘉臣的決心甚篤。 這世上少有人肯真金白銀地往外掏,裴嘉臣卻一貫是個言信行果的人。 舅舅想私下里聽聽,裴嘉臣是打算給裴鈴鐺錢,還是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股權(quán)。他尚且看不清楚裴嘉臣的不軌之心,只當裴嘉臣是疼愛裴鈴鐺,想要補償;或是裴嘉臣志氣高,完全不屑于拿裴父的用。 總之,這樣大的一筆錢,一定是裴鈴鐺從裴家拿不出來的數(shù)額。有裴嘉臣這副肯讓的態(tài)度,裴鈴鐺是不會缺錢用的。但凡不缺錢用,裴鈴鐺大概也不會后悔變卦,歸咎于黃家害了她。 裴鈴鐺不對舅舅訴苦水,吐露難堪,只講著些想學藝術(shù)、人文類的求學理想。這番委婉表態(tài),刻畫出了一個毫不貪婪,十分好控制的藝術(shù)女生形象。 兄妹兩人看樣是破釜沉舟,有備而來。 裴嘉臣長大了。他肯忍辱負重,為家里救急,舅舅也無法置他的善求而不顧。 不想,小妹的兩個孩子,都志從藝術(shù)。好事,好事。 裴鈴鐺見舅舅松口,活潑地追問道:舅舅,哥哥喜歡什么樣的藝術(shù)??? 是過去的事情了。裴嘉臣搶白道。 怎樣講?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若不是因為喜歡戲劇表演,倒也不會為了表哥的事,專門回裴家騙錢。 他回來,是應了舅舅和張宗愷的激將,打算證明演技。 只是命運自有安排。裴嘉臣看到張宗愷,和未來的張宗愷,阿沛,對裴鈴鐺的影響,已是舍不下一身世俗。現(xiàn)在的他,立志養(yǎng)家,打算做個令裴鈴鐺心覺可靠的男人,而非藝術(shù)浪子。 舅舅心嘆道,阿臣變化太大。 他掃視著裴嘉臣與裴鈴鐺的臉,思路卻是封閉的,仍舊覺不出任何一絲的微妙詭譎。 舅舅臨行前,與裴父作別。依依相惜之中,裴父接連不休地提著,阿臣拿著錢,阿臣闖事業(yè)等等的招搖話。 阿臣大了,他有主意。 裴父的錢,尚未到賬。舅舅的話,依舊講得低調(diào)。 裴嘉臣的成人大宴,辦在酒店里。由裴父力主,邀了四方親友。 醫(yī)生受裴父的交代,給了阿嬤一針鎮(zhèn)定劑。阿嬤混沌地看著席間,認不出一個人,也不吵嚷發(fā)躁。貼身護工穿了身霞紅的上衣,坐在阿嬤的斜后方,像是一朵桃花云。 裴嘉臣走在裴父身邊,看起來謙遜溫和,又機靈能干。 親友們一時拿不準裴嘉臣的底,更是十成十得,與裴嘉臣客氣著。 白珍麗開始還帶著裴嘉工,隨著裴父與裴嘉臣一起走。親友們見了,不得不兩頭夸??淞伺峒纬迹惨渑峒喂?。還有的,干脆準備了兩份紅包。 見識了大家的態(tài)度,白珍麗心氣平了,不再跟著裴父,轉(zhuǎn)而與裴嘉工一起坐下。這一坐,又有人來找,她也是沒閑下來。 裴鈴鐺與阿沛,唐香,秦芷文,和這個夏日的許多朋友們,坐在一個桌子上。 阿沛未見裴鈴鐺,已近三個多周,快達一個月。他正大光明地看過裴鈴鐺一會兒,之后換成了微微的瞟視。很明顯,裴鈴鐺起了些變化,周身散發(fā)著英姿勃勃的朝氣。 裴父在席上,對著麥克風,公布了裴嘉臣的離境時間。 唐香聽了,要大家留到最后,接上裴嘉臣,為他送行。 這個中午,裴父與白珍麗分別與來客們,講了許多話,喝了許多酒。對于裴鈴鐺,暫且是無心多管的。 唐香要裴鈴鐺挽著她的胳膊。她唧唧呱呱地與裴父請辭,帶著裴鈴鐺,隨著同桌的年輕人,一起轉(zhuǎn)了場。 唐香一行先去了唱歌包廂。裴嘉臣送別親友,晚到了一會兒。 一進去,發(fā)現(xiàn)茶幾四周散著十幾個小小的烈酒杯,里面勻著些雞尾酒。這些人在等的時候,已經(jīng)做起了游戲。 唐香對裴嘉臣道:哥哥,坐這兒吧! 裴嘉臣沖她抬下手,邁進沙發(fā),坐在了唐香與裴鈴鐺的中間。 擠不擠啊,唐香?裴嘉臣邊問唐香,邊往裴鈴鐺處移了移,不要擠到你了。他把手別到了裴鈴鐺處的沙發(fā)上,重心倚了過去。 唐香快速地向裴嘉臣說明,她們在玩什么。游戲繼續(xù),抽到了裴鈴鐺,由阿沛指問。 現(xiàn)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阿沛問得很隨意。說他一點兒不抱希望,也是假的。這個問題很保險。他認為,裴鈴鐺會回答,沒有。 那么,他與這世上所有人一樣,仍是一個起跑線的。或許他還領(lǐng)先了半個身位。畢竟,他是熟悉裴鈴鐺的。 裴鈴鐺,到你了,想什么呢?唐香急不可耐,這么個是否題,裴鈴鐺都吞吞吐吐的。 讓她想,說的時候,要說真話。裴嘉臣的話里,隱含著對裴鈴鐺的請求與威脅。 這些日子的秘密相處,裴鈴鐺是占據(jù)了上風的。 原來世上有一種關(guān)系,是全由她喊起喊停的。 對裴嘉臣的情感凌虐,是最好的,他不會輕易離開的現(xiàn)實憑證。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裴鈴鐺看著阿沛講道。 等待這樣久,阿沛的心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想,僅是三周的時間,裴鈴鐺會認識、喜歡上了別人。得到了這樣的答復,阿沛很高興。他笑得憨態(tài)可掬,十分真誠。 骰子又開始搖。 你亂說的吧?裴嘉臣扭過臉,對著裴鈴鐺問道。 裴鈴鐺對裴嘉臣笑道:是的。 這樣的模棱兩可,反而令人骨鯁在喉,卻也無法追問。嘴說無憑,男人最懂。 張宗愷在走前,親自為裴家送來了黃家大哥發(fā)的邀請函。 辦簽證的邀請函上,明寫了裴家整個戶口本,點名了親屬關(guān)系。裴家女兒裴鈴鐺,黃家外甥女裴鈴鐺,赫然在列。張宗愷道:是齊邀的,一家去申請。 做生意,重在一諾千金。許了給裴嘉臣錢,不好反悔。 裴父計劃送裴嘉臣去念書,看看他在國外,是個什么樣子。不然,一次性轉(zhuǎn)去那樣一大筆錢,幾乎枯竭了裴父在手的現(xiàn)金,總是唐突冒失、不大安心的。 后來,裴家四口的簽證辦好了,陪裴嘉臣出境的,卻是一家三口,沒有裴鈴鐺。 裴嘉臣盡力解釋、安撫道:凱文已經(jīng)找好學校了。鈴鐺,你再等等,只要錢到了帳頭,你立即來。 其實裴鈴鐺清楚,錢不到賬,無論是舅舅,還是張宗愷,都不會接應她出逃的。 只是她好恨命運握在別人手里的微小。 此刻,裴鈴鐺被無助與絕望吞噬。這些日子里,裴嘉臣的幽暗真心,她記不得,看不見,不敢信。 如果他遲遲不給錢呢?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背棄了我們的mama,他什么做不出來!你就肯陪他!一直演下去? 裴鈴鐺在洗手間里,像動物一樣,低低地嘶吼著。 當然不會。你比錢更重要。裴嘉臣許諾道。 哈,好了,如果黃家拿不到錢,肯定不會幫我找學校了。是不是?裴鈴鐺陰暗地,揣測著最壞的情形。 不是。 你有什么資格為他們作保呢?裴鈴鐺激將道:我真后悔,沒有搭上凱文,而是選了你。 裴嘉臣聽了,后腦勺一股股地躥著火。 他真的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如果裴鈴鐺和他不是血緣關(guān)系,那么他會遠離這樣折磨人心的痛苦關(guān)系。 你冷靜一點,裴嘉臣半氣急、半真心地提醒道:難道他就不會令你付出些什么嗎?你已經(jīng)選了我,沒有回頭路的。大不了,拿張未婚妻簽證來,少不了你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