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故人重逢
在未遇上江尚以前,顧知秋從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如此熱愛買東西,才不過幾日的光景,她的小洋樓就已經(jīng)被這個男人添滿了家私擺件,除去搬不動拆不掉的,這房子幾乎從里到外都是嶄新的,連門口那塊刮花的門牌,也不知何時被他換成了篆花銅牌。 古銅色的金屬上印刻的顧府二字是他親手提寫的,若非這房子對于顧知秋的意義太大,江尚說不定會在新的門牌上加上自己的名字,以此來宣誓自己對這個女人的主權(quán)。 說起這個江尚的占有欲,顧知秋就覺得莫名的無奈,明明是談好了條件的交易,這個男人卻一直肆無忌憚的表達著自己的感情,住在一起的頭幾天,他幾乎時時都和自己膩在一起,要不是這幾日他落戶上海的消息傳了出去,當(dāng)?shù)氐能娬獑T輪番組酒局請他,估計這會兒顧知秋還躺在床上哭著求饒呢。 閑來無事的顧知秋歪躺在客廳的歐式沙發(fā)上,伸手拿過了男人出門前未看完的報紙,多是軍事政治的內(nèi)容并沒有讓她提起多大的興致,僅翻閱了幾條她便懶懶的放下,抬眸瞧了一眼客廳的擺鐘,傍晚五六點的時間,好像做什么都不太恰當(dāng)。 太太,端著甜品由廚房出來的齊媽滿臉堆笑的將托盤放到了茶幾上,這個甜品您要吃一吃的,先生特地買來的進口燕窩,女人吃了對身子好的呀。 顧知秋坐直了身子,接過了齊mama遞來的瓷碗,隨口吩咐道:你明天找個報童訂份小報來吧。 齊mama瞧了一眼她隨手翻看過的報紙,立刻就知道顧知秋這是覺得在家里呆得太悶了。 好的好的,明天我就買點小報回來,齊mama應(yīng)下了她的要求,還不忘討好的提議道:最近張懷玉來上海開鑼啦,太太要是在家呆得悶吶,不如去看看大戲? 張懷玉?顧知秋抬眸望向了齊mama。 齊mama見她感興趣,忙拿圍裙擦了擦手,繼續(xù)為顧知秋解釋道:他師父是大武生董巖啟,上海大舞臺昨天貼出來的牌子,從天津過來的新角,好多人去捧的,我聽說毛先生,傅先生都去了吶,紅的類,伐來賽哦。 顧知秋聽著齊mama的話眼尾不由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放下了手中的瓷碗,站起身沖著齊mama開口道:你去外頭叫輛黃包車吧,我今晚就去看看。 暗紅色高挑的燈籠,將入夜的街道照的通紅,別處唯有過年才掛的紅綢子在上海大舞臺里,就像是不要錢破布頭,鋪排的滿天都是。 顧知秋帶著齊芳一道坐在大廳的散座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邊上看戲的人有認出她的,時不時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有些人更是竊竊私語的猜測起了包養(yǎng)她的新金主到底是誰。 大約半個鐘的時間,舞臺上銅鑼聲起,兩處的龍?zhí)纂S著鼓點紛紛亮相,著著黑衣的當(dāng)家武生在掌聲中左右渡步走到臺中央,一套亮相作打使得如行云流水般,絲毫不帶拖沓。 在大堂的一片叫好聲中,唯獨是坐在正中央的那桌沒有任何動作,這奇怪的反應(yīng)也引起了張懷玉的注意,他瞇著眼睛從一片模糊中分辨起坐在哪兒的虛影,顧知秋瞧他的神色,輕笑著抬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張懷玉見她的動作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收住了上揚的唇角,做完最后的亮相后,他急忙忙下了戲臺對侍候小廝命令道:通稟下去,待會兒有位姓顧的小姐來后臺找我,誰也別攔著。 銅鑼聲錚錚作響,一臺戲出將入相,約莫個把小時后,兩旁大紅的戲幕才緩緩拉上,顧知秋先打發(fā)了齊mama回家,才拿起自己的手袋緩步走向了戲院的后臺。 有了張懷玉的提前吩咐,顧知秋只是報了個姓,就有小廝領(lǐng)著她去往了單獨的化妝間,過堂里忙著卸妝的眾人見她進來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光是憑著他們的神色,顧知秋就猜得出他們待會兒會談什么八卦。 張老板,顧小姐到了。 小廝挽開了珠簾,沖著顧知秋做了個請的手勢,待她緩步走進屋內(nèi)后,那小廝還貼心的關(guān)上了玻璃門。 阿秋來了?張懷玉閉著眼睛從面盆里抬起了腦袋,卸去了油彩的俊臉因為搓洗有些發(fā)紅,正好,幫我遞個毛巾。 顧知秋放下手袋,從凌亂的梳妝臺上隨手撈了塊干凈的毛巾,遞到了張懷玉的手里,他隨意抹去了眼睛上的水珠,望向顧知秋的同時又微微的瞇起了眼眸。 瞧你在舞臺上目光炯炯的,我還以為天津的醫(yī)生手藝好,治好了你的半瞎呢。顧知秋依靠在梳妝臺上,打趣的笑道。 舞臺上有燈,你瞧著當(dāng)然目光如炬,張懷玉寵溺的彎了彎眼眉,隨即又露出了絲憂慮,先前我定了時間來上海,派人去南京路給你送戲票,才聽說姓魏的小子負了你?本想著求傅先生幫著買回南京路的房子,可今兒才剛到,就聽他說,有個大人物買走了,我還想著明早去找你問問,沒成想你夜里就來了。 顧知秋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又抬手將桌上的雪花膏遞了過去,張懷玉笑嘆著瞥了她一眼,才伸手沾了些雪花膏對著鏡子細細涂抹了起來。 他也算不上負我,只是誆我賣了房子這一點受人詬病,原本不該是他能干出來的事,也許含著什么隱衷吧。 聽完顧知秋的話,張懷玉有些不滿的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我還以為是你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才賣的家當(dāng),沒想到竟是他誆的你?! 他冷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就拎起了房間內(nèi)的電話,我這就打電話給傅先生,翻遍整個上海也要將這王八羔子揪出來,這房子可是你阿爹 他拿著錢,肯定已經(jīng)離開上海了,顧知秋邁步上前一把壓下了話筒,別做這些無用的功夫。 張懷玉鼓著怒氣注視了她許久,才無可奈的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電話,兩人肩并著肩靠在了梳妝臺上,顧知秋撇了他一眼,偷偷的拿肩膀撞了撞他,張懷玉見狀也配合著回碰了一下,二人你來我往,如幼時般嬉鬧了一陣,便將原先壓抑的氣氛都揮散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