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生死
11月15日,紐約,初雪。 已經(jīng)進(jìn)入冬季,一層淺淺的雪花覆蓋了路面,還有兩邊的綠植。 龐特的西宿舍區(qū)步入糧食短缺季,供貨商減少了雪天的送貨率。屬于妓女的宿舍食堂縮缺了食物的份量,很多人每天都無法吃飽。 往年紐約的冬天都有流感,今年也不例外。但在毒癮的作用下,她們的抵抗力變得極弱,一場微小的感冒,很輕易就奪走生命。 住在305宿舍的南希,今早被擔(dān)架抬走,她的身上蓋著白布。特洛伊對她說,南希五個月前來到龐特,父母均在一場慘烈的飛機(jī)失事中喪生。她必須留在這,熬過六個月的試用期,才能長久地在龐特生存。 可惜在龐特,她染上了很重的毒癮,幾乎分成里的所有錢都用來購買毒品以及一次性針管。 周雨靠在宿舍門口,周邊是圍觀的人群,堵得水瀉不通。上一回這么壯觀,還是希爾維亞被黑社會害死的時候。 她們被305室艾格尼絲的慘叫驚醒,包括周雨。等擔(dān)架來時,南希已失去呼吸。她一只手裸在白布外,與常人膚色大為不同,散發(fā)著腐朽的青黑色的光澤,暗淡而枯槁。 周雨看著她的那只手,早已沒有水分,瘦到脫型。她整個人變得愈發(fā)寒冷,在屋內(nèi)熱起來的手心,很快布滿涼涼的汗水。文森特攜著那群保鏢過來抬人,他揮手驅(qū)散聚集的人群,讓她們回去干正事。 龐特的冬季是大淡季,能接到的生意很少,除了一些頭牌,其他人幾乎閑賦在家。自上次被金禮騫翻牌,周雨再也沒有其他額外收入,又假裝生病,請了五天的假。 冬天客人也不愿意來龐特。即使是在欲望膨脹的夜晚,流水都急劇縮減。瓊也壓制了她們的吃穿用度,食堂不再無限供應(yīng)蔬菜,這是在紐約賣得比rou還貴的東西。每人一天僅一小份,多吃收高價錢。 周雨快吃膩了rou,現(xiàn)在聞見那股腥勁就犯惡心。干巴巴的吐司塞滿嘴巴,她味同嚼蠟,最后混著蘇打水一口吞咽下去。 她沒賺到多余的錢,所以只能留在食堂吃飯。這些在這兒的人都跟她一樣,貧窮而拮據(jù),屬于妓女里的中下層,有一些吊爛在末尾,一到三十天期限就被驅(qū)逐出去。 留給她找東西的日子,還剩十五天。 請假銷牌的五日,她轉(zhuǎn)遍其他三區(qū),但一無所獲。周雨快煩透了那壞了半截的玉佩,她根本不知道K要這破爛干什么,那剩下的、掛在他車?yán)锏陌虢?,?dāng)初就該一起消失。 走出食堂的時候,她在門口碰見特洛伊。周雨等在羅馬柱旁,上面大理石擋頂遮蔽了風(fēng)雪,外面的雪下得愈來愈大,上午還是食指點(diǎn)大的飄花小雪,下午就已變成鵝毛,瞬間鋪滿行人的路。 特洛伊打著透明傘,朝她走來。周雨看見他,有些驚訝:你怎么會來食堂? 在她的印象中,特洛伊從不在龐特的食堂用餐。周圍的人說,他被路易斯包養(yǎng),平時只跟他一起吃飯。 我來接你。今天的雪下得太大了,看你沒有帶傘。他朝她笑了一下。 昨晚他也沒回宿舍睡覺,不知去了哪里,很可能又去受刑。周雨看著他溫柔清俊的臉,冷不丁一顫,立馬跳進(jìn)他的傘里。 他們走在路上,周圍行人很少,但只要經(jīng)過,都會頻頻側(cè)目。在龐特,他的身份很敏感,因?yàn)闋窟B著一個恐怖狠戾的男人,沒有人敢主動接近。 周雨覺得無所謂,至少到現(xiàn)在,路易斯都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找麻煩。她現(xiàn)在更怕的,是那個殺手,云里霧里的要求,大海撈針的搜尋,無疑把她推進(jìn)另一個深淵。 隔壁的南希今天早上死了。走在雪里,周雨一直沉默著,她心情沒來由的郁悶。過了一會兒,才把心中結(jié)說給他聽。 僅有幾面的交集,不出清晨打招呼、傍午道晚安,周雨對她還是印象深刻。南希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光看外表,根本無法得知她的人生。 你之前跟我說的,南??彀境鲈囉闷诹?。路易斯的手下阿博特很喜歡她,愿意在試用期結(jié)束,為她交出三十萬美金的贖金。瓊肯定會答應(yīng),因?yàn)樾氯四茉谠囉闷诒蝗粟H走,是最賺錢的買賣。 她不該碰毒品。周雨嘆息,用胳膊肘碰了碰特洛伊,道,大麻,你也少吸一點(diǎn)。我不想某一天早上床上起來,旁邊躺著你的尸體。 周雨沒跟他開玩笑。 特洛伊低頭看她一眼,冷哼了一聲。他搖搖頭:我知道。但她不是因?yàn)檫^度吸食大麻而死的。 周雨突然停在路中央,他還朝前走著。直到傘越過她的頭頂,雪花落在她的頭上,他走遠(yuǎn)了數(shù)米,才發(fā)現(xiàn)左側(cè)的傘下空無一人。 怎么不跟上我?特洛伊站在雪地里回頭,你快過來,外面很冷。 見她不動,他只好撐著傘回去。驀地,他抬出一只手解開脖子上的淺灰色圍巾,遞給了她。 周雨很自然把他的圍巾拿過來,慢慢圍到脖子上。自從知道他和路易斯的關(guān)系,周雨就把特洛伊當(dāng)成一個無性別朋友,相處起來,沒有任何壓力。 倒是他遞圍巾的手一直停在空中,沒有及時收回去。 他轉(zhuǎn)過頭,呵出一口冷氣,慢慢說:阿博特從路易斯那里拿走了大量的冰毒和注射器給南希。南希因他染上了毒癮,他知道,她那點(diǎn)月錢根本不夠買毒品。 她怎么會死?明明再熬一段時間,就能離開龐特了。周雨不解。 因?yàn)榘⒉┨貝凵狭肆硪粋€女人,南希覺得一切都沒有希望了。他說,快到了。 他們已走回西區(qū)宿舍樓,周雨走上樓梯,特洛伊跟在她后面收了傘。你先上去吧,我抖抖傘。他道。 她沒走幾步又被他叫住。周雨回頭:怎么了? 最近食堂沒什么吃的。你晚上要不要跟我出去吃?我開車。他站在樓梯口,問道。 周雨有些受寵若驚,她高興地跳了下來,只離他一個階梯的高度:你請我吃嗎,兄弟?那個魔鬼最近沒來找你? 他本來是愉快的,但從她叫他兄弟,又再度提到路易斯時,心情莫名不爽。 我不去了。他收好傘,徑直走了上去。 周雨被特洛伊反復(fù)的情緒搞懵,只好跟在他后面。親愛的特洛伊?嗯小特洛伊?那我請你吃吧,你開車帶我出去。這個食堂真是人間噩夢。我以前在法拉盛的飯店工作,要不我燒給你吃? 特洛伊一直朝前走,沒有回頭理睬過周雨。周雨覺得沒勁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什么話了,讓他的態(tài)度大轉(zhuǎn)變。又想了一會,她覺得自己知道了答案。 抱歉,我不會再跟你提那個男人了。我保證。她站在他后面,真誠地豎手指發(fā)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