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氣味

    據(jù)調(diào)查，人類的鼻子能嗅聞到一萬億種氣味。

    汽車排放的嗆鼻尾氣，印刷機(jī)噴散的油墨悶臭，臭水溝涌動的腐爛酸氣。

    異鄉(xiāng)他國陌生的人群氣味。

    爸，我已經(jīng)朝你那邊過去了，你怎么喘得好厲害？林旸坐上出租車，正向林正早前發(fā)送的地址駛?cè)ァ?/br>
    旸...到我了，你先別...再給你打過..。那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無法辯聽清楚，林正劇烈的喘氣，和轟隆作響的雜音隨著一串嘟嘟斬?cái)嗔诵盘枴?/br>
    林旸保持舉著手機(jī)的姿勢瞬時(shí)僵在座椅，車廂內(nèi)過盛的香水味令他一陣頭暈?zāi)垦！?/br>
    甜而醇厚的花香。

    報(bào)紙裹著花枝，玫瑰花瓣垂滴圓水珠，陳安仁側(cè)身卡在門口，堵住杜漁意圖關(guān)門的動作，擺著不收不罷休的無恥。

    杜漁堆起虛偽到極致的假笑，作勢收到懷里：謝謝。

    等她剛摸上花束，陳安仁稍稍抬手令她撲了空：沒有說這是給你的吧？

    好的，那就出去吧。她低頭理了理墨色裙擺，絲毫沒有不快。

    陳安仁抓住她的左手，微躬下身在手背輕啄一口：一起吃午餐，有朋友想見見你。

    他今天扮得倒是人模狗樣，背梳打理得一絲不茍，修身貼合的黑色襯衣外搭著同色的馬甲，袖口整齊地疊在手肘，銀色手表簡簡單單扣在手腕。

    看起來是要去參加什么重要場合，杜漁沒那種好心腸陪他，大好周末為何不窩在家中做一只沙發(fā)土豆。

    好可惜，在開門的前一秒我剛吃完。她假模假樣的做出惋惜的表情，內(nèi)心請求陳安仁懂點(diǎn)人情世故，快點(diǎn)走開。

    阿仁靜了下來，眼珠像鷹擒口食般盯著她，他把手中的玫瑰隨意的丟到她懷中，剩余水液摔打上她的臉頰：我很不喜歡誰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你確定你要這樣？

    杜漁捏緊裸露在外的花枝，對他溫柔的勾起笑意，下一瞬抬起手將東西砸在他的頭頂，鮮嫩花瓣紛紛擾擾，遍地零落。

    要發(fā)脾氣找錯(cuò)人了，陳安仁。我們之間的約定從你反悔開始就已作廢，如果你覺得委屈，可以再砸我一遍，以后各走各的道路，不必打擾對方了。你覺得呢？

    陳安仁也扯出一抹微笑，他極緩慢地摘下貼在眉骨的半截玫瑰，露水從眼角直直滑落，竟有種殘破的脆弱感：你們都很會混淆是非，是誰先違反約定，是我嗎？

    指尖的花瓣用力抵住她唇縫摩擦：杜漁，你知道林旸和林正就在芝加哥么？那里是Sam的大本營。

    現(xiàn)在再回答我一次，吃午餐嗎？他撤開手指，含笑欣賞著塞入紅唇的花朵。

    餐廳中泛起細(xì)致的淡香，杏子糾纏接骨木花被氣泡感的蜜桃味糅合，整個(gè)空間縈繞提升愉悅的香氣。

    陳安仁單手拖開座椅，巨大厚重的透明玻璃隔開灼熱guntang的夏日，她靠窗而坐，姣好面容的女士好奇打量杜漁。

    你好，我是陳安仁。他在杜漁身側(cè)坐下，手臂自然而然置放她的椅背上。

    靠，好尷尬，老爺子真是坑我。雖口中埋怨，卻未見何種拘謹(jǐn)，她笑吟吟地挪動視線到杜漁臉上：這位不會是你meimei吧？

    杜漁順著她回應(yīng)：是啊，非說怯場要我來看看嫂子，真是麻煩。

    陳安仁挑起眉峰，左手硬生生插入她手指中交叉相扣，不給她們表演的機(jī)會，十指相扣的兩手被他扯上桌面擺放：對不起，我女友很愛開玩笑。她不喜歡太張揚(yáng)，所以還未來得及告訴洪爺，下次一定當(dāng)面向他致歉。

    我叫龐玲。你呢？龐玲性子似極活潑，她不理陳安仁，反而對著杜漁詢問起來。

    杜漁。

    名不副實(shí)的相親宴結(jié)束于女人們興致勃勃的交談。

    等龐玲一走，陳安仁奪過杜漁手機(jī)把她留下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刪除：她絕非什么善人，少碰為妙。

    杜漁自嘲出聲：你算好人嗎？我算好人？管太寬了吧。

    陳安仁慢慢地哦了一聲：我們同惡相濟(jì)，好般配。

    熾熱街道偶有店鋪泄出冷氣，他始終牽著她的手漫無目的行走。

    汗珠是咸濕的氣味，從毛孔中鉆出，它們頑皮地浸濕衣物，橫跨在相貼的手心。

    茶香從蓋碗瓷杯邊緣攀爬熱氣，溜進(jìn)鼻腔里。

    方駿直立房間中央，鋒利下顎緊繃，班猜來電說國內(nèi)有下線詢問是否更換接頭人，為何是個(gè)生面孔賣貨。

    林旸竟會與陳謙合作，那夜死了不少人，結(jié)果他也遲遲未回，幫內(nèi)早亂成一團(tuán)。

    最后傳來消息貨到了陳謙手里，他如何服眾。

    雖然掛著千篇一律的討好假相坐于周圍，可他們軀體散發(fā)比從前更劇烈的惡臭氣味。

    不滿，貪婪，極度，傲慢。

    大片負(fù)面情緒混揉在半空中像一把刺刀直沖方駿襲來。

    哎，我多句嘴，方駿啊，你這段時(shí)間到哪兒去了？

    有聲音接踵而來：對啊，之前說得好好的，怎么貨就跑到陳謙那小子那里了。

    你是不是背著我們有想法，陳謙之前怎么對我們的，我們可不會忘??！老大讓位給你，我們沒異議，但要想我們接受陳謙不可能！

    這件事必須給個(gè)說法，我手下可死了不少人。

    哎，年輕人就是不考慮后果，我早說了...

    好吵，嘈雜到令人生厭，他額邊太陽xue狠狠跳動，青筋迸立頸部，緊皺的眼簾敞開，黑壓壓的睫毛內(nèi)攏住射出冷意的瞳孔，他從左向右巡視偵查。

    手中滾熱茶水鋪天蓋地淋澆挑釁聲最大的男人，雜音驟滅，他們愕然閉嘴，燙得臉皮發(fā)紅的人捂住瓷器砸中的鼻梁痛叫不止。

    有意見？方駿向后靠坐太公椅，長直雙腿交疊，他恰到好處的漠然哼笑，不留情面的冷血作為。

    來，到我面前站著說。誰先來？

    啪的巨響，黑色手槍拍在桌柜面，他撐著頭示意他們：給你們一次機(jī)會。

    加熱的海洛因透著酸臭味。

    陳謙一頭仰灌下杯中的烈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流淌入胃。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細(xì)碎光影從圓弧表面折射在他的眼眸下方，吸嗨了的爛貨們互摟背脊高亢地?fù)u擺著身軀晃動。

    重鼓音樂咚咚敲擊音響，地面一同震顫。

    花枝招展的小姐推門進(jìn)入，yin亂的性愛派對即將拉開。

    陳謙推開想要坐他大腿的女人，他指著癱在地上打手槍的爛泥吼道：草，去坐他！

    左坤昨日賣出貨，陳謙想著拉小弟們玩一場，鞏固老大在他們心中的份量。

    酒意上頭他心底卻驀然產(chǎn)生了無盡空虛感，空空蕩蕩，急需填補(bǔ)。

    他掏出手機(jī)點(diǎn)亮，沒有任何訊息，在深夜十點(diǎn)，沒有人記掛他的安危。

    很好，他幾乎要鼓掌。

    他開始回憶早上怎么跟杜漁申請出門，他翹起左腿吊兒郎當(dāng)?shù)亩秳?，又迅速放下?guī)矩坐正，陳謙扯住左坤的領(lǐng)口喊：十一點(diǎn)了，老子要回去睡覺了。

    摸出鑰匙插入門鎖，他才突然轉(zhuǎn)醒般極輕的轉(zhuǎn)動鎖洞。

    屋內(nèi)門把手往內(nèi)一拉，陳謙差點(diǎn)撲到在地，陳安仁慢條斯理地攀住他的肩向外調(diào)轉(zhuǎn)方向：我們就先走了。

    杜漁不吭聲，冷眼睨著兄弟倆。

    他擠出陳謙手中的門鑰放于褲兜。

    緩緩關(guān)閉的門板迅速收回門后獨(dú)屬的溫暖氣息。

    陳謙一拳錘到陳安仁胸口。

    一一一

    是陳安仁的主場時(sh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