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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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巷有一家開了很久的快餐店,久到招牌都被風(fēng)雨啃噬成破爛,“成明快餐”四個方塊字只剩下一點(diǎn)淺淡的油墨。店里環(huán)境并不好,煙熏的墻壁、油膩的桌椅,以及盛夏時節(jié)僅靠一臺老舊電扇制造出的涼意。但是來這兒吃飯的人卻很多,這家店的快餐價格低廉,米飯湯水不限,是附近工地上勞作的工人的首選。 相比每個工人身上幾乎都有被泥點(diǎn)弄臟的工裝,徐晤這個穿著干凈校服的女學(xué)生站在其中就顯得十分突兀。她在打菜的窗口要了一份圓白菜和糖醋rou,沒拿米飯,而后端著餐盤,極有目的性地往最角落那張桌子走去。 “你好,沒有位置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拼個桌嗎?” 她的聲音甜軟,加上出色的容貌,頓時引來了許多人的側(cè)目。 可是她的詢問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對面那人只自顧吃著自己餐盤里的飯菜,留給她一個烏黑的發(fā)頂,和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的冷漠氣場。 他總是這樣,不論在哪個地點(diǎn),學(xué)校,或是餐館,總是冰冷得像深冬的天氣。 這就是陳放,被學(xué)校諸多女生愛慕的男生。喜歡他的人不少,多徐晤一個似乎也不奇怪,連靠近他的理由都不用找。 拋去其他因素,徐晤突然生出了一點(diǎn)好奇心,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好像也不是。徐晤之前觀察過他,偶爾能看見他和周思衍幾人的相處,至少那個環(huán)境下的他不是冷漠的,還會同朋友聊天、打球,更像一個正常人。 還是只對陌生人這樣?他能在所有情況下都這么“裝”嗎? 徐晤在心里冷笑。 陳放沒有回應(yīng),徐晤便把他的無言當(dāng)作默許了,自顧地在他對面坐下,沒有再找他搭話,循序漸進(jìn)是她奉行的方針。 徐晤已經(jīng)記不清她有多久沒吃晚飯了,今天要不是陳放,她也不會走進(jìn)這間聞著油煙味就讓她作嘔的快餐店。餐盤里只有兩樣菜,她挑挑揀揀小口吃著,才能避免饑餓已久的胃突然聞到油腥味不至于反嘔出來。相比于她磨洋工的吃法,陳放吃得就比她快多了,直到他添了第二碗飯,徐晤面前那點(diǎn)菜依舊高壘得像是沒動過。 快餐店里的飯菜油多鹽重,她實在是難以下咽,心思全然不在吃飯上,眼神時不時瞟向陳放。但他冷漠得就像對面坐的是一團(tuán)空氣,餐盤里的米飯吃完,連余光都沒有分給徐晤一個,直接站起身走人,動作干凈利落。 徐晤在店里等了一會,直到他的身影快被夜色淹沒,她才拿起書包跟上去。 他們倆住的是同一個方向,徐晤早就知道的。 她沿著陳放走過的路線走,連步伐都與他保持一致。 直到月亮爬上頭頂,陳放終于停下腳,回頭看她。 他高瘦的身影立在黑夜中,眼神銳利得像蹲在兩人之間那只安靜窺伺他們動態(tài)的黑貓。 黑貓的眼睛在夜里發(fā)著光,看看徐晤,又看看陳放。 最終,它“喵嗚”一聲,尖叫著跑了。 “跟蹤我?”陳放聲音冷得像冰,還伴隨著一絲威脅。 “你誤會了?!毙煳蠲媛缎邞崳坪鹾芙辜钡卦跒樽约恨q解。 陳放的目光穿透夜色,冷冷看著她:“最好是?!?/br>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直到他走出巷子口,身影消失在有限的視野里,徐晤才重新邁開腳步。 一步、兩步。剛邁出第三步,她猛然間聽見身后那點(diǎn)輕微的動靜,敏銳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身后空蕩的小巷,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寂然的環(huán)境讓她脊背上爬滿了涼意,之后特意放輕了步子,果然還沒走兩步,那些窸窣聲又響起了。這回她沒有再轉(zhuǎn)頭去尋找跟蹤她的人,只低頭看著腳下被路燈照映出的影子,慢慢的,有個身影和她的開始交疊。 徐晤拔腿就跑。 她快速跑出小巷,可是巷子外也是小路,夜色深沉,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連月光都變得慘淡。但徐晤依然在跑,因為身后的人也在急匆匆地跟著她。 人的潛能果然是無限的,徐晤敢保證自己體測五十米的成績都沒有這么好,喉嚨里被血腥味充斥的時候,她終于在拐角看見陳放的身影。 身后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消失了。 但徐晤還是朝陳放沖過去了,至少這一刻,不帶任何目的接近他,只出于本能。 她抓住陳放的手,換來他又驚又兇的怒視。 “幫幫我!有人跟著我!”徐晤漂亮的狐貍眼里只剩下害怕,聲音也是顫抖的。 陳放抬眼看向她身后,那里什么也沒有。 他冷臉?biāo)﹂_她的手:“你又在玩什么把戲?” 徐晤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我沒有騙你!真的,真的有人在跟著我,求求你幫幫我?!鄙狸P(guān)頭,她開始害怕,開始表現(xiàn)得軟弱,期冀他的援手。 但他沒有。 “別再來煩我?!彼f。 他的身影越走越遠(yuǎn),徐晤卻還愣在原地——他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惡劣、冷漠、自私,和他那個媽一樣。那一瞬間,徐晤連被人跟蹤的害怕都忘了,只剩下厭恨。 她收回目光,回過神后才發(fā)覺危險再次降臨,一把冰涼的刀片貼上了她校裙下的大腿。 “別動?!睖啙岬穆曇舭殡S著令人作嘔的熱氣貼在她耳后。 徐晤身子僵了,連眼珠都不敢轉(zhuǎn)動,刀背正在她光滑的腿上摩挲。 “小姑娘,他不救你呀?”是那個惡心的男人在嘲笑她。他的左手盤桓在她的腰上,挑開了薄薄的校服上衣,粗礪的指腹摩擦她腰側(cè)光滑的肌膚,徐晤身上所有汗毛都隨著陌生的觸摸而立起。 腦海里閃過許多種可能,她抖著聲音和他談條件:“你要什么都可以,先把刀放下好嗎?我人就在這里,跑不掉的,但是你再擔(dān)一個殺人的罪名就不好了?!?/br> 男人沒想過還能遇上這樣冷靜的女學(xué)生,嗤笑了一聲:“看來你平時沒少和男人玩???” 徐晤趕緊說:“對,我和很多人上過床,所以你不要怕我會把你說出去,睡一次就放過我好嗎?” “還真是個二手貨,”那個男人說,“萬一你突然反悔了怎么辦?我憑什么相信你?” 徐晤馬上閉眼:“我什么都不看,也不知道你長什么樣,不會的!” 當(dāng)她的眼睛閉上,其余的感官觸覺就變得更加清晰,她聽見了匕首扔在地上的聲音,還有男人解皮帶的聲音,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金屬的器具,在寂靜的夜里剮蹭耳膜。 徐晤渾身都在發(fā)抖,連睫毛也是,隱隱約約的光線從半瞇的眼睛外跑進(jìn)來,她悄悄垂下眼,趁男人脫褲子的功夫,快速蹲下身撿起那把被他丟落的匕首。 她聽見男人罵了一聲“cao”,然后刀刃沒有一絲猶豫地捅進(jìn)了他的小腹。 輕松、后怕、殺人的恐懼、和那一點(diǎn)見血的快意,徐晤的腦袋被這些紛雜的感覺充斥,它們在她腦袋里打架,要爭出最后的贏家。 究竟哪種情緒才會占據(jù)她的大腦和思想,主導(dǎo)她最重要的人格。 她跌坐在地上,看見自己滿手的血,耳邊是男人的悶哼。 這一回她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丑陋、油膩,惡心得像臭泥地里蠕動的蛆蟲。徐晤要拼命忍著才能不繼續(xù)往他身上再捅一刀。 男人的下半身還是赤裸的,但她已經(jīng)不害怕了,只是目光陰沉地看著他:“做什么壞事呢?遭報應(yīng)了吧?” 徐晤突然露出一個笑,笑過之后,她在地上坐了很久,聽著男人從哀鳴到靜默,聽著夏夜里嘈雜的蟬鳴,世間一切景象和聲音都在她的五感中變得巨大,大得快要將她淹沒。 身后的腳步聲把她從自己的世界中拖出來,她驚愕地回頭去看——那是折返回來的陳放。 兩人的目光隔著一具冰冷的軀體遙遙對上。 徐晤終于在陳放臉上看見類似于驚訝的表情了,他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