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三)
新生(三)
徐晤表現(xiàn)得太平靜,陳放總是覺得惴惴不安。這種不安的感覺一直延續(xù)到他買了午飯回來,病房空蕩蕩的,飄飛的窗簾像巨大的白色海浪淹沒他的呼吸。 想起她早上平靜的表現(xiàn),他臉色煞白,轉(zhuǎn)身就往外跑,目光在來往的人潮中不斷搜尋。 沒有。 沒有。 哪里都沒有。 穿越整座樓層,哪里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腦袋里繃緊的弦轟然斷開,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誒,小朋友。 負責(zé)徐晤的護士看見他,喊了一聲。 你是在找徐晤嗎? 猛然間聽見兩個關(guān)鍵字,陳放終于從窒息的感覺里抽出來,愣愣地看著那個護士。 護士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提醒道:她好像去樓上的陽光房了。 陳放朝她道了一聲謝,轉(zhuǎn)身就往樓上跑。 徐晤割腕的時候,他不是在第一時間知道的,但還是覺得胸腔疼痛到無法喘息。此時,他又再一次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她坐在窗邊的的椅子上,眼睛看著窗外碧藍的天,又好像在看什么更遙遠的地方。午間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讓她的身體朦朧得看不清,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了一樣。 他不得不往另一個方面想。 誰讓她從醒來的那一刻就表現(xiàn)出了超乎正常的平靜,誰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暗自計劃著下一次的別離。 就像生日那晚,她對他溫柔的笑。 陳放一時不敢出聲,悄無聲息地靠近她,然后抓住她的手。 直到碰到她的實體,他才松了一點點懸著的心。 但依然緊張害怕。 徐晤后知后覺地轉(zhuǎn)過頭,看見是他。 怎么了? 陳放抿著唇不說話。 飯買回來了? 嗯。 那下去吧,我也餓了。 陳放才緊緊牽著她的手把她帶下樓。 徐晤任由他牽著,將他的所有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開始不舍。 因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這么重視她的陳放。 他們回到病房,陳放依舊繃著臉,沉默地把保溫盒打開,準備喂她吃飯。 徐晤拿食指去勾他的小指,問:怎么啦,不開心? 是不是又瞎想了,以為我要跳樓?她笑笑,這里可是醫(yī)院誒,跳下去砸到人怎么辦 徐晤!陳放突然大聲喊她名字。 壓抑的情緒隨著她的舉動和言語爆發(fā),讓一切不安惶恐噴薄而出。 你還是不肯相信,我有多喜歡你。 少年赤紅著眼,一字一句地說。 我說過了,你就算死,我也和你一起。 我喜歡你,我愛你。 你信不信我? 最后一聲質(zhì)問落下,徐晤呆愣地看著他。 以至于,陳放以為她還是不能給出回答,不能相信他。 他突然從抽屜里抽出削蘋果的小刀,在徐晤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刀劃在自己的手腕上。 陳放! 你不能丟下我。他認真地說。 幸好那道傷痕不深,陳放只是為了讓徐晤看見他的決心。 他可以陪她一起生活,陪她一起痛。陪她在手上落下同樣的傷痕,然后陪她一起死。 心臟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酸澀澀的。徐晤想,哪怕是葉菁和徐盛林,大概也做不到陪唯一的女兒赴死。 因為她已經(jīng)不是父母精心養(yǎng)育的生命了,而是一個玩具,一個沒有按他們的要求成長的玩具。 ** 徐晤還是出院了,帶著手腕上同樣綁著紗布的陳放。他們沒有告訴葉菁和徐盛林,因為徐晤不想回家。 跟我回去?陳放問她。 徐晤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答應(yīng),而是問:你mama她不回來了嗎? 她已經(jīng)死了。陳放看向別處,她生病了,治不好,就自殺了。 輕輕松松地就將秦郁的死一語概括。 徐晤不知道該說什么,又覺得自己是這場鬧劇的幫兇,或者說,是主謀。 如果沒有她的摻和,事情還會這樣嗎?陳放的爸爸mama還會先后去世嗎? 怎么到了最后,最慘的還是陳放,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 和你沒關(guān)系。陳放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這是他們的事情。 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黑夜才想明白的,那些憤怒與仇恨,跟他和徐晤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如果沒有那些虛偽惡心的成年人,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陳放垂眼,拉起她的手,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領(lǐng)她坐上去。 可是徐盛林和葉菁還是很快找來了。 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可以自己下決定、可以自己承擔(dān)后果。我把命還給你們,是你們不要。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被你們生下來。徐晤看著眼前憤怒又好像被渲染了萬分悲痛的父母,裝作鎮(zhèn)定地對他們說。 只有陳放知道她心底的害怕,悄悄抓住了她的手。 你們放過我吧。 這是她的反抗,也是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