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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哥哥

    

偶遇哥哥



    多年不見的學生邀請我共進晚餐。

    師生相聚本該是其樂融融,可真坐在桌上卻總覺著尷尬。

    薛讓現(xiàn)在周身全是柔和的氣質(zhì),少年時那點清冷中的棱角被磨鈍了,磨平了。

    可盡管他一直看似溫和地微笑著,卻叫人親近不起來。

    并且,本以為只是普通吃個飯,因此在住處略作休息后,只穿了普通的休閑襯衫出門。

    可誰知他駕車出來,一路開了足足兩個小時,最終在一家餐廳門口停了車。

    這家餐廳,不像是師生閑聊的地兒啊。

    我默了兩秒,對他說:我以為只是普通地吃個家常飯。

    這是什么話。薛讓又笑了,他傾過身替我解開安全帶,說:在哪里吃飯不是吃。還是說

    他笑笑看著我:還是說張老師跟我吃飯就不自在了?

    聽聽這話。

    這么多年,真是活成人精了。

    我笑了笑,便也不再拘謹,踏下車同他一齊到餐廳門口去。

    門口的侍者做作得很,端著架子穿著燕尾服,下巴高抬,眼神半點不往路人身上瞟。

    見了薛讓卻十分熱情,用生硬的英語迎道:Hsueh先生,您的位置一直在留。

    顯然,這是家老派的意大利餐廳,薛讓說這里現(xiàn)在的老板是個英國紳士。

    餐廳放著爵士樂,一側(cè)玻璃墻里養(yǎng)著巨蜥。

    嘖。

    我收回目光,明明還沒有點餐,侍者已經(jīng)將菜一份份往桌上端。

    不知道老師的口味變了沒有。薛讓開了瓶酒,斟了半杯遞過來。

    我正納悶他從何知道我的忌口,便想起來我們曾經(jīng)也是坐在一桌吃過飯的。

    他倒是細心,一記這么多年。

    這家牛排不錯

    薛讓。我抬頭看他,他見狀停下動作:怎么了,張老師?

    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他一時沒作聲,半晌溫和地笑了:您不都瞧見了?

    說的是過去這幾年。我彈了一下酒杯,玻璃墻里的巨蜥緩慢爬動。

    他們都說,詹姆斯的這位中國學生很幸運

    我從不相信運氣,張老師。

    他雙手交叉著支住下半張臉這是精英們在談判桌上常擺出的姿態(tài)。

    我說過,當年若不是您將我拉回正軌,便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薛讓??梢徊讲阶叩浇裉?,靠的卻不是當初碰到您的那般好運氣。

    我搖搖頭笑了。

    薛讓也微笑,他問:您不信?

    不是。我嘆口氣,灌了兩口杯中酒,悶悶地說:家里有個侄子,不過比你小兩歲,卻還像小孩兒似的整天耍脾氣呢。

    薛讓摸著下巴想了兩秒,問道:是張宇軒?

    誒,你認得小軒?

    他笑起來:說起來他還算我初中的小學弟。

    世界真是小。

    我也笑起來:那正好,下次也該帶他一起吃個飯,跟學長學學為人處世。

    氣氛松快了些,薛讓抿了口酒笑得眉眼彎彎:好啊不過太早學會這些,不是什么絕對的好事。

    我見他也喝酒,立即想到我們是開車來的。

    興許是喝了兩口,竟然借著酒勁去摁他的酒杯:不許喝,你碰了酒,待會兒誰來開車?

    薛讓無所謂道:可以叫詹姆斯的司機來

    阿陳?

    我愣了愣,恍惚間居然聽到了哥的聲音。

    興許是見我愣怔,薛讓將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張老師?

    阿陳。

    我抬起頭,哥正站在我們桌旁邊。

    男人三十多歲,正是魅力沉甸甸的好時候。

    他穿著襯衫西褲,領(lǐng)帶一絲不茍地束到頸前,顯然剛剛結(jié)束商業(yè)飯局。

    哥!

    我站起身像往常一樣抱住他。

    他笑著拍拍我的頭:怎么回事,來這里玩幾天?

    薛讓也站起身來,有些疑惑問道:張老師,這是?

    我松開手,拍拍哥的肩膀:這是我哥,親的。

    薛讓立即伸手,說道:原來是張老師的哥哥。

    哥與薛讓握了手,又問我:你什么時候當過老師,怎么還有這么大的學生?

    當meimei的,在哥哥面前難免放肆驕縱些。

    我丟開在小輩面前強作的端莊,點著他的肩說:以為哥哥就什么都知道呀?你不知道的事兒可多了去了。

    哥哥笑著搖搖頭。

    薛讓說:張先生不如同我們一起

    話音未落,從樓上匆匆下來一位金發(fā)碧眼的女郎這是哥的秘書之一。

    她見了我也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向我點了點頭:張小姐。

    隨后貼在哥耳邊輕聲而迅速地說了一些事。

    大約是突然改掉的行程,也許是大洋彼岸又出了狀況誰知道呢,他一直很忙。

    果然,哥收了笑點點頭,對薛讓說:抱歉,本該一起的。公司突發(fā)狀況這頓記在我賬上吧,當做賠禮。

    說罷拍拍我的肩,低聲說:下個月,哥哥一定能抽出時間回家,好么?

    我能說什么?

    只能點點頭。

    他又無意間往桌上瞥一眼,皺了皺眉頭:怎么喝這么烈的酒。

    抬頭看向薛讓,說:抱歉,讓服務生換成果汁你這位張老師喝多了撒酒瘋。

    說什么呢你?!

    哥不理我的話,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門口,秘書急急地為他披上大衣。

    張老師與哥哥關(guān)系很好。

    和薛讓重新坐下來,他果真叫侍者換成了果汁。

    是啊,畢竟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說到一半噤了聲。

    差點忘了,坐在對面的這個孩子,在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一個親人。

    抱歉。

    張老師道什么歉。薛讓笑著說:我這條命,說是張老師給的也不過分,張老師怎么倒覺得抱歉了。

    我被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這個孩子,你不知道他說這些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盡管溫柔得仿佛流水細柳一般,卻總叫人無法再向他邁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