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師

    【Chapitre29   -   Le   tuteur】

    可能他跟父母的關系并不好。

    沈銓沉寂良久，斟酌欲言，頰邊突然印下一個涼絲絲的吻。她的眼睛離得那么近，像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的星星，亮閃閃地望著他：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啦，跟著我，不會餓到你的。

    他不動聲色地推開她，繼續(xù)咽下盤中的食物。陸冉愕然，他這是什么意思，不會還在生氣吧？

    沈銓吃完去了趟洗手間，斯斯文文地回來，然后陸冉第二次后悔了。

    結論是飽暖思yin欲，不要在大型猛獸進餐時撩他。

    沈銓意猶未盡地放開她時，她窩在沙發(fā)里軟成一灘水，霧濛濛的眼睛似嗔似怨，細白脖子印著斑斑紅痕，看得他眼神都兇狠了，饑餓感燒灼得身體發(fā)燙，每個細胞都叫囂著宣泄。

    她說謊。她現在就餓著他。

    曖昧而緊迫的氣氛中，陸冉用手背遮住鮮艷欲滴的嘴唇，小聲道：滿意了？那就幫我看文件。犧牲慘重，不占他一點便宜，她心中不平。

    沈銓眼里的火漸漸熄滅，坐正了，接過她遞來的電腦，里面是講話大綱。天知道他多不想看這玩意，這丫頭總有辦法要挾他。

    他滑動觸屏，將三頁紙反復看了幾遍，長眉微蹙，好像被屏幕上的字刺痛了眼睛。

    陸冉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望著他，像望著一塊發(fā)光的金子，大神，我還有救吧？

    沈銓嘆氣，讓她先去洗澡，自己快速把文件夾里的資料掃了一遍。一百多兆的英法語文檔，有OMVQ組織的成立書、高級專家任命文件、審計報告和項目進展報告等，他光看標題和摘要，也費了不少功夫。陸冉從趙晨宇那里索要了銀行調研清單，根據上面的問題重新把答案梳理了一遍，大綱就根據這個編撰。

    半小時后陸冉搖著輪椅過來，他突然道：站到門口去，扶著墻，上身挺直。

    不是吧寫得太差還要罰站？

    沈銓打開廊燈，她每個細微的表情都在燈光下清晰可見。他正襟危坐，修長指間夾著鋼筆，換套衣服就可以冒充論文答辯評審官，不管說什么，說滿十五分鐘，我需要知道你的表達風格。

    可我現在什么也沒準備啊？

    陸冉目瞪口呆，表達能力在他手術刀般的目光下偃旗息鼓，結結巴巴地開口：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我很榮幸能等等，你先讓我想一想！

    沈銓批準了。

    她想了半分鐘，頭腦空空。沈銓不帶任何感情地審視著她，她起初有些埋怨，后來卻被這樣的眼神看出了一股倔強，靈機一動：拿張報紙給我。

    沈銓隨手拿了她做過筆記的經濟版新聞，那就按法語考試的標準來，內容概括五分鐘，自由展示十分鐘，之后我會依據你的論點提五個問題，你需要盡全力反駁我。

    這個妖怪，居然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智商高得令人發(fā)指。

    開始吧，讓我看看你的C2等級是不是徒有虛名。

    陸冉氣沉丹田，揚起一個大方的笑容，清清嗓子。

    來就來！

    深夜，阿爾馬蒂的居民區(qū)一片漆黑，惟有一棟別墅燈火通明。

    陸冉一絲不茍地敲著鍵盤，身體疲倦，但如同磕了藥一樣精神充沛，沒有絲毫睡意。沈銓抬起她的小臉，示意她看掛鐘。

    下一秒，午夜的鐘聲遙遙響起。

    陸冉呆了一瞬，啊地叫出來，又過十二點了！

    早上我送你去使館。沈銓正色道，這么晚回去，不方便。

    陸冉憤憤地瞪著他，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打著小算盤，客房鑰匙給我。

    上次在公司我不是也沒碰你嗎？他說得有理有據。

    那你只能抱抱我，不許干其他的。陸冉半信半疑地道，像個天真的、等待巫婆咬一口的紅蘋果。

    沈銓毫不猶豫地應下。趁陸冉把今天的教學筆記收尾，他進房間把空調按到最適宜的溫度，在熏香器里滴了她喜歡的薰衣草精油，打開從辦公室?guī)淼某瑱C，放柔緩的鋼琴曲。做完這一切，他仔細地洗了個澡，拉開洗手池的抽屜，拿出一片薄薄的小袋子，放進真絲睡袍里。

    然后他推開浴室的門，聽見陸冉坐在床上背法語。

    他坐下，陸冉躺在枕頭上背法語。

    他躺下，陸冉嘰哩咕嚕小聲背法語。

    他面朝窗戶，陸冉停了幾息，到底忍不住，雙手把他翻轉過來：我真的適合多互動的宣講類型嗎？我內容概括有這么差嗎？邏輯就那么不堪一擊嗎？我好歹Dalf   C2考試也有75分啊，你教我的這幾句真的管用嗎？

    連珠炮似的問題讓沈銓什么心思都沒了，抽出被她壓住的睡袍，額角一抽：對，既差又弱。今天我先確定你的水準，明后兩天因材施教，周五的會談不需要大綱，只要把問題和答案事先準備好，然后

    然后什么？陸冉急急問。

    然后去沙灘區(qū)的華人書店，給店主供的文殊菩薩磕三個響頭，求他保佑。

    陸冉啊嗚一口咬在他肩上，太刻薄了，他嘴怎么毒成這樣！

    他喘了一聲，沉重地壓上來，她兩手胡亂摸索，慌張中碰到什么涼涼滑滑的東西，好像是塑料包裝紙沈銓把那東西往黑暗里一丟，按住她，悶悶地道：好了，我抱抱你，什么都不做。

    縱然懷疑，流淌的鋼琴聲和薰衣草香味還是讓她放松了心神，慢慢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wěn)。

    沈銓煎熬地躺了半宿，懷中的人不安地蹭起來，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他低頭去聽還是那該死的法語。

    他后悔答應教她了。

    *

    陸冉三天都沒回使館住，周四中午在食堂吃飯，曲柏青看著她的熊貓眼，含蓄地提醒：小陸，周五的事情準備得怎么樣了，需要幫助嗎？

    不用，我能行的。陸冉做了個握拳的姿勢，把羊雜湯一飲而盡，頗有魯智深飲酒之風。她腳上的水泡消得很快，能走路了，就加大了學習強度。

    明早九點半出發(fā)，接上趙經理和兩個企業(yè)的人，你可以睡個懶覺。曲秘笑道，不過別遲到了。

    甄好在桌子底下踢了陸冉一腳，陸冉才反應過來，曲秘，你放心，我不會因為私事耽誤工作。我出去住是因為學得太晚了，沈銓他教我演講技巧呢。

    撒謊也不找個正常理由，甄好嘆息。

    曲秘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有時候單純得過分，說實話沒人信，周末郭參和霖華去市郊醫(yī)療隊慰問，我原本要帶他們家希希去動物園玩，但我愛人提前休假，從伊拉克飛來D市，你要是有空，就幫我?guī)б惶旌⒆影伞?/br>
    沒問題！你先生休假啦？真難得，趕緊去過二人世界吧。陸冉捂嘴笑。

    曲秘卻沒露出應有的喜悅，只禮貌地道：那就拜托你了。

    陸冉一整天都在看稿子，沈銓指點她把該寫的說辭都寫上，該刪的劃掉，以免搶了銀行和企業(yè)的臺詞。昨天晚上他陪她熬到凌晨兩點，兩人玩角色扮演，她演中方銀行經理趙晨宇，沈銓演一家對中國投資態(tài)度不善的某國金融機構負責人，兩人實戰(zhàn)辯論。

    不得不說沈銓思路廣反應快，邏輯固若金湯，每舉一個例子都擲地有聲，她好不容易才練到能反駁他五句，沈銓表示已經足夠了。陸冉不是外語專業(yè)的，在公開發(fā)言這方面基礎薄弱，很羨慕他說話時的氣場，于是又多了半小時的語音聲調課。

    法語講究聲調的音樂，如果不是在法國長大的亞裔，就算語法詞匯達到母語水平，也很難掌握法國人流暢起伏的腔調，聽上去奇怪生硬。沈銓的法語讓她再次意識到，天賦這種東西強求不來。

    離他越近，就越能察覺他身上隱約的藝術氣質，宛如冰山上的火星，靜潭中的湍流。人是矛盾的綜合體，陸冉十分肯定這個哲理。

    五點半下班，她早早來到阿爾馬蒂別墅。園子里的野草已經全部被拔掉，幾盆新搬來的虎刺梅和月季花放在屋前的大理石平臺上。她摘了一枝白月季，替換掉餐桌上的面包樹花，又采了一些菖蒲和薄荷，放入爐子上燉的牛rou蘿卜湯。

    高強度的集中教學已經結束了，陸冉今天只是想等他一起吃晚飯，但湯燉了一半，沈銓卻給她發(fā)消息，說臨時有事，不知道拖到幾點，讓她早點休息。既然他忙，陸冉就把別的食材重新扔回冰箱，叫他住在公司，不用回來。

    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入了夜，屋外西風呼嘯。她獨自坐在臥室里，拉開窗簾眺望燈塔，光線在濃墨中辟開一條細弱的路，左右逡巡，仿佛在找尋海面落單的船只。

    床單上殘留著古龍水的氣味，今早醒來時他已穿戴整齊，加熱簡單的早餐給她端到床上，附贈一個早安吻，然后就匆匆離開。

    她知道他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

    陸冉沒開空調，在海浪聲里蓋著他的睡衣睡著了。

    再次給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沈總點贊。

    法語有多種測試，Dalf是終身有效的，也是最難的。最高級C2的口語是根據一段15分鐘的長聽力做出10分鐘概述 15分鐘展示 5分鐘答辯。沈總考察方式就是把聽力換成讀材料考口語，女主非專業(yè)考到75分已經不錯了，我比她分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