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Chapitre30   -   Fra?che   émoulue】

    半夜三點，夜鳥在窩里驚醒，樹下熒光乍亮。

    沈銓輕輕地拉開玻璃門，忽然聽到屋里有窸窣動靜。他關(guān)了手機電筒，把門簾掀起一角，看到餐桌上的臺燈亮著，廚房傳來微波爐叮的一聲。

    陸冉揉著眼睛，捧著一杯熱牛奶走回桌旁，一邊小口小口抿著，一邊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她松垮地披著他的睡袍，抱膝靠在椅子上，堆在腦后的黑發(fā)鼓起一個微隆的包，下端掖在袍子里，像只雨后長出來的小蘑菇。

    打印機的震動讓陸冉?jīng)]有察覺他靜悄悄走到身后，她嘴里念念有詞，拿鉛筆在印滿字的紙上涂改，紅潤的嘴角噙著一絲愉悅，好像很滿意自己新寫的文字，這是她大半夜做夢得來的靈感。而后她閉目想了一陣，把那疊稿子折了兩下，唰啦一撕

    好端端撕什么？沈銓忍不住出聲。

    她被驚了一跳，仰起頭：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不是讓你在公司睡嗎？

    超額加班后，能回來見她幾個小時，也是好的。

    他的領(lǐng)帶還沾著夜露，風塵仆仆的模樣，略顯倦容。陸冉站起來，纖夫似的把他當成大船往房里拖，快去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可他磐石般駐足在桌旁，拾起碎成兩半的紙，陸冉拖不動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fā)，解釋道：我跟你學的。你在圣路易見羅杰之前，不是把寫好的稿子都扔了嘛，我覺得頗有武俠里忘形得意的風范。如果我?guī)е遄尤ィ蜁r不時想看它，現(xiàn)在我把它們都記住，融會貫通，到時候就能發(fā)揮得自然一些。

    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么難，對S國來說，多一個融資者是好事，把銀行資產(chǎn)和企業(yè)做過的項目擺出來，他們沒理由拒絕。沈銓不舍得她這么累。

    陸冉啜著牛奶，我當然知道它沒有那么難啊，可這是我第一次承擔這種任務(wù)，郭參他們都很看好我，我一定得做最充分的準備，來個開門紅，以后才有資格有經(jīng)驗做更重要的事。

    沈銓勾起唇角，喜歡做談判專家？

    也沒有。我從小就想當個外交官嗯，其實也不是外交官，就是能跟世界各地的人打交道的那種工作，做一些有社會價值的事情，大概就是所謂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吧，反正挺中二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我上學的時候還申請過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實習呢，可惜沒錄上，直到現(xiàn)在都特別想報聯(lián)合國YPP考試，但那個難度太高了，我英語比不過人家?，F(xiàn)在我雖然進的不是外交部，但我很喜歡駐外工作，每個任務(wù)都會用心去做。這次融資如果成功了，對幾個國家的電力系統(tǒng)都有很大改善，可以幫到流域內(nèi)上百萬人，我覺得特別有意義。

    她的酒窩寧靜而安恬，像兩顆潔白明潤的珍珠，嵌進心上。沈銓傾身，用溫熱的手指抹去她嘴邊的奶漬，別動。

    睡袍下散發(fā)出甜暖香氣，蝕魂沁骨，他順勢捉住小巧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吻上去，由淺入深。

    太晚了，沈銓想，今天就放過她。

    *

    九點二十，使館的車去阿爾馬蒂接了趙晨宇和陸冉，然后開往老城區(qū)。周五早高峰，海邊主路堵塞嚴重，陸冉還在擔心遲到，結(jié)果高估了非洲人向法國人靠攏的時間觀念。

    OMVQ河流組織的辦公室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是棟半新不舊的六層辦公樓，由四國合資建立，電梯上到頂層，走廊兩側(cè)貼著電網(wǎng)項目的水電站分布圖。

    組織的法人兼高級專家西塞先生作為核心人物，帶領(lǐng)四名法律顧問和財務(wù)顧問走進會議室，此時中國團隊的五個人已經(jīng)等待了近半小時。

    我很抱歉，交通真是太堵了。西塞和代表團一一握手，非常感謝諸位能夠過來。

    等我們中方修建的城市立交橋年底建好，就再也不會這么堵了。

    隨著一個泉水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手掌傳來一股穩(wěn)穩(wěn)的力量。珍珠白的西裙套裝，微傾的身軀，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西塞不太能分辨東方人長相的優(yōu)劣，卻覺得這張臉干凈清爽，尤其是唇邊掛著的親切笑容，不說話也讓人倍感舒心。

    這位小姐說的不錯，中國在基礎(chǔ)設(shè)施方面慷慨給予我們S國大量幫助，我很期待今年完工的幾個交通項目。西塞讓秘書給客人倒茶，與此同時，女孩把幾個中國人介紹了一遍，雙方交換名片。

    陸小姐，是您呀！西塞看著名片，熱情道：您宰牲節(jié)前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會展中心領(lǐng)羊，那只羊我宰了之后放冰箱，一家老小吃了三天。

    陸冉心里尷尬地滑過一串省略號。當?shù)厝藷o論貧富，宰牲節(jié)都喜歡親手殺羊，經(jīng)商處按禮節(jié)給當?shù)毓賳T送了二十幾只羊，對方對她的印象不會就是快遞員小妹吧。

    她微笑著點頭，在橢圓桌左邊第一個位置坐下，正對西塞，沒想到能在辦公樓見到您，今天我也是給OMVQ河流組織送羊來的。

    曲柏青眼中露出一絲贊賞，看來自己今天可以放心了。

    轉(zhuǎn)換插頭接上幻燈片播放器，大屏幕映出個人電腦的桌面，朝陽與大壩。西塞認出那是電網(wǎng)項目其中一座水電站，不由重新打量起這個有備而來的女孩，后者對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那么，如果各位允許，請讓我先大致介紹一下今天來的中方單位，就從銀行開始吧。

    某宇宙超級大行的國別經(jīng)理趙晨宇偷偷對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當秘書再次端著咖啡和茶進來時，西塞下意識瞟了眼手表，時間流逝得出乎意料地快，竟然都一點鐘了。

    他低頭翻閱筆記，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記了三面紙，字跡整齊，數(shù)字和專有名詞沒有遺漏。對他來說，這在沒有錄音筆的情況下很罕見，唯一的理由就是她講得太清楚了，幾乎讓人無法忽略任何細節(jié)。

    這個女孩的法語帶著一點口音，卻鏗鏘有力，又不失風趣，該詳就詳，該略就略，首先放出政策性銀行驚人的資產(chǎn)和外援成果，再踏踏實實地說明企業(yè)在世界各地承建的大壩工程，這兩部分的圖片展示讓他們移不開眼。接下來的內(nèi)容讓西塞越聽越驚訝，她并沒有逐條敘述中方在項目中能夠發(fā)揮的作用，而是巧妙地把目前水電站建設(shè)遇到的困難分類摘出，針對每個實際案例，畫龍點睛地提上一筆中方的優(yōu)勢，最后委婉回答了幾個組織方顧慮的問題。

    趙晨宇暗道，這是得高人指點，醍醐灌頂??！小丫頭原來實習那會兒，說話莽莽撞撞，現(xiàn)在居然學會留白鋪墊了。

    抱歉打斷一下，但您說的太對了。一名財務(wù)顧問肯首道：目前七個小水電站最緊急的問題之一，就是尋找合適的閥門供應(yīng)商。組織的審計報告上沒有提，您能注意到這點，真是令我吃驚。

    陸冉心虛地接受了夸獎，其實這個點是沈銓讓她往稿子里寫的。一絲異樣從腦海里滑了過去，她正思索那是什么，西塞補充道：

    我們在S國已經(jīng)確定了幾家閥門公司，他們愿意以低價出售高質(zhì)量的產(chǎn)品，其余三國均沒有符合標準的公司。如果中國公司能介入，對組織來說是個利好。

    電光火石間，陸冉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是不是有圣路易的金弓閥門？

    是啊！西塞更加詫異，下周要在官網(wǎng)公示，沒想到您提前猜到了。

    難怪沈銓對電網(wǎng)項目這么了解！

    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終凝聚在西非市場，OMVQ電網(wǎng)項目正是智慧國家計劃的一部分，公路攝像頭落標，他就用貸的款去收購了金弓，坐享其成，順利拿到另一個水利部的標。

    雖然正如他所說，收購金弓不是為了參加經(jīng)貿(mào)博覽會，可這下，兩件事都做到了，既能氣死賀新成，又能打卡洛斯的臉。

    好一個一箭雙雕！

    還給什么文殊菩薩磕頭啊，直接給他磕好了陸冉對他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她清清嗓子，迅速恢復(fù)專業(yè)態(tài)度：我聽說金弓口碑不錯，產(chǎn)品是歐盟標準，政府當然可能會優(yōu)先考慮。

    對方幾人繼續(xù)對她的發(fā)言提問，這個環(huán)節(jié)有銀行和企業(yè)參與，她保持低調(diào)，喝了半杯茶潤嗓。

    最后西塞道：我們最大的顧慮是政府外債。眼下，非洲發(fā)展銀行、歐洲投資銀行、德國復(fù)興銀行等八個金融機構(gòu)和我們簽了協(xié)議，除了資金捐贈，優(yōu)惠貸款的數(shù)額很大，多一個捐助者在客觀上會增加我國的外債壓力。

    陸冉頭頂?shù)男襞輇iu地亮起來，手指一按，終于翻到壓軸的幻燈片。

    看到屏幕上的文字，五個S國人都安靜了。

    智慧國家計劃持續(xù)五年，三個軸心之一是債務(wù)可持續(xù)發(fā)展，中方十分清楚。目前S國的外債水平離西非經(jīng)濟貨幣聯(lián)盟規(guī)定的債務(wù)上限仍有較遠差距，我們愿意援助電網(wǎng)項目S國部分，如果OMVQ經(jīng)考慮同意，就可以通知財政部和經(jīng)濟部，銀行優(yōu)惠貸款的利率是2%，寬限期可達7年，政府還可以申請去年兩國簽訂的合作條約中的捐助金

    一番話說完，陸冉口干舌燥，前三個小時都沒有緊張，現(xiàn)在心臟卻跳得厲害。

    西塞與顧問團隊相視一眼，其實你們來之前，我們就和經(jīng)濟部討論過這件事，政府很歡迎中國的朋友投資。不過我們沒料到，中方會對項目做這么充分的調(diào)研，這讓我們非常感動。

    陸冉努力抑制住翻涌的喜悅，在曲秘的示意下，說出了最后的要求：大河上的水電站一旦建成運營，按照GDP增速，未來收益可觀，我們希望，投資能夠回本。

    這是當然！我們對項目很有信心。西塞篤定地答道，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去吃頓午飯吧。

    會議沒這么麻煩，為了突出女主寫得很夸張。打電話送羊這個工作每年都有，很有穆斯林國家特色。

    下榜三天只漲了十個出頭收藏，暴風哭泣，這文真的要消失在視野里了如果大家覺得我寫得還可以，幫忙安利推薦一下，磕頭_